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章回歸主線】

我眼前一片漆黑，就像最濃稠的夜幕，讓我內心的恐懼無限放大。我潛意識下向前狂奔，好似要躲避什么，卻并不知具體是什么，只是心里害怕得厲害。忽然，前面出現了一抹光亮。那是什么，我此刻已無心探究，只是渴望著觸摸到它，就如飛蛾撲火般奮不顧身。

就要到了！眼前的光亮不斷放大。我心里充滿著莫名的欣喜，跑得越發賣力。可能是跑得有些缺氧，我的眼前猛地一花。待我定下神來時，卻是在瑤池旁。我低下頭，下面烏壓壓坐著大大小小的神仙靈獸。我這才后知后覺地發現自己坐在一處高臺上。我又下意識地抬起頭，上面按品階坐著東華、婉妗、紫微、靈寶一溜神君，而主位上坐著的是兩個我不認得的上神。我敢確定我并未見過他們，但我卻奇跡般地認出他們是伏帝和媧皇。伏帝媧皇不是早在兩千年前羽化了么？不好的預感在我心頭蔓延，我覺得有冷氣從腳底升起。

“來了，真的來了！”有歡喜的呼聲傳來，接著臺下瞬間炸開了鍋。

我這才注意到那好聽的琴聲。彈的是《鳳求凰》，悠如鳳鳴，清如泉水，，繾綣旖旎，好似愛侶呢喃。我不禁去看那在瑤臺撫琴的少年。他一襲紅衣如血，依舊是我熟悉的模樣，驚才絕艷，能令天地失色；風華絕代，足使鬼神動容。我感覺到身子忍不住地顫栗，視線中只有那個紅衣少年。

三只五彩斑斕的鳥兒不知何時飛到了瑤臺上空，在長琴身旁翱翔徘徊，翩翩起舞。那個少年在一片絢爛中穩坐不動，靜靜地撫著那首曲子，那些鳥兒炫麗的顏色也奪不走他照人的風采。

“長琴！”我忽然大聲喚他，徑直從高臺上飛向長琴。我聽見四周有紛雜的驚呼聲，但我已顧不上這些了。我只想飛到少年身邊去，緊緊拉住他，緊緊地，再也不放開。

“長琴，你怎么會在這里？你......”我對上少年有些疏離的眸子，后面的話生生噎在喉中。

“戰神娘娘，小神的曲子被您打斷了。”長琴的語氣很恭敬，但語調中有幾分難掩的不悅。

我本有很多話想問他。想問他為什么在瑤臺，想問他是否見到了那個紫紗女子，想問他槿年說的是不是真的。可當我看見他神色中的不耐時，這些話卻一句也問不出口。不知出于什么心情，我忽然一下抱住了長琴的胳膊：“長琴，我是瑤姬啊，你，你，你不認得我了么？”

長琴看向我的目光變得深幽莫測。我竟很沒出息地看呆了。眼前的景象驀地模糊，我覺得天旋地轉，像是掉進了一個漩渦里。

當我的神志再次清明時，我穿著一身大紅喜服站在一處懸崖上。不遠處，少年一襲墨衣，發絲被山風吹得肆意飛揚。少年的眼中有些迷茫惶惑，像一個無措的孩子，他不停地喃喃著什么。我聽不清，只是心間的疼愈發清晰。

“長琴......”我出聲喚他。但他卻恍若未聞：“為什么？你為什么要嫁給他？你居然為了他出手傷我。玄女，為什么？”

我聽得一愣，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么。長琴卻忽地一笑：“是我一廂情愿。玄女，你......一定要幸福。你可知......”他的神色暗淡下來：“你的平安順遂就是我的余生歡喜。”他的語調越來越低，到最后幾乎聽不清楚。

我的聲音在顫抖：“長琴，長琴，發生了什么，你告訴我好不好？”

少年沒有回答，轉身飛離，僅留下半空中那一抹漸行漸遠的墨色身影。我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量，癱坐在地上，只是低聲喚著他的名字，好像這樣他就能會留下，留在我身旁。我是誰？我要干什么？長琴為何會不認識我？

無數疑問在我腦海中盤旋。我覺得好累，從未這么累過，我的視線再一次模糊......

這次我身子化作了虛無，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一個音節。我環顧四周，發現我跟前有一個紅衣少年單膝跪坐在地上，他懷中抱著一個渾身浴血的玄衣女子。四周是未熄火焰，有濃濃的黑煙沖天而上，空氣中彌漫著焦糊的氣味，讓我幾欲窒息。我低頭，看見地上還有未干的血跡。這是一個修羅場，四處都有死亡的氣息。

“玄女。”少年低低地喚了一聲，似乎怕少女不舒服，他將她的頭枕在自己膝頭。

“長琴，對不起，我不能陪你了。”少女的聲音有氣無力。

“不會的。說好了地老天荒，地還沒老，天還未荒，你就還得陪著我把剩下的路走完。”少年的語調有說不出的執拗，讓我的眼眶一時濕潤。

少女艱難地抬起手，從懷中取出一面銅鏡，她的手一直在顫抖，幾乎要拿不住那面鏡子。少年握住少女拿著銅鏡的手：“你......什么意思？”

“長琴，聆蓮鏡是火神宮的圣物，它本就屬于你。現在......物歸原主......”少女的聲音漸漸低下去，“答應我......保管好它......長琴......”

“玄女，你會回來找我的，對嗎？”他說，說的很輕。

“不會了......長琴......早知如此結局......不如......從未相遇......”

少女的手慢慢從少年手中滑下，少年抱著她，靜靜坐著，一語不發。

天空響起了一陣驚雷，一道閃電劃破了整個天際。天空中黑得嚇人，就像是哪一個丹青妙手潑了一紙烏云。

大雨毫無懸念地傾下，仿佛積聚已久，只要瀉下，就一發不可收拾。雨水澆滅了火焰，洗凈了血跡，消散了狼煙。唯有那個少年，一動不動，保持著那個姿勢，固執地抱著懷里的少女。雨水洇濕了他的紅衣，沾染了他的墨發。有水珠順著他的輪廓從下頜滑下，落在少女腮上。少年用手指輕輕拭去那滴水珠，將少女抱得更緊了些，替她擋去那些肆無忌憚的雨珠。

我看著他們，忽然間淚眼模糊，仰起頭想收回淚水，才發現只是徒勞。時間仿佛定格在了那一瞬間，定格在了那個狼狽的少年身上......瓢潑大雨濺起朵朵的銀花，你可知，那便是離人的血淚灑落天涯。頃刻之間，淚如雨下......長琴，你我到底有怎樣的過往，才讓我這一世還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