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奇的禮確實很驚人。

天后的死訊傳開的第二天，玄冥就找上了天宮。天帝拉著玄冥密談了幾個時辰，誰都不知道他們說了什么，但玄冥回北荒的時候臉色很不好看。玄冥心情不好，連帶著整個水神宮的氣氛都沉悶至極。

我到水神宮的時候就覺察到了這一點。仙侍將我領(lǐng)到了偏殿里。我慢慢地喝著茶，心底漸漸有了思量。莫奇之前就用彼岸花傳語給我，把天帝對水神兄妹做的都告訴了我。這是一個好機會。若把握得好，便能把水神宮的勢力歸于麾下。

門外響起唱禮聲。我微微抬眸，看見玄冥走了進(jìn)來。他的面容很憔悴，仿佛一夜之間蒼老了幾萬歲。記憶中的水神神尊囂張輕狂，脾氣古怪，但絕不是現(xiàn)在這樣，枯槁如垂暮之人。我垂眸掩去眼底的驚訝，緩緩放下茶杯：“神尊身體還好？”

“娘娘今日到此，應(yīng)該知道了不少，又何必明知故問？”玄冥自嘲地笑笑。

我的手摩挲著茶杯的杯緣，輕輕一笑：“水神何必見外？你我的目的一樣，理當(dāng)是盟友。”

玄冥眸中閃過一絲幽光，又笑了笑：“我有什么目的。戰(zhàn)神娘娘莫不是說笑了。”

我直視著玄冥的眼睛，嫣然：“神尊在本座面前也要裝糊涂嗎？天后留下的還不能說明一切嗎？神尊是在忌憚什么？天帝么？還是他安插在水神宮的爪牙？”

玄冥的臉色微微一變，轉(zhuǎn)身就往外走，步履匆匆。我從他凌亂的步伐中看出了慌亂。我淺淺一笑：“水神宮里的牛鬼蛇神確實該好好清理清理了。”

看見玄冥的身形一頓，我繼續(xù)說：“無辜的，自然要善待。但那些心懷鬼胎、圖謀不軌的，留著始終是禍害。”

“你想怎么做？”

我的嘴角漾開一抹柔柔的笑意：“自然是，栽贓陷害，死里尋生。”

……

談得很順利，這倒感謝莫奇了。只是……想到莫奇，我心里難免復(fù)雜。她原本不該如此。

這種復(fù)雜的思緒，直到我在天宮等待來神界的魔尊時，也沒有緩解多少。我甚至不知道玄憶是什么時候進(jìn)來的。一旁的紫微用手肘撞了撞我，我下意識地抬頭，便看進(jìn)了一雙清冷的眼眸中。熟悉的鳳目，一如往昔。他的嘴角勾起一彎我熟稔的弧度，似笑非笑。縱然戴著面具，我也仿佛能看見面具下那俊美的面容。我全身的血液似乎凍結(jié)，僵在那里，我感覺到眼里有溫?zé)岬撵F氣升起。我的嘴唇顫動著，卻不知為何發(fā)不出一個音。

紫微在我身側(cè)不停咳嗽著，想要提醒我。但我卻難以動作，眼光似乎黏在了玄憶身上，無法離開。玄憶微微挑起嘴角：“本尊可是哪里做得不妥？”

低沉好聽的聲音是我記憶中的樣子。我用力咬著下唇，將唇瓣咬破。血腥味和唇上的疼痛讓我鎮(zhèn)靜下來。我勉力扯出一抹笑：“魔尊姓名可否賜教？”

他淺笑著：“玄憶。”

猶如投入心湖的巨石，掀起層層的波瀾。他是玄憶，不是長琴。仿佛夢境破碎，我自嘲一笑，長出一口氣：“魔尊很像我一個故人。我失態(tài)了。”

玄憶不在意地一笑：“故人？什么故人？情郎嗎？”

本是輕薄的語調(diào)，卻讓我的心隨之顫栗。我笑了笑，抬頭直視他的眼睛：“是。”

似乎沒想到我會承認(rèn)的這樣痛快，他略微一怔，身子及不可見地顫了顫。我將他的反應(yīng)收入眼底，清淺一笑：“以前，我怨恨過他，責(zé)怪過他。后來，他離開我，我才后悔，當(dāng)初我為何沒留住他。魔尊覺得呢？”

玄憶的笑有些敷衍：“哦？那倒可惜了。”

見他的態(tài)度似乎漫不經(jīng)心，我低下了頭，說不失落，是不可能的。他終究不是長琴。玄憶掃視了一圈，語調(diào)難免有些吊兒郎當(dāng)：“天帝那小子沒來？”

“此次和談，由我負(fù)責(zé)。”我微微一笑，“魔尊有什么話可以對我或是紫薇帝君說。”

玄憶似乎皺了皺眉，但很快，眉就舒展開了：“你不該接這活。吃力不討好。”

“接不接可不在我，而在陛下。”我懶洋洋地看著他，一手支腮。

玄憶眼底閃過一絲幽光：“他為難你了？”

我笑了笑：“魔尊似乎很關(guān)心本座呀。”

他端起面前的茶杯，呷了一口，卻沒有回答我的話：“天后娘娘死了。”

沒想到他會提起這回事，我略略怔了怔。玄憶嘴角的笑越發(fā)意味深長：“娘娘的膽子很大。”

“不比魔尊，單槍匹馬的，就來了神界。不怕……有來無回么？”

玄憶挑了挑眉，笑容里邪氣盡現(xiàn)：“娘娘還要與我合作。冥王，不是嗎？”

“冥王可是魔尊的部下，魔尊舍得？”一旁的紫微忽然開口，似笑非笑地看著玄憶。

玄憶整個身子往后一靠，姿態(tài)散漫之至：“妖王怪王圖謀不軌，如今正在血池地獄里懺悔。妖怪兩族如今全歸入魅王麾下。”

“魔尊這是何意？妖怪兩王，與我們何干？”紫微含笑。

玄憶的指尖輕輕敲擊著茶杯：“意思就是，不論是不是魔界中人，是什么身份，我想，他就得付出代價。”

他的表情很是漫不經(jīng)心，語調(diào)陰冷得讓人身上一陣惡寒。長琴不會這樣的。我又想起那個熾烈如火的少年。我不由笑了。是我癡心妄想，他怎么會是長琴？

與魔界的和談不會影響計劃的進(jìn)行。穿著水神宮侍女的衣服，我將茶水端到了水麒麟的面前：“陛下要你做掉玄冥，越快越好。”

水麒麟端茶的手一頓，抬頭看我。我輕輕一笑，轉(zhuǎn)身離開。水麒麟是天帝安插的暗子，玄冥對他早有懷疑，只是從未想過幕后主使是天帝，他的妹夫。

在無人的地方，我捏了個訣，恢復(fù)了原本的樣貌。黑暗中，玄冥緩步行來，步履沉穩(wěn)，已沒了前幾日的疲乏虛弱。他的目光中透著冷意，看見我，淡淡說：“如何了？”

我看向來時的方向，低低笑了：“一切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