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鹮看著我，張了張嘴，卻發不出半點聲音。我的手指輕輕拂過她的嘴角，聲音禁不住顫抖：“你……說不出話？”

朱鹮垂下眼眸，兩顆晶瑩的淚珠從眼中滾下。我緊緊咬住下唇才勉強壓抑住眼中的殺意。我緩緩吐出一口氣，轉身向阿爹阿娘道：“走吧，回去再說?！?

阿爹微微頷首，算是答應了。我忍著心底的怒意，小心地扶住朱鹮。她似乎想要掙開，我輕輕拍了拍她的胳膊，勉力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她看著我，眼中的淚又滑了下來。

我記得朱鹮是不愛哭的。哪怕困在八門金鎖陣里那樣絕望的時候，她也不曾哭過。我閉了閉眼睛，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這筆賬，我終有一天會向天帝討回!

南荒的殿宇在天兵來抓人時多有損毀。我把一干侍從安排好后，便帶著阿爹阿娘和朱鹮去了花界。此刻，除了花界，我竟想不到還有什么地方可以安置阿爹他們。天帝的根基終究太深，我就算恢復了戰神的身份，也難以與之抗衡。

我到花界時，槿年親自迎了出來。她的姿容依舊端麗明艷，可我還是捕捉到她眉間的倦意?？磥?，我這一睡真的錯過了很多很多。槿年笑吟吟地拉住阿娘：“炎后娘娘，瑤瑤呢？”

阿娘的笑容凝固在嘴角，久久澀然道：“瑤兒她……蹤跡杳無……這次還要多謝戰神娘娘。”

我扶著朱鹮走上前，清淺一笑：“阿槿，好久不見?！?

槿年睜著大大的眼睛，怔愣了半晌，忽然一把拉住了我，眼中的驚喜無處隱藏：“玄女姐姐，你，你，你……”

我莞爾一笑：“阿槿不認識我了么？我是瑤瑤?！?

……

等我將這前因后果解釋清楚后，已近午時。

“你是說，你是玄女姐姐，也是瑤瑤？”

我含笑點了點頭，回眸卻看見阿娘復雜的神色。我心頭一酸，拉起阿娘的一只手，放在心口處：“阿娘，不管我是什么身份，我就是我，是您的女兒。”

阿娘的手慢慢撫上我的臉頰，終于沉沉嘆了口氣：“瑤兒，你辛苦了?！?

一時間，淚眼模糊。我以為她會接受不了我是九天玄女的事實，以為她會埋怨我連累了南荒，可她說的卻是我辛苦了。我的好阿娘，她從不在意我是誰，我是否讓她受累，她在意的只是她的女兒受苦了。溫暖的大手拭去我眼角的淚。我忽然覺得一切都值了。

“對了，你可知道長琴太子去了哪里？”說話的是槿年。

仿佛已結痂的傷口被撕開，露出血淋淋的皮肉。我的身子猛地一顫，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他，他死了?！?

空氣一瞬間凝滯。良久，阿爹開口了，語調里帶著嘆息的意味：“他是個好孩子，又如此鐘情于瑤兒。擇日，還得將此事告訴火神神尊才行。”

槿年似乎想說什么，但猶豫著沒有說出口。這時，一個熟稔的男音響起：“不必說了?！?

我回頭，看見紫衣仙大步走來，一襲紫衣矜貴出塵。他的臉上帶著明白的不屑：“你們不必告訴祝融那老小子了。他已經將火雞逐出火神宮了?！?

驟然聽見這個消息，我半天沒回過神來。只聽見紫衣仙接著說：“天帝下旨，說火雞與瑤姬是一伙的。那個沒良心的老小子當即‘大義滅親’，與火雞撇清關系。”

“此事本就是無中生有，難道祝融連爭辯也不為長琴爭辯嗎？”我的聲調拔得很高，尖細得不像我自己的聲音。

“爭辯？”紫衣仙哂笑，“那老小子關心的恐怕只有他自己。當初若不是火雞有幾把刷子，定是連看也不帶多看一眼的。你別忘了，他射鳳神的那一箭，一箭穿心，不差分毫?！?

是了。我早該知道祝融的涼薄。他心里的只有自己的前途和名譽。以往的疼寵，以往的親情，只不過是因為有利用價值在罷了。我又想起那個少年，那個一襲紅衣，瀟灑恣意的少年，那個如陽光般溫暖的少年。那時我還覺得他對祝融未免刻薄，如今……怕是他早知道父親的本性，才故意疏遠。但鳳神去世的早，祝融又是滿心算計。沒有親情的日子，他的生活該是怎樣的寒冷陰暗。我沒來由地一陣心疼。他將所有的溫暖給了我，我又給了他什么呢？

紫微后來說了什么，我一句也聽不進去。我轉身飛離，只想快點到火神宮，快點見到祝融。我要當面問問他為什么。自己生養的兒子，他為何忍心？他怎能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