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佑昀的車在街口停了許久，他看著陸良方的車開進陸公館的院子，半個小時后又看到陸山南的車也回到了陸家。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他將手中的煙蒂彈出車窗外，開車離開了。

*

早上，陸熹微感覺身子清爽了許多，便下樓吃早飯。一來，是想探探陸良方的口風；二來，是真的餓壞了，前一天只喝了少許的粥，現在已經餓的可以吃下一頭牛了。

“你怎么下來了？我還想著讓你多睡會兒呢。”陸太太一瞧她下樓了，趕緊伸手招呼劉媽給她盛粥：“劉媽，盛碗粥來。”

“好嘞。”劉媽雙手在圍裙上摸了兩下，快步進了廚房。

陸熹微瞧了陸良方一眼，他依舊是在讀著報紙，看起來什么事情都沒發生的樣子。

她忐忑不安地胡亂攪拌著碗里的粥，陸良方越是什么都不問，她越是覺得不對勁。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陸山南用完早飯便去學校了，陸水北還在睡覺，陸太太去了教堂做禮拜，唯獨陸良方還在一絲不茍地讀著報紙。

陸熹微知道陸良方就要開口了，平日里這個時候他已經在去上班的路上了，今天卻坐在家里穩如泰山，一點不像他的作風。

果然，沒一會兒，陸良方開口了，他依舊盯著報紙，頭也不抬地說道：“熹微，前天給你的那把槍我決定收回來了，那是把老式手槍，容易擦槍走火，你帶著不安全。”

陸熹微聽到他問，反而松了一口氣。

她放下湯匙，笑了笑，淡淡道：“不是已經在您那里了嗎？”

盡管陸良方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是對于陸熹微如此坦白的回答，還是嚇了一跳。

他抬頭看向陸熹微，猛地將報紙拍在桌上，黑著臉低吼道：“陸熹微，你是不是瘋了，連日本人都敢殺。”

陸熹微面上佯裝淡定，其實心早已提到了嗓子眼，她看似漫不經心地說道：“兔子急了還會咬人呢，更何況....他不死...我就得死。”

“你以為你現在能活的了嗎？你的行為已經驚動了日本帝國，他們不會放過你的。”陸良方以為她會哭著向他求饒，并解釋這件事情，怎么也沒想到她如此淡定，好像不過是踩死了一只螞蟻而已。

“所以父親是要把我交給日本人了？”陸熹微揚起臉，面無表情地看著陸良方，眼神卻是赤裸裸地挑釁。

陸良方被她的眼神激怒，他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這幾天沒有我的允許，你哪里都不能去。”

說完，便轉身上了樓。

陸良方并沒有立刻將她交給日本人，這讓陸熹微有些意外，她不禁有些后悔剛才自己的態度，也許陸良方會顧忌陸太太的情緒而放自己一馬。

沒過多久，劉世亭便來了，陸熹微知道一定是陸良方打電話叫他來的。

陸良方也許是不想跟陸熹微說話，也許是真的生氣了，他沒有下樓，給劉世亭打電話的目的是讓他跟陸熹微好好談談。

兩人坐在客廳里，冬煙上了茶后便被陸熹微打發到院子里澆花去了，劉媽跟著陸太太一道去菜市場買菜了。

“熹微，你還好嗎？”劉世亭見她也不說話，坐在沙發上愣愣出神，心里有些不安；因為剛才在電話里，他聽得出陸良方很是生氣，想必兩人一定是鬧得不太愉快。

陸熹微回過神兒，眨了眨眼，深吸了一口氣：“我很好，你想知道什么，問吧。”

劉世亭愣了一下，原本他還在考慮如何開口，沒想到陸熹微已經猜出了他的來意，他索性也不再浪費時間，開口問道：“我想知道前天都發生了什么。”

陸熹微聽著二樓細微的腳步聲，將前天發生的事情事無巨細地告訴了劉世亭，只不過稍稍修改了一下劇情，但是她并沒有讓劉世亭知道小男的存在。

“我就知道你們不會無緣無故動手，真是該死。”劉世亭雙手緊緊攥成拳，他緊咬著后牙槽，恨不得將那個幸存的日本憲兵一槍崩了。

“我們兩個姑娘尚未出嫁，要是讓那兩個小鬼子欺負了，以后還怎么活下去，反正橫豎都是死，那我就拉一個墊背的。”陸熹微并沒有說她是為了救李清歡，而是說小鬼子連她也不想放過，事實上她說的并沒有錯，如果當時不是她先下手為強，也許她也會淪為小鬼子玷污的對象。

陸良方站在二樓樓梯口聽得一清二楚，聽到她說小鬼子撕扯她的衣服時，他氣的渾身發抖；就算他平日里再怎么不待見陸熹微，也不能眼看著自己閨女被人這樣欺負。

沒等劉世亭說話，陸熹微接著問道：“日本人那邊肯定給你們施加壓力了吧，讓你們盡快抓到兇手。”

劉世亭抬起頭，頹然地靠在沙發上：“沒錯，讓我們一個星期之內結案。”

陸熹微并不意外，她扯了扯嘴角：“人是我殺得，這件事跟李清歡沒有關系，我希望你們不要找她的麻煩。”

“你的意思是這件事你要一個人扛？”劉世亭眉頭蹙起，一時間想不出好的解決辦法，只覺得心頭堵得慌。

這時，陸良方從樓上下來了，劉世亭站起身喊道：“陸主任。”

“等期限一到，隨便找個人頂罪，大野清拓也不過是要給他們日本帝國找一個臺階下而已，之后我會馬上安排熹微去英國讀書，等風聲過了再回來。”只那么剛剛一會兒，陸良方就已經想好了他認為最保險的對策。

“不行。”陸熹微一口否定了他的決定，陸良方能做出這樣的決定讓她心里覺得很暖，她一直覺得陸良方看她處處不順眼，平時對她也是冷言冷語，以為他一定不會拿全家人的性命去冒險救她。

原來是她錯了....

她不給陸良方說話的機會，接著說道：“這樣做風險太大了，目擊者一抓一大把，到時候日本人知道了真相只會覺得你們是在愚弄他們，你們都會受牽連的。”

陸良方在客廳里來回踱步：“沒有別的辦法了，難不成讓做父親的把自己女兒交給日本人？”

“對，把我交給日本人，也許會有翻盤的機會。”陸熹微眼神篤定，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