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起來，亞當斯子爵也已經年過七旬了，但卻依舊精神矍鑠，除開眼角的些許皺紋和滿頭的白發之外，根本不顯絲毫老態。

這或許與老人的經歷有關，在安妮小姐的記憶中，這位極不安分的世襲子爵，可是一位罕有的海上冒險家。

沒錯，即便將已經退休的老亞當斯算上，這個世界能夠被稱為海上冒險家的人類，也絕對不會超過百人。

之所以如此，則是由于這個世界的海洋中，生活著一種酷似人類的海生種族。

按照人類的叫法，這一種族被稱為海族。

不同于程儀印象中美人魚的人首魚身，海族酷似人類的說法絕沒有半點夸大，此前甚至有海族生靈混入人類城市的情況發生。

當然，從某些細微之處，還是能分辨出海族與人類的區別。

首先自然是呼吸系統的差別，作為常年生活在海洋中的生物，海族在對應人類咽喉的部位進化出了一個類似魚類的鰓，用以獲取水中的溶解氧。

其次，海族的皮膚往往比生活在陸地上的人類更加光滑，而且毛發稀疏，據傳有些貴族對此似乎有特殊的癖好，因而會在家中豢養一批年輕海族。

拋開這些不談，雖說外表極為相似，甚至有證據表明，海族與人類同出一源，可兩大種族之間的關系卻一直談不上融洽。

直到如今，威蘭科特王朝仍然在狹長的海岸線上部署了多達上萬人的精銳部隊，而安妮小姐的二哥腓特烈·霍克，正是服役于這支軍隊。

可以想見，在這樣的背景之下，一個人類想要在海族的領土上縱橫，甚至全身而退，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

但眼前的亞當斯子爵無疑做到了這一點，在經過了數百次驚心動魄的冒險之后，他竟然肢體健全地開始了自己的退休生活。

“舅公這次過來，可是專門為小安妮挑選了兩件禮物，就是不知道我們的小天使會不會喜歡。”

正當程儀暗暗敬佩于面前的傳奇人物之際，這位慈祥的老人忽然對著程儀說道。

程儀回過神來，嘴角劃過如小女孩般天真無邪的笑容，“只要是舅公送的，我都喜歡。”

話音未落，亞當斯子爵已是笑得瞇起了眼睛，對于一生經歷了無數大風大浪的海上冒險家而言，這樣的恭維可比游吟詩人的贊頌更令他感到滿足。

亞當斯子爵取來了自己的禮物，其中一件被放在了一個用紫色緞帶包裹的精巧小盒內，暫時看不到里面的景象。

而另一件，則是一只棕色的玩偶小熊，頭和身子的連接處被系了一個紅色的蝴蝶結，顯得十分可愛。

由于是長輩贈送的禮物，程儀也沒有什么心理負擔，一邊道謝，一邊從亞當斯子爵的手中接過禮物。

感受到手中的玩偶小熊沒有任何的動靜，程儀也是暗自松了口氣，看來這個世界的玩偶并沒有什么問題，而那只兔子，的確是個另類。

亞當斯子爵此刻也注意到，程儀的目光似乎一直停留在玩偶小熊的身上，還誤以為程儀特別喜歡這個禮物。

在對方頗為自豪的敘述之中，程儀得以知曉，最初的亞當斯家族正是以制作玩偶為生，甚至于世襲的爵位，也是因玩偶而獲得。

“當年，我爺爺的爺爺，在情急之下，把那條重要的情報塞在了一只玩偶的肚子里，成功避開了搜查。事后，便有了這個子爵的爵位。”

盡管亞當斯子爵已經用盡可能輕松的語氣，來敘述這些往事，但程儀還是聽出了他話語中的跌宕起伏。

如果亞當斯家族的祖先運氣稍稍差些，藏在玩偶肚子里的情報被發現，那么這個世界上，很可能就不會再有亞當斯家族了。

“對了，當初你母親做玩偶的手藝，也是從我這學來的。”也不知有意還是無意，亞當斯子爵忽然間話鋒一轉，提及了此事。

程儀聞言微微一愣，因為這件事，并不存在于安妮小姐的記憶之中。

說起當初的斯卡蒂小姐，亞當斯子爵就好似突然間打開了話匣子一般，開始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

這位從小熱愛冒險的子爵，不到二十歲便丟下了自家的產業，孤身一人加入了一位海上冒險家的船隊。

隨后數十年的時間，沉迷于冒險的亞當斯子爵始終未能成婚，自然也沒有屬于自己的孩子。

正因此，他完全將自己妹妹的女兒，也就是安妮小姐的母親，斯卡蒂小姐，當做了自己的女兒對待。

甚至于，就連當初斯卡蒂小姐與科爾曼上將的婚禮，也是得到了亞當斯子爵的認可，才能夠順利舉行。

“可你這臭小子，就連自己的妻子都保護不好！”令程儀沒有想到的是，說到這里，亞當斯子爵忽然轉過頭去，對著科爾曼上將咆哮了起來。

程儀這才意識到，科爾曼上將其實一直都在，只是一直沉默著，并沒有開口的打算。

但這并不是問題的關鍵，作為久居高位的大人物，一般的情況下，科爾曼上將即便只是單純地坐著，也會給予身邊人莫大的壓力。

這是一種玄之又玄的氣場，也唯有如科爾曼上將一般，統帥過威蘭科特軍隊的戰場主宰，才能擁有如此恐怖的壓迫感。

可如今，科爾曼上將卻好似成了一個透明人，程儀意識到，亞當斯子爵竟然在氣場上壓制住了科爾曼上將。

然而，這還不是最令程儀感到難以置信的。

面對著亞當斯子爵的咆哮，科爾曼上將竟然沒有發怒。

程儀清楚地看見，科爾曼上將的面部微微抽動，似乎在壓抑著自己的情感。

過了半晌，幾乎難以聽聞的聲音從科爾曼上將的口中傳出：“對不起。”

程儀瞪大了雙眼，一瞬間，她感覺自己心中，科爾曼上將的形象轟然崩塌。

但錯亂之余，她隨即意識到，科爾曼上將對于妻子的感情，遠比自己所想的還要深厚。

可是，霍克夫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哼！”對于科爾曼上將的道歉，亞當斯子爵似乎并不領情，他瞪了科爾曼上將一眼，輕哼一聲，隨即扭過頭去。

沉默之中，程儀發覺，亞當斯子爵看向自己的目光之中似乎帶著些許的懷念。

果不其然，下一刻，亞當斯子爵喃喃說道：“你和你的母親，長得真像。”

程儀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但亞當斯子爵卻繼續自顧自地說道：“我們家族的人，都相信玩偶能夠帶來好運，或許我當初，就該為你母親做一個玩偶。”

不知怎的，程儀感覺自己的眼眶逐漸濕潤，她撫摸著手中的玩偶小熊，不禁感覺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