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霧里看花
書名: 夢至鳳闕作者名: 路云影本章字?jǐn)?shù): 2119字更新時間: 2020-11-17 14:02:58
安婉儀生的小巧,眉眼間自有一股清流之意,她今日穿了一身景紅色鑲白絨小襖,蹬著鹿皮小靴。執(zhí)筆之手上戴著琥珀細(xì)花鏈,丹青筆墨,揮灑之間,既含小女兒嬌輕之態(tài),有極富書畫灑脫之意。
席上悅帝微微頷首,面露贊許之色。
這樣一個嬌巧麗人,到底懷了怎樣的心思,杜嘉寧凝眉沉視,那一雙偷偷塞起褐黃紙包的手,執(zhí)起筆來竟是這樣流暢。
“安婉儀這畫,教人看的這樣累,還不如二皇子的明了簡單……”座上宓妃笑道。
剛停筆的安婉儀,被嗆得耳根發(fā)燙。
她微微俯身,“令娘娘費解了,嬪妾這副畫臨摹前人的《豆花蜻蜓圖》,寓意古樸。”
好個不著痕跡的暗諷,眾人噤聲。
杜嘉寧想起那張表上,對宓妃的描述,市井之女,安婉儀這話分明這就諷刺宓妃的出生,識不得書畫。
“這畫我倒認(rèn)得,為徐熙所作。熙以落墨顯荷葉蕊萼,然后敷色,故而具備古樸風(fēng)骨,為古今之絕筆。安婉儀若想以這一副工筆濃墨比之,倒不如說自創(chuàng),省得平白污了徐熙之名。”
宓妃一語說完,立于大殿中央的安婉儀面紅耳赤,心中不甚惱羞。
“這樣顛白到黑,低劣臨摹之畫,比不上婉儀這一身裝扮來的惹人心悅。”宓妃絲毫不客氣,又重重往安婉儀傷口上戳刀子,這位自稱知畫的后宮才女,頓時顏面全無。
”宓妃才識過人,婉儀日后可要多多請教才是。”席上皇后發(fā)話,她看了看神色淡然的宓妃,又望了望窘迫的安婉儀,“既然做好了,就呈上來了吧,也讓本宮和皇上仔細(xì)看看你的一片心意。”
安婉儀神色,這才稍稍緩和。
她擯去要上前呈遞的姑姑,親自走到御前,將畫卷鋪展。柔白雙手撫平畫上每一處橫皺,細(xì)致入微,神色莊重。
見此舉動,杜嘉寧心中猛然一驚,眼皮突突跳起來。
只聽悅帝閉眼輕嗅,道:“好香!”
“臣妾方才磨墨之時,不甚將袖中香粉落入,因此這畫中每一處皆有香味,皇上您聞,此香是否怡人沁脾,不似方才那般沉浸在悲痛之中。”
安婉儀徐徐解釋,眾人皆恨她這一招出奇,俘獲圣心。
不想悅帝卻薄怒上梢頭,抓起一側(cè)姜貴嬪方才呈上的畫,交給周方,“去鑒。”
想起悅帝見到那幅畫之后,神色驟然變得柔和,直至哀苦。杜嘉寧猛然明白,姜貴嬪應(yīng)是在畫墨中參雜了催淚之類的草藥,而安婉儀知道她的用心,所以如法炮制,用香來提醒悅帝。
好一招不著痕跡。
只是不知道姜貴嬪這樣巧妙的心思,如何被人看穿了。
杜嘉寧悄悄看了眼師傅,只見她神色輕松,仿佛也瞬間明白,臉上只寫著:等著看好戲。
“貴嬪娘娘,您不是也不小心落了什么香在畫中吧……”安婉儀故作驚詫,可是那神情分明是幸災(zāi)樂禍。
姜貴嬪一語不發(fā),只沉沉坐著。
連悅帝的神色都變得嚴(yán)肅,望著她,油然生出一股失望。
