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中,四周一片漆黑靜謐。有鐵銹味的液體落在嘴里,腥氣在唇齒間滿溢,是血。我難道沒死?艱難地睜開眼睛,模模糊糊地看見一個墨色的影子,鼻端有清冽熟悉的香氣。我張了張嘴,低低喚了一聲“長琴”。那影子在聽見我的聲音后驀地一顫,似乎要轉身逃走。
我不知道哪來的力氣,一把攥住了他的袖子:“別走。”
我的身子幾乎虛脫,手上根本沒有什么力氣,但那個影子遲疑了片刻,沒有掙開。我放心地閉上了眼睛,沉沉地睡了過去。
我是被紫衣仙叫醒的,醒來時,我在花界。
“醒了?把這藥喝了吧。”槿年將一碗黑乎乎的苦湯端到我面前。
我掀開云被,瘋了般往外跑。跑到外面,入目的只有一片花海。那絢爛的顏色這樣刺目,讓我幾乎睜不開眼,但我還是努力地想要看清,想要搜尋,搜尋那抹熟悉的身影。自然是尋不到的,怎么可能尋到?像沙漠中的旅人發現所謂的綠洲不過海市蜃樓,信念的倒塌比身體的虛弱更讓人絕望。我無力地倒在地上,像抽掉了所有的生命力。我捂著嘴,想忍住溢出唇齒的抽泣,卻終究無能為力。
槿年追上我時,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幕。她輕輕抱住我,我感受到她懷抱的溫暖。淚打濕了我與她的衣裳,可我一點也不想停下。長琴,長琴,他回來了對不對?他回來了對不對?可他為什么不愿意見我?他恨我嗎?是因為我當初的決絕嗎?
我問過紫衣仙。他回到軍營時,我已經躺在營帳里了。沒人知道我是怎么回去的。三百天兵全軍覆沒,滕六也被殺了,但我卻奇跡般地活了下來。就連傷口也被細心處理過。神界的醫仙來過,說我體內修為還有所增長,真是咄咄怪事。只有我知道,我喝了他的血,汲取了他的靈力,所以我才僥幸活了下來。
不過,這一戰,終究算是我敗了。這還是我做戰神這么多年第一次吃敗仗。雖然我并不關心,可天帝似乎有了羞辱我的理由。于是,在我醒后第三天,我被天帝“請”到了天宮,美名其曰是研討戰術失策,實際上是討伐我罷了。
我看著那些天帝的狗腿們左一言右一語的,說的甚歡,只覺得無聊至極,便心不在焉地神游起來。直到周圍的喧鬧靜了下來,我才淡淡地掃了他們一眼:“說完了?”
天帝皮笑肉不笑地看著我:“娘娘也聽了諸神的意見,有什么想說的?”
“就是!都說戰神娘娘戰無不勝,怎么這次還輸了?到底是娘娘老了,已力不從心,還是娘娘有意為之啊?”一個神仙面露關切之色,語調中卻是滿滿的挑釁。
我沒有搭理他,只是平靜地與天帝對視:“輸了就是輸了,我沒什么好解釋的。至于為何輸,陛下怎么不去問問您派給我的屬下呢?”
“本君知道娘娘心中也不好過。但為何當時在軍營里的兵將無一幸存,娘娘卻毫發無損?這就不免讓本君多想了。”天帝含著笑,說出的話卻淬著毒。
我不由笑了:“陛下愛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天帝“哦”了一聲:“可是娘娘,滕六是為玄光練所殺,這又怎么解釋?”
我眼皮一跳,滕六竟是玄光練所殺!我抬起頭,對上天帝的眸子,微迷了瞇眼,忽而一笑:“我不知。”
天帝的笑略僵了僵,終究沒有失態:“如此,委屈娘娘在獄中呆上一段時間,待本君查明,自會方娘娘出來,如何?”
我挑了挑嘴角,露出一抹笑:“若我不答應呢?”
“娘娘,此事事關重大,還請娘娘以大局為重。畢竟娘娘還是神界中人。而炎帝和南荒那些小仙,也是本君的部下。”
這是威脅。我如今戰敗,又沾染了嫌疑。若我不服處置,也許我能保住自己,卻保不住阿爹阿娘他們。說不定還會熱氣眾怒。我咬了咬下唇,不由笑出了聲:“好一個大局為重。看來本座是走不出掌獄司了。”
“娘娘哪里話。”
我嗤笑一聲,利落地轉身,跟司法天神離開。這次,還真是栽了呢!
我被鎖在一間小房子里,天帝不允許任何神仙探視。據說是怕我逃跑。其實他實在是多此一舉,因為我根本無力逃跑。我的傷并未好全,這些日子又沒能得到醫治,傷口一度惡化。若非那些多出的修為一直養著我的身子,我估計也不會這樣時時清醒著。于是,我開始分析著現下的情況。我發現,我這次當真是兇多吉少。那些天兵大都是聽命于天帝,會為我作證的,必然寥寥無幾,甚至可能沒有一個。
在等待審判的漫長日子里,我唯二能做的,便是分析此戰的戰局以及問候魔尊玄憶的祖宗。
這樣的日子著實枯燥,但我知道,很快,這枯燥的日子也不屬于我了。
在司法天神提審我時,我沒有半點慌張。他歉意地看了我一眼:“娘娘,得罪了。這是上面的意思,今日這場雷刑怕是少不了了。”
我了解地點了點頭:“進了掌獄司,便無謂身份品階,只有囚犯。我明白的。”
掌獄司畢竟是天帝的手下,縱然司法天神再鐵面無私,也不能駁了天帝的命令。在沒有證據證明天帝做下的一切之前,我只能一直被動下去。
雷刑。我哂笑一聲。裂骨噬魂,碎人元神,是頂頂厲害的刑罰,也是最讓一個神仙痛苦的刑罰。天帝,他果真夠歹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