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后，承了皇命、負責叫張洛去面圣的小牛兒，派出小太監們，把張洛去過的大小角落，都搜遍了，就是沒找到人。

雖然有人也盤問了劉太監和他師父，但是倆人都抽抽搭搭的說，原是看見張洛的，但是人一抬頭，就不見了。

“莫不是……李道長做法，收了這個妖精？”

一個曾經被張洛裝鬼嚇過的小太監，把話帶回內需司，告訴小牛兒。他還對當初張洛披頭散發的模樣，記憶猶新，哆嗦著。

小牛兒抬起腳，把這個敢多話的，踹倒在地上：

“太平年節，說得什么胡話？！去！再去找，找不到，你自己跳金水河！”

他話雖然這么說，人卻實際的多，立時去找了跟隨李道士的張如晦：

“張道長，可看見官家寵愛的那個干巴瘦會計了？”

張如晦眼睛一跳，低下頭，作了個揖：

“無量壽佛，小道……不曾知道?！?

小牛兒還急著回皇帝的話呢，聽見他這么吞吞吐吐，就知道有內情，立即把臉一變，喝令周圍的小太監把門戶關了，拿棍子和繩子進來：

“張高班，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再問一遍，要是你還裝模作樣，我就問你身上還長著的每一寸肉！”

幾個小太監就上來、要按倒張如晦。

只見這個皈依了道觀的前皇城使，把胳膊腿兒一抖，叭叭叭幾套拳腳，就把幾個小猴子打趴，滿地找牙。

小牛兒一看不好，想拔腿就跑，卻被張如晦在背后一腳跩倒，半天也掙扎不起來。

“姓張的……小爺是官家身邊最得寵的內侍?？葱敳话涯恪?

小牛兒還沒喊完，后腰和大腿這些軟肉上就吃了幾腳，被踩得哇哇哇的尖叫。

其他小太監都嚇得抱著頭，縮縮著，不敢出聲也不敢動。

張如晦便把其他幾個小太監，拿他們的腰帶綁了手腳，扔進后院。然后，跺著步子，回來找小牛兒。

“小牛兒，灑家問你，那會計如何入宮，如何討得官家歡心的？”

小牛兒吃疼不過，識了時務：

“官家只是器重她的才華而已。”

張如晦又是幾拳頭，小牛兒覺得腰都也斷了，慘叫著求饒：

“是實話。官家是……瞧了她寫得搜查靈虛宮的呈報，才宣她入……斗原院的。”

張如晦又提起拳頭，壓在了小牛兒的后脖子上，嚇得他只得小聲哼哼：

“師父也有替她美言?！?

然后，小牛兒就把萬壽山郭仙人如何賄賂張都都知，張都都知如何把李師師弄進宮，卻發現張洛不見了，又怎么通過劉太監把張洛叫進來宮，張洛如何與女真人講價等的事，都一五一十的說了。

“她可曾說過、賈道士如何從麒麟香爐中消失的事情？”

“沒……沒有。張……張會計似乎對從前的事情，記不起來了。”

小牛兒看張如晦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略微大了大膽子，問：

“仙人找她做什么？尊師并不喜歡賈道長的……”

張如晦笑著趴在小牛兒耳邊說了什么，小牛兒立即露出了一副生不如死的表情：

“小的什么也沒說過，也沒見過先生。求先生超生?！?

張如晦笑著把小牛兒扶起來，又幫他撣撣衣服：

“中貴人……如何向官家交代？”

“便說……‘找不到，有歹人將她騙走了’……”

等小牛兒說完這話，張如晦才笑嘻嘻的攬著他，走出了門。

只是趙佶對正月十四有人敢入宮、綁走宮里的女子，大為震怒，哪里還理睬什么“鰲山燈會普天同慶、驚擾不得”的廢話，一疊聲的喊人去封城、滿城的查。

鄭皇后身邊的趙宮令，見皇帝發了這么大的火，早就面如土色了。

他偷偷去看鄭皇后。

皇后卻像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只管在皇帝身邊打雞罵狗，還不忘對皇帝身邊的張都都知，做了一個眼色。

張都都知就小聲對皇帝建言：

“官家，李仙人在此，陛下不如請他祭起法壇，測測張娘子的下落？”

李靈素一聽，忙拉上郭仙人當墊背：

“道君陛下，小道正想借此，和萬壽山上的郭仙人切磋一下，不如就讓我們二人比試比試？”

趙佶一聽，覺得是個辦法，就著人去喊郭仙人入宮。

不多時，郭仙人到了。他穿了一聲藏青色的法衣，手持一柄白犀牛角笏，另外一手還拿著一只羅盤，一臉的從容，完全不見今天白天被張洛“打得”落花流水的窘態。

“道君，傳召小道，可是為了張會計的事情？”

皇帝皺皺眉頭：“聰明神仙說正好可以和你比試一下法力。朕也想瞧瞧?！?

