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青石路，給腳下傳來踏實的觸覺。

魏蒙塵慢慢走著、看著、哼著歌，感受著老街。

午后的斜陽已經隱去，四月的徐風帶來少許水氣，似乎要下雨了。

“老板，大碗肥腸面，不加香菜！”街邊的面館傳來喊聲。

魏蒙塵想起當年父母上班，自己偶爾早放學，就在這個老面館吃上三塊錢一碗的肥腸面。

那香溢的湯水、滑潤的肥腸，又出現在腦海中。

直播間催促不斷。

“主播快說啊！我們要聽路的答案！”

“真墨跡！不說走了！”

很多人耐不住性子了。

也有網友詫異：“哎，肥腸面哎，我喜歡！”

“我是滬市人，長期呆在外地，好想吃一口家鄉的肥腸面。”

“贊同，只有家鄉的面味道才正宗！”

這時，直播間所有人聽到了一聲清唱。

“～一張褪色的照片～”

“～好像帶給我一點點懷念～”

直播間突然安靜了下來，大家都下意識地停下手，豎起了耳朵。

哎？主播唱歌了？

剛才有人戲說主播要唱歌，但沒有想到真的唱了！

而且驟然出現的清唱，超出想象地抓耳！

好聽！

“～巷尾老爺爺賣的熱湯面～”

“～味道彌漫過舊舊的后院～”

魏蒙塵用前世就學好的歌唱技巧，在輕聲唱著《老街》。

只有他能看到的系統狀態里，[天籟之音（C級）]技能在爍爍發光。

……

“～快要過完的春天～”

“～還有雕刻著圖案的門簾～”

“～窄窄的長長的過道兩邊～”

“～老房子依然升起了炊煙～”

“～剛剛下完了小雨的季節～”

“～爸媽又一起走過的老街～”

短暫的寧靜后，直播間驟然出現大量彈幕！

“哥哥好棒棒！走走就能唱！”

“樓上似乎在開車，沒有證據不多說！”

“大師會唱歌，公雞能抱窩！”

“我以為是風水戲，想不到是歌舞劇！”

一開始，彈幕都是調侃的話語。

但是，隨著魏蒙塵邊走邊唱，直播間彈幕的味道變了。

這首歌貴不在曲調，而在歌詞。

辭藻毫不華麗，但卻有著一種味道。

老街的味道。

那是兒時老家的感覺。

就連本想離開房間固守自己陣營的浩哥都停手，開始認真聆聽起來。

“～記不得哪年的哪一天～”

“～很漫長又很短暫的歲月～”

“～現在已經回不去～”

“～早已流逝的光陰～”

雖然是戶外直播，卻不影響清唱的好聽度。

彈幕有人感慨：“清唱啊！這是手機收錄的清唱！”

“沒有軟件，沒有百萬調音師！”

“有一說一，真的好聽！”

直播間開始出現雙擊666以上的打賞。

一個網友字幕：“真的好聽，但老子不是那么輕易感動的！想讓老子開飛機？下次再說！”

魏蒙塵始終沒看直播間，只是在老街走著、唱著。

身邊，一群孩子嬉鬧著跑過，口中滬市話叫著：“落雨了，打烊了，小巴辣子開會了……”

彈幕有人抗議。

“小孩走開，不要打擾我聽小哥哥的歌啊！”

但有人彈幕發出彩色的喃喃話語：“搖啊搖，搖到外婆橋……”

“外婆夸我好寶寶！”有人很快接上，“是那種感覺啊！是兒時的感覺！”

“這首歌讓我想起小時候了！”

“是啊，是現在已經回不去的、早已流逝的光陰。”

彈幕有人疑惑：“m—b的，我在看MV嗎？！”

直播中，喃喃的歌聲仿佛回憶繚繞。

“～忘不掉的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想不起當年模樣～”

直播鏡頭準確地捕獲了街邊一景。

鐺鐺鐺——嘴里叼著幾根鞋釘，補鞋匠坐著小板凳，在街邊敲打著鞋杠，時而翻看著在補的女士高跟鞋。

直播間有人感慨。

“爺青回！”

