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唐詩三百首全解詳注
- (清)蘅塘退士編 王景略解
- 2576字
- 2020-09-27 14:21:15
柳宗元
【作者介紹】
柳宗元(773年~819年),字子厚,河東(今山西省永濟市)人,唐代著名文學家、思想家、詩人,古文運動領袖。他是貞元九年(793年)的進士,貞元十五年(799年)又舉博學鴻詞科,授校書郎,調藍田尉,遷監察御史里行。唐順宗即位后,用王叔文執政,銳意革新,史稱永貞革新,柳宗元積極參與,曾任禮部員外郎。革新失敗后,他被貶永州司馬,元和十年(815年)春返回京師,不久再次被貶,為柳州刺史,即卒于任所。
柳宗元是倡導古文運動的“唐宋八大家”之一,故與其中另一位唐人韓愈并稱“韓柳”。在詩歌方面,他與劉禹錫并稱“劉柳”,與王維、孟浩然、韋應物并稱“王孟韋柳”。蘇軾評價其詩說:“所貴乎枯談者,謂其外枯而中膏,似淡而實美,淵明、子厚之流是也。”把他和陶淵明并論。現存柳詩大多為貶官至永州后的作品,題材廣泛,體裁多樣,敘事詩文筆質樸,描寫生動,寓言詩形象鮮明,寓意深刻,抒情詩則善于用清新峻爽的文筆,委婉深曲地抒寫心情。
晨詣超師院讀禪經
【注釋】
【語譯】
汲取冰冷的井水來漱口,拂去衣服上的灰塵以清凈身心,我悠閑地端著佛經,步出東齋去閱讀。我發現俗世之人總是不肯索求佛理的本源,反而去追求那些虛妄的神跡。倘若那些表面文字也合乎大道的話,那么修身養性又有什么意義呢?超師的寺院是這般靜雅啊,苔蘚與修竹幾乎連成一色。紅日升起,朝霧和晨露逐漸消散,青松就如同沐浴梳妝過一般。如此恬靜澹然,只有脫離了言語表達之時,才能感悟到此間樂趣,于是我的內心也就得到了滿足。
【賞析】
禪宗在中晚唐以后成為漢傳佛教的主流,究其根由,就是因為它比較符合中國士大夫的情趣,拋棄傳統佛教中那些荒誕不經的傳說和迷信,而專注對宇宙之道和人生哲理的感悟。柳宗元這首詩,究其根底,所說的就是禪理。
此詩作于柳宗元被貶永州以后,政治上的失意,使他開始轉向超脫俗世的哲學、宗教理論,以此來排遣憂煩,也以此來逃避紛擾的現實。開篇兩句,類似于“齋戒沐浴”,先洗滌自己的軀體,誠心正意,再來讀經,希望由外而內地滌蕩整個身心。接著點明自己是在閱讀佛經——一個“閑”字,既表現自己悠閑的心態,也暗含被投閑置散,無所事事的內心苦悶。中間幾句是他對佛經的理解和感悟,他認為不應當追逐那些“妄跡”,也即一些佛經記載中的種種荒誕不經的迷信傳說,終究那不過是用來說明“真源”的寓言而已。可是世人大多只認“妄跡”而不取“真源”,這兩句也表現出詩人“眾人皆醉我獨醒”的得意和孤獨。繼而他解釋道,倘若神通真的存在,從中便可窺見大道,那人還要修身養性做什么呢?
從“道人庭宇靜”開始,詩人突兀將筆鋒蕩開,轉寫身周景物,有蒼苔,有修竹,紅日方升,霧露皆消,而青松如此蒼翠,仿佛才剛洗沐修飾過一般。禪宗的很多思想,其實更接近于為士大夫們天然接納的傳統的道家,也即從自然中、從細微處去感悟人生道理,所謂“不立文字,直指人心”是也。詩人也是這般用意,說如此恬靜的氛圍,只要用心去感受,自能有所領悟,又何必孜孜探求于語言文字呢?所以說“澹然離言說”,真正的道是在語言文字之外的,是不受語言文字所拘束、所限制的,只有拋棄那些外在表相,才能真正得悟,從而“心自足”,也即禪宗所說的“見性成佛”。
溪居
【注釋】
【語譯】
我長久以來都被朝廷官職牽絆,幸虧此次被貶謫來南方的蠻荒之地,讓我可以悠閑地與農家園圃為鄰,偶然看上去竟像是山林隱士。白天耕地,翻起帶著露水的青草,晚間進船,撞響溪邊的石頭。來來去去的都遇不見人啊,一曲長歌,楚地的天空是如此澄碧。
【賞析】
永州治所零陵郊外有冉溪,又名染溪,柳宗元被貶永州后,甚愛此溪,即遷居到溪邊,并改溪名為“愚溪”以自嘲,這首《溪居》,即指居于愚溪之畔。起首兩句詩同樣是自嘲:明明是因罪被貶,并非心甘情愿地離開朝廷中樞,離開長安,卻偏說“久為簪組束”,仿佛是因為仕宦疲倦而有意于此;貶官本是不幸事,也偏要說“幸”。那么究竟“幸”在何處呢?總要給個解釋,于是下文便說居于山林之間,是多么悠閑自由啊,然而字里行間所透露出來的本意,卻是無盡的憤懣和孤獨。
“閑依農圃鄰”之“閑”,表面上是閑暇,其實是過著被監視的生活,煩悶而無聊;“偶似山林客”,“偶似”二字便知他不是真正的山林隱士,只是被迫閑居而已。曉來躬耕,或者出游,晚間便乘船回返,似乎很自得自在,但說“來往不逢人”——既依農圃,安得無人?其實是說身處荒僻之地,往來的友朋甚稀,以此來表達內心的孤寂無依罷了。結句“長歌楚天碧”,或因歡娛而歌,或因憤懣而歌,對照前文,自不必冗述了。
此詩表面上寫隱逸生活,其實純寫內心惆悵,究其本意,與隱士生活根本毫無關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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