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早上，洗了臉，我便去了一樓的大廳吃面。

那擺放面條、碗筷、小菜的橢圓木桌配有十個椅子，我隨意挑了靠左的椅子坐了下來。父親坐在最尊貴最有權(quán)力象征的椅子上，正喝著燒酒。表妹胡圖圖、胡圓圓則靠著他坐著，饑餓難耐地吃著面條。

我慢慢地拿起勺子，挑起一口面和一塊肉入進嘴里，下巴一上一下的，發(fā)出嗒嗒的聲音。

“海海，你慢點吃，跟個電視里演的“食神”似的。”

我嗯了一聲，繼續(xù)吃著香噴噴的面條。

“對了，你張叔叔的女兒不歸等下過來，這姑娘挺不錯的，聽說正在考研，你好好招待人家?！备赣H滿臉姨母笑。

父親笑道:“雖說從小你莫叔叔的女兒–山山和你訂了娃娃親，但也不過是兄弟間的玩笑話。你要是真喜歡不歸，那也是要得的。畢竟你看山山，又進了娛樂圈那個是非之地，被人說是票房毒藥還堅持演戲，通告那么多，不知何年馬月才能結(jié)婚生孩子。”

我臉色有些蒼白，奶兇奶兇的:“我管什么張叔叔，什么不歸，我就要山山。她堅守在娛樂圈，那是她的夢想，我必須支持。”

母親見了我一臉的不高興，對父親說道:“你也是的，孩子事你管的了呀。天天張羅什么婚事，還是當爸的人?！?

聽母親說，那個叫不歸的女孩是父親結(jié)拜兄弟的女兒。

父親與不歸父親很是要好，當年父親的公司就是不歸父親轉(zhuǎn)手給爸的。

我吃完面，與爸媽嘮嗑了幾句，就趕緊回了二樓臥室，拔了顯示充電完成的手機的充電線，一個人坐在床上，看著手機，我忽然夢見了遙遠的時光，騎著單車，去暮山亭看潮起潮落。記得那時，夕陽滿天，騎車的影子涂抹得悠長。

那是夏日，綠晴蜓翩舞于云天之外，兩輛單車停放在河畔一條平整的土路。

我們望著夕陽，長風吹過水面，帶著潮濕的涼氣，還有岸邊楊柳淡淡的清芬。

人生恰似一條路，有山重水復的坎坷，也有柳暗花明的坦途。

我躺在床上，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海海，你下來一下，你張叔叔來了，不歸也過來了，你幫我打下下手，調(diào)制幾杯茶?！币粯悄赣H的呼喚聲如一道圣旨般，將我生生召到了一樓廚房。

透過廚房里縈繞的炊煙，我看到了母親正在準備午飯的忙祿身影。打開手機一看，原來已經(jīng)10點40分了。

只見她剛剛把鍋蓋蓋好，就迅速轉(zhuǎn)身開始仔細的擇菜、清洗，然后放到案板上，咚咚咚幾聲，那些菜就變成了小段段。

“愣著干嘛呢，快點去調(diào)制茶水，端給你張叔叔他們呀。他們在客廳。”母親看著發(fā)呆的我，有些氣惱。

“好，我馬上弄。”我一面說著一面已從一旁的消毒柜里端出了盛放著茶壺、茶盞、茶匙、茶則的茶墊，將其安放在廚房內(nèi)的小圓桌上，然后將“鐵觀音”茶葉一片片擲入茶壺中。又瞧著桌上正燒著水的電水壺，便知是母親預備泡茶之水，于是將那熱水緩緩倒入茶壺中，合上壺蓋。

約三四分鐘后，我用茶則將茶葉從茶壺中適量舀出，然后并著茶水一同倒入茶盞中。最后再用茶匙將由于沖泡而膨脹于壺內(nèi)的茶葉，再用清水洗一下，便算大功告成了。

我端著盛著三盞茶水的茶墊，入了客廳，臉上噙著一抹放蕩不拘的微笑。

“叔叔請喝茶?！?

我奉了一杯香茶給張叔叔。

但見張叔叔他個兒中等，瘦瘦的，濃濃的眉毛下嵌著一雙又大又亮的眼睛，高高的鼻梁下是一只能言善辯的嘴，看起來十分精神。

不過，我總感覺有些莫名的熟悉。

“海海呀，聽你爸說你現(xiàn)在年輕有為，都當大老板了。真是有出息呀。”張叔叔接過茶，品了一口，說道。

又說道:“你要是中意我女兒，就娶了她吧?！?

“我與你爸交情深厚，若是你們……豈不是親上加親了?！?

聽了他這話，我笑道，“不歸還在考研呢。”

張叔叔卻說，“讀書有什么用，不如老老實實找個人嫁了，一步登天?！?