“回皇上,此畫無異常。”周方快速從后頭進(jìn)來,小聲回稟,“畫師和御醫(yī)都鑒過,一切正常。”
安婉儀臉色霎時變白,無法相信的看著周方,“你說什么……”
“回小主,并無異常。”
不愧是宮中混久的,安婉儀頓時收斂起驚訝和追問,帶著笑容,改口道:“看來這樣不謹(jǐn)慎的錯誤,只有嬪妾才會犯,姜貴嬪娘娘久在宮中,比起嬪妾來可真要穩(wěn)重很多呢。”
她笑著說,可任誰都能聽出言外之意。
杜嘉寧望著這瞬間扭轉(zhuǎn)的局面,反敗為勝的姜貴嬪神色恭柔,并不見任何欣喜。難道她真的沒有在畫中放東西,分明看的是這樣真切,安婉儀在座上將香藏入袖中,趁人不注意悄悄融入墨中,企圖拆穿姜貴嬪。
“妹妹說笑了。”姜貴嬪語調(diào)輕輕,像久經(jīng)風(fēng)浪的平靜,又像無力回?fù)舻呐橙酢?
安婉儀懷了必勝之心,要在悅帝面前拆穿姜貴嬪,卻沒有到落了這樣一個結(jié)果,她悻悻回座,低頭不語。
皇宴之后的數(shù)個夜晚,悅帝如眾人所料,對二皇子分外親近。
那一場母慈兒孝的上演,在安婉儀的反推之下,更打動悅帝。一連數(shù)日,姜貴嬪宮內(nèi)紅燭高照,宮內(nèi)人走路都是飄的。
“她明明該輸……”杜嘉寧喃喃自語,將手中的米粒,一粒一粒排開,“可是,畫作鑒定的結(jié)果卻是正常……是有人說了假話,還是這一幅畫在途中被人調(diào)了包?”
她將米粒喂八哥嘴中,轉(zhuǎn)頭問:“師傅,哪里出了問題?”
挽月笑笑了,“你如何認(rèn)定那幅畫,就一定有問題。”
“按安婉儀的神色和舉動,她應(yīng)該是事先得知姜貴嬪會在畫中做手腳,所以才會有這樣的如法炮制。她一無子嗣,二來圣寵不隆,敢這般行事,必是得了可靠的消息。”杜嘉寧看著師傅臉上并不動容,又加道:“重要的是,皇上不是輕易流露感情的人,可當(dāng)時他看到那幅畫,臉色變得很快。”
挽月不置一詞,伸手去逗八哥。
“被比自己位分低的女子嘲羞,卻不發(fā)怒,如果不是性情好,那必是心虛。”杜嘉寧頓了頓,又道:“我一直在問,姜貴嬪誕育二皇子,為何沒有封妃?”
挽月臉上終于露出一絲笑容,欣慰道:“孺子可教。”
“這一年,新后入宮,后宮勢力大概要重新劃分了……姜貴嬪曾有過一次封妃,那時先皇后恰好薨逝,悅帝傷心取締了一切大典,包括她的封妃典禮。后來事情過去,宮中新人增多,她資質(zhì)平平,就再無人提及此事。”挽月說是臉上露出惋惜之態(tài),仿佛在回憶昨天的事,“這次,怕是有人給了她指點。”
“哪是何人給了她這么拙劣的指點……”
“又犯傻了,我如何知道?”挽月嗔她,覆手八哥的小嘴,“我若連這都能看的出,豈是今天這個位置?”
杜嘉寧掩嘴而笑,扭股糖似得:“真希望您這會是太妃,好罩著徒兒。”
挽月指著她的鼻子,反嗆道:“我是沒指望了,到盼著有一天我徒兒能位極后宮,讓她師傅享享福。”
“那到底是誰給了姜貴嬪指點?”
杜嘉寧頓時不笑,一頭黑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