“是呀，感覺回到小時候啊。”

“那是補鞋的啊！好多年沒有見到了！”

“我爸就是鞋匠！可我學編程的。他還總抱怨手藝注定要失傳了！”

魏蒙塵原本歌聲淡淡，此時漸行高亢起來。

“～看也看不到～”

“去也去不了的地方～”

彈幕里有人嘆息。

“我老家房子拆遷了，地方再也找不回來了啊！”

“我也是，我是城市動遷的，那種老樓老街坊的感覺，尋不到了，現在鄰里之間都互不來往的。”

“我要帶孩子回家鄉看看！讓他看看老街，不然以后真的可能看不到啊！”

直播鏡頭又轉。

“你這不止扎了一個洞啊，看這泡好幾個地方在冒。”修車師傅在水盆中按著自行車胎，對車主說道：“一個洞2塊。”

淡淡的歌聲，遠比慷慨激昂更能勾起回憶的感覺。

“～也許那老街的腔調～”

“～是屬于我的憂傷～”

“～嘴角那點微笑越來越勉強～”

直播間彈幕不斷。

“啊，我也想起小時候了。”

“自行車補胎？當年我可是放氣小能手！氣門芯兒三秒極速！”

“你女友說怪不得總是那么快！”

“疑車無據！”

鏡頭再轉，一處老平房，傳來鄰里聲音。

“儂是死人伐？馬上要落雨了，還不收衣服啦！”大媽訓斥著老伴。

一個五十來歲的男子磨磨蹭蹭地出來收衣服。

直播間有人笑。

“哈哈，我爸也被我媽這么罵過！”

也有人緬懷：“當年我爸就總被我媽罵說下雨不想著收衣服！現在我爸已經離開了，我想他了……”

一架飛機在直播間飛過。

這可不是其他主播的回禮，而是第一次有網友自發打賞的！

打賞的網友道：“MD！剛才還說下次一定，現在飛機提前起飛了！一首歌唱得老子想家了！真想了！老子要回家，吃弄堂口的肥腸面！”

直播間熱度超過3萬！

魏蒙塵拉長了手機鏡頭，一只手搭在眼前，歌聲逐漸高亢。

可以忘記無數次飛機旅途，但第一次的飛機，忘不了啊……

“～忘不掉的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放不下熟悉片段～”

“～回頭望一眼～”

“～已經很多年的時間～”

歌聲還在繼續，但魏蒙塵停住了腳步。

因為他已回到了自己最熟悉的街頭，自己成長起來的那片平房前街。

門口的老桂樹仍然枝葉挺立。歪斜的過道石門上，還有隱約可見的[阿峰的家]的歪歪扭扭字跡，那是兒時自己用石子劃出的痕跡。

阿峰，是他前身岳峰磊的粵東話昵稱。

隱約間，好像有個孩童嘻嘻哈哈地從石門里的弄堂小路跑出來。

后面是他的媽媽在后面喊著：“阿峰，慢點，慢點！”

啪地一聲，孩子跌倒了，哇地哭出來。

“講儂不聽，仆街了吧？衣服都破了，看我打唔死你！”這位媽媽的滬市話夾雜著粵東口音，責罵著扶起了孩子，手不輕不重地比劃了幾下，卻哪里舍得真打，就忙著給孩子查看傷處了，“阿峰乖——呼呼幾下就不痛啦……”

孩子很快破涕為笑，又蹦著叫著沖到老街上與其他孩子玩。

剩下媽媽在石門口叫著：“阿峰，快呷飯啦，記得回來！”

過去的影像仿佛就重疊在現在的視野里，已經明顯模糊了。

那是屬于岳峰磊，自己的上世前身的記憶。

魏蒙塵望著老房久久不動，緩緩將最后幾句歌詞唱出來。

“～透過手指間看著天～”

“～我又回到那老街～”

“～靠在你們身邊～”

“～漸行漸遠……”

歌聲又越來越低，逐漸隱去。

爸……媽……

前世的我已經遠去……

但今天，兒子我……

我……

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