我則回應(yīng)稱“多讀點書，總比嫁給一個成天在問讀書有什么用的人要好?！?

爸爸見著這尷尬局面，忙出山解決問題。“海海、不歸，他們都還小，再說現(xiàn)在不比我們那時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們做長輩的，就讓他們自已抉擇吧。畢竟兩個人是否有緣，得看他們自個的造化?！?

“你說是吧，老哥?！崩铊F呷了一口茶，道。

張叔叔看著我與不歸，舉杯良久，方道:“老弟說的在理。得看他們自個?！?

我知道，爸雖然說聽我的，實際上根本不聽。今天就是特意為我物色未婚妻，定姻親的。

張叔叔這么多年沒回來，這次卻帶著女兒不歸回來，還讓我和不歸碰面，顯然是讓我們早日成婚生兒育女。

“我不要！我只要莫山山，我也只愛莫山山?！?

“我女兒你也不要嗎？”

莫浪突然帶著山山進屋，我忽的記起了他本姓張，他還有一個胞弟。所以那位張叔叔是他的弟弟，難怪樣子有點熟悉。

我凝望著山山，我早已視她為自已的唯一。很多的夜悄然來臨，窗外弦月如鉤，幾許繁星陪伴閃爍著冷月。淡淡清風拂過，卷起那次分手后席席往事。

我倚著二樓陽臺的欄桿，遠眺著。

繁華街道上昏暗的燈光，映照著我憔悴的臉頰。

那燈光下，仿佛有著山山漫步人生路的驚鴻一瞥，好似有一個美麗的背影眨眼的一瞬間浮華了世間。

我伸手撫摸那燈光，卻是幻影無法挽留，伊人已去，猶如那一段逝去的記憶無法挽回。

我不由得唱起了《如懿傳》片尾曲《梅香如故》。

“落花醉了梅苑，恍若人生是初見。青絲染了霜煙，攜手共赴塵世萬千。心事褪了紅顏，眼前相思已凌亂。淚光藏了誓言，相約一生何曾改變?；ㄩ_盛艷花易殘，誰在撥琴弦啊。情到深處人易散，獨自唱離歌啊。……茫茫歲月分不清，何處是歸期。恨不知心底的在意，月光如水浣盡了浮華的舊事。惟愿留一筆相依，漫漫長夜舍不下華發(fā)追青絲。不敢看你悄然遠離，若有來世盼你我結(jié)尋常布衣，相約不離不棄?！?

我凝望著那終是破缺的弦月，喟然長嘆:“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

掙扎釋然，幾番繾綣，幾番輾轉(zhuǎn)，幾番悲歡，又幾番離合。

鐫刻在靈魂深處的痛處，是否又是我們二人離去時的青煙，欲想抓住，欲要散去，消失在歲月的盡頭。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

我們都在時光里跌跌撞撞地成長，然后一點點離開最初的模樣。然而我們?nèi)员Ａ糁畛醯哪且唤z美好，那滿天星辰下的世間萬物，那湖邊暖風里的柳絮飄然。

……

我睜大雙眼，細細打量著山山，看她是胖了，還是瘦了，她成天拍戲，都一個月沒見了。

她看著我望著她，羞澀地低下了頭，真是小別勝新婚。

李鐵與莫浪壞笑著。

我立即瞧著桌子上的一碟子水果，佯裝自己什么都沒做。

我坐著陪客，吃起了蘋果。

她笑了，那是她很少有的肆意的笑容，那一刻，美好得讓人想哭。

旁人總說她像個小太陽，給所有人一束明媚的陽光。我卻從不這樣覺得。她柔美恬靜，聰明機智，舉止優(yōu)雅，但我覺得所有的完美、所有的體貼、所有的聰慧，那都不是真正的她，她的日子過得比誰都艱難。

而這一刻，她與父親的賭約，賭我是不是只愛她，她賭成功了，她終于笑了，明媚得讓人心疼，讓人想哭。

她是兼有秀麗大氣與柔順溫婉的姑娘，她就像是一條涓涓的溪流流過每個人的心中，呵護著她所愛的人，卻深埋著內(nèi)心不可言話的傷痛。

我笑哭了，我覺得我是這世界上最幸運的男子。

我從未想過，也想不到母親口中聰明乖巧而又極有智慧的不歸就是我心愛的莫山山。

我吃著蘋果，盯著莫山山看，發(fā)了癡狂似的。

見莫浪一直看著我，我有些不好意思。

便說:“叔叔你慢慢品嘗，我先去廚房幫忙了?！?

莫浪回道:“真是個好孩子，去吧。”

我回了一笑。

我端著空空如也的茶墊，小跑到廚房，放在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