郭仙人把長長的眼睛瞇了瞇：

“道君，這等小手段，李仙長真是笑話小道了。”

李靈素在心里瞪大了眼睛，想：呀，看來真是這個家伙下的黑手。

然后，李道士又一想，覺得這事不簡單。畢竟郭仙人再得寵，也不可能憑借一己之力，在皇城外廷里，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劫走皇帝寵愛的會計啊。他郭京有這么大的膽子？

就在李靈素拿眼睛逡巡眼前這一圈顯貴的時候，郭仙人客氣的請他先做法，找出張洛。

“師侄啊，老道也很好奇您的法力，可否先讓老道大開一下眼界??？”

李靈素乘機拿了個大輩分，順便戳戳郭仙人冒充他爹的隱秘。畢竟，他是道教界中還剩下的很少幾個，知道郭仙人和他爹老郭仙人秘密的人。而且，雖然這幾年不怎么進宮，可皇帝的恩寵還在，能隨時在皇帝跟前揭發郭仙人。

郭仙人也不是吃素的，好像一點都不怕老李會揭短：

“師弟，你遠來是客……”

“師侄，老道怎好奪了你的風頭……”

正說話間，張如晦從太監和宮女后邊過來，站到李靈素身后，對郭仙人點點頭。

郭仙人就上去一把攙住李靈素，不由分說的、把中年道士拉上了、幾個太監用椅子搭起來的三層法臺。

李靈素還要“謙虛”，趙佶惱了：“老李，就你先來！”

張如晦趕緊跟上來，從郭仙人那里借了羅盤，矯好了方位，遞給師傅。

李靈素看著郭仙人微微含笑的表情，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越發篤定郭仙人就是綁走張洛的幕后黑手。那么，郭仙人必定能說得出張洛的下落。而他老李如何能“測”出會計在哪里？！這不就是要在皇帝面前露底，讓郭仙人白撿了便宜嗎？

所以，李道士心亂如麻，沒留神弟子給的法器底下還露著一個尖刺，不小心扎到了手指。

他才要把羅盤翻轉過來看，就覺得眼前的人、物件，都重影了。剛才些微的冷汗，就變成了大汗淋漓。

不到一刻的功夫，李靈素就身子一歪，從椅子搭起來的法臺上跌了下來。

“呀，師父中邪了？！”張如晦大喊。

太監和宮女聽了，其中那膽小的，就尖叫著，要往殿外跑。

趙佶也嚇得躲到了張都都知的身后：

“郭……郭仙人，救駕！”

郭京趕緊上前，搭了搭李靈素的脈象，又試了試他的鼻息，然后檢查了他的手腳，末了，才搖搖頭，嘆息起來：

“唉，李道長，你……欺君罔上，官家都沒罰你，你如何就畏罪自盡了呢？！”

然后，郭京把羅盤往袖子里一揣，向皇帝一躬身：

“官家，李道長是服毒自盡的?！?

皇帝驚訝的連眼珠都跳了出來：“這……奸小？！”

郭仙人又向皇帝拜了兩拜：“官家，依小道剛才測算，這張會計如今正在汴梁河附近。入宮騙走張會計的人中，怕有女真韃子……想是他們怕張會計促成我朝招降張覺，才下手的?！?

趙佶身后的小牛兒大喝：

“郭仙人為何把羅盤收了？可是那羅盤有什么玄機？”

郭仙人微微一笑，收下了小牛兒為自己唱的這出雙簧，并把另一個早藏好了的羅盤，從寬大的衣袖里拿了出來，捧到皇帝跟前：

“還求官家查驗?！?

趙佶心煩意亂，讓太監們看了那個交出來的羅盤。

自然，誰也沒找到什么不妥，羅盤就又還給了郭仙人。

而死了騙人師父的張如晦，也被皇帝身邊的張都都知“罰”去萬壽山、懺悔修行。

郭仙人剛要領著人出宮，就又被皇帝叫住了：

“郭仙人，還煩你去測出張……娘子的具體下落。朕要她平安回宮來。不管多少人，你只管派了、去找?！?

郭京心里對鄭皇后一樂。怪不得，狡猾的鄭皇后會在劫持張洛這事上，和自己串通一氣了。

只是他不知道，今晚劫走張洛的人里，除了他、鄭皇后、女真人，還有第四伙勢力。

再說張洛在劫走她的麻袋頭套里掙扎了幾下，就聞到抓她的人腋下有一股羊肉膻味。

這叫她一下想到了聊友阿魯那伙女真人。但是阿魯他們已經回了北方，難道抓自己的，是女真留在汴梁的馬販子？

“啊？完顏大人，是你嗎？”張洛故意問。

抓住她的人果然放松了力道。

“完顏大人？”

負責抬著她的一個人更是心虛：“娘子別瞎猜。我們……不是女真人！”

“……小女子還以為你們是舊友派來救我的呢?！?

張洛的一項本領就是瞎掰。

另外一個人中計了：“娘子，我們會把你交給你那個朋友的。放心吧。”

張洛就舒舒服服得叫他們幾個繼續抬著，果然，不一會，她就聽見了胡子哥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