杜嘉寧回到司記司,將在千畫堂所經歷一切告訴挽月。
不想挽月氣急,劈頭蓋臉問道:“誰讓你去千畫堂?就算去,你怎么能這么直接的去找顧影,那是個燙手的山芋,如今碰不得!”
被唬了一跳,剛想塞入嘴中的棗兒又放下。
“我一去便碰到顧影,他還自報家門。”杜嘉寧小聲說。
“他那是在明處,不怕!多少雙眼睛盯著,你就這樣去了,不是把自己往刀口上送么!為什么不動動腦子,不反復思索幾遍?”挽月鮮少發這么大的脾氣,更別提是對自己心愛的徒弟,她是氣,更是急。
“可是我驗證了一點,皇后找過顧影。當日我見安婉儀行事之前看了席上的皇后,之后皇后對她又諸多幫襯,她們是一伙的……”杜嘉寧絮絮說來,希望師傅能滿意她所獲得的有利消息。
沒想到挽月臉色愈見難看,“你以為現在,皇后不知道你去找過顧影么?”
聲音尖銳,夾裹著擔憂和恐懼。
冬棗落了一地,杜嘉寧松了松手,“那我現在怎么辦?”
挽月在室內踱了兩步,這樣的緊張神態,只在競考典記那一晚出現過。
“你與她們素來無交集,如今,你照往常樣子行事,以不動應萬變。”挽月聲音中夾了幾多無奈,“就當做你是因為好奇才去,好奇過后,也就沒了。”
“會有這么嚴重,畢竟我什么都沒有做。”
“替死鬼,聽說過么?你露了一絲一毫的心思,她們久經宮闈,哪里看不出,到時候將你往人前一推,你就是無心也會將你說成有意!真擔心教你這些,你還沒命領會。”
杜嘉寧倒抽一口冷氣,從前學課業,師傅可都夸自己聰慧。
如今,到嫌棄自己遲鈍來了。
“這幾日,千萬不要莽撞,要小心行事。”
挽月最后又囑咐了一遍,才慢慢離去。
留下杜嘉寧對著散落一地的冬棗發愁,她印象里顧影是那般直性子的一個人,怎么卷入后宮之中?滿地的冬棗,她一顆一顆拾起來,當初師傅跟她提到顧影這個人時,只說的如何重要,為什么沒有提醒她不要去觸碰呢?
如果一味躲避,還不如棄了這女史之位。
同余汐一般,退居西四庫,做個教習宮女,遠離這深宮上層的險惡。
她終究沒有余汐所走就走的勇氣,涉身其中,這繁華熱鬧教人如此貪戀。她心中隱隱有對某種東西的渴慕,只是壓的很深,深到她自己都不曾意識到。
接連的幾天,杜嘉寧往返于女史院與司記司。
兩點一線,平靜得像暴風雨來臨的前兆,余汐留下的那只八哥突然開口,說了句“燒香”。杜嘉寧眼皮楞了好久,把它拎到香爐前,嗅足了香火之息。
次日清早,杜嘉寧才意識到八哥有預言的能力。
她一路去云書樓,途徑錦鯉池,遇見了安婉儀的儀仗。
本來躬身請安待儀仗離去即可,沒曾想安婉儀竟來落了轎,行至她跟前。
“給安婉儀請安,婉儀萬福金安。”
堵在她開口之前,杜嘉寧搶道,將禮儀做全。
“呵呵,本宮最近不好的很,哪里的福安。”安婉儀一身嬌杏錦服,火紅鑲邊絨毛襯得她臉色紅潤,“不知杜女史可以什么祈安禱福的好法子?”
“微臣只知書目,實在無甚好法子。”杜嘉寧恭道。
“罷了。”安婉儀巧笑一聲,上轎離去。
臨幸,她含了幾分深意看杜嘉寧,似春風化雪,又似祈求良方的渴切。
杜嘉寧低著頭,待她走遠才起身。
她默默向云書樓行去,安婉儀下轎與她低語,不論什么樣的話,落到旁人眼中,都是不淺的交情,這分明是要拉她下水,陷她與不利之地。
身處弱勢,無法避免。
既然無法避免,那就攪得更渾濁些,教人識不清。
杜嘉寧在云書樓取了兩本書,毅然向麗欣宮行去。然而,麗欣宮宮門大敞,卻不是任何可以進入的。
在門口跟太監廢了半天口舌,那勢力的太監就是不讓進。
眼見的借宓妃之力不成,心中計劃泡湯。被人攔在宮門口,那么更坐實了她與安婉儀有私,情急之下,杜嘉寧對守門太監說:
“本官上回在麗欣宮受襲,司正司雖已查明,但如今本官想起一些細節來,想要與宓妃娘娘探討,若公公不讓進,本官去功名閣便是。反正,那晚皇上是親自問了這案,相必心中夠重視。”
那太監聞言心動,財大氣粗地道了句:“等著!”
便遣了身邊的小太監進去通傳,不一會兒,小太監滿面堆笑,打著千兒,“杜大人,請!”
杜嘉寧一腳踏入,心中頓時覺得踏實。
安婉儀不是要顯露她與自己有來往么,那么,就讓眾人看看,除了安婉儀,她與宓妃也有來往。
“說吧,想起什么細節了,要賴上本宮!”宓妃斜斜倚在貴妃榻上,長發散落,不施粉黛。在冬日暖陽的照射下,杜嘉寧竟然覺得有有那么一絲,溫暖……
“司正司抓到的那個侍衛,作案動機是瞧上了微臣的美貌,微臣覺得不實。”
“那杜女史該去找典正,來我麗欣宮作何?”宓妃懶懶說。
“微臣是覺得那人打賞微臣,實則是為了陷害娘娘您。”原本只是為了進來說一兩句話,隨便找的借口,可如今杜嘉寧看著宓妃這一副沐著陽光的模樣,竟然覺得自己所言有幾分相信。她真的要害過自己么?
“本宮知道了。杜女史請回吧!”
宓妃將覆在身上的雪狐衾裘向上提了提,頭向一邊歪去,慢慢閉上眼睛。
安定容閑,竟有一種高山白雪不爭之態。
她識得徐熙的畫作,認得作畫筆法,麗欣宮布置華麗不失格調,她人前顯貴,如今這樣卻似落寞的深閨名秀。
杜嘉寧為自己產生這樣的想法,感到不可思議。
她退出麗新宮,宓妃身邊的攬英姑姑出來相送,在宮門口對她說:“記得宓妃娘娘的恩德。”
杜嘉寧一愣,而后躬身行禮說道:“微臣謹記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