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威如海，沉重、浩瀚、令人窒息！
這一眼，只一眼便深深震撼了他幼小的心靈，子降第一次感受到來自權勢、地位最直接的傷害。
無論轉世前，還是轉世后，他都沒見過什么大人物，第一次直面大人物竟然就是皇帝，整個人類族群里，站在食物鏈最頂端的那一批人。
他深深為之震撼、震驚、震動！
心底里對于那帝位的追求，已經瞬間從保命，變成了權勢之逐。
但即便如此，他也猶自沒有忘記此時的處境，罪臣之孫，皇室貴胄，群狼環伺，虎視眈眈、
深吸一口氣。
他緩緩站起來，目視著帝王寶座上魁梧身影，似模似樣的躬身一禮。
“兒臣。”
“拜見父皇！”
剛才林姬并沒有給他講述面對皇帝的禮儀，時間不夠。
這是他前世在電視上最常見的應答路數，他并沒有覺得這么說有什么不妥，所以他便說了，聲音盡管稚嫩，但是卻很大聲，沒有用一絲武學技藝，完全就靠喊。
如雛龍之音，在大殿里不停回蕩。
眾朝臣眼底神光忽閃，明滅不定，似有萬千籌謀。
又一位雛龍之才。
站在首位的幾位太子卻是面色陰沉，包括九皇子。
又是一位雛龍之才。
子降緊緊低著頭，站在大殿之前，雙目緊閉，不是他不想偽裝自己，實在是不能偽裝。
有九皇子之例在前，說不定還有其余皇子為佐證。
看鐘公公面色鎮定，自己跟腳十有八九已經暴露了一半。
這個時候再度偽裝，幾乎等于找死。
所以，無論是先知也罷，還是其他的理由也好，但總歸不是個正常孩子。
決定權在皇帝，這他早就知道。
權勢的神奇就在此處。
此刻雖不知皇帝對自己是個什么意思，但從九皇子如今的地位來看，想來應無生死之危。
“起來，讓朕看看。”神武帝輕輕開口，粗獷的聲音響徹大殿。
“是。”
子降先應一聲，方才站直身來，禮儀絲毫不亂，怎么尊敬怎么來，不給別人任何挑剔找事的機會。
“你和老九已經見過了吧？”皇帝緩緩開口，面色冷漠，“你們都是先知者，先天而知，聰慧無比。”
子降神色里閃過一絲了然，面上不動聲色，仍舊聽著他繼續說道。
“算上你在內，朕總共有九個兒子都是先知者，你擅長的是什么？”
“練武？”
“回父皇，孩兒卻有些武藝在身上。”他恭聲應道，目光里坦坦蕩蕩，心里確實無比驚訝。
九個？
這么多？
“嗯”老皇帝輕聲瞇眼沉吟，突然，他眉毛一抖，一道白光驀地自其指尖彈出。
砰——
白光沒入子降右腿膝蓋，來不及反應，他便猛地跪了下去，滿臉錯愕，緊接著一陣陣劇痛便猛烈地從膝蓋處傳了上來。
嘎吱——
他緊咬著牙關，一口潔白的牙齒緊緊的閉合著，不吭一聲，額頭上冷汗冒個不停，看著皇帝的目光里滿是詢問。
這一擊極快，沒點修為根本看不見，即便是他也只是勉強看見罷了，莫說擋了，躲都躲不開。
“還學武？”皇帝嗤的一笑，“連本帝隨手一指都擋不下來，你還學什么武？”
“太傅何在？”
“老臣在。”一個身穿大紅袍的老者上前兩步，躬身一拜。
“從今往后你叫百子學文，朕給你九年時間，務必給朕教出一位文豪來。”
“老臣，領命！”
“下去吧！”皇帝揮揮手，目光又看向子降，表情生冷，“你們母子今后就去青云苑住吧，朝堂之上你們沒有官職，也下去吧！”
“是”
子降幾乎從嘴角里擠出這么一句話，腿部的疼痛幾乎令他暈厥，小臉已是蒼白一片，想起身，但是半晌，那條腿依舊使不上一點力量。
“娘親，能抱我回去嗎？”他強忍著自己的淚水，他現在已經嚴重懷疑自己的腿是不是已經壞了。
但是，久久無聲。
“娘親？”他再度呼喚一聲，林姬終于反應過來。
“啊？”
她俏臉蒼白的看著眼前的兒子，淚水不爭氣的流下。
“能抱我回去嗎？”他再次開口。
“好。”林姬輕輕應聲，緩緩彎腰抱起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小小身體，將他的腦袋輕輕地扣在自己的肩膀上，對著大殿上那威嚴的身影微微曲身一禮，轉身走了出去。
“金吾衛，去兩個人。”
“是。”
大殿深處有人應聲，便再度陷入了寂靜。
“我們繼續議事吧。”
.......
另一邊，林姬抱著子降踽踽前行。
“娘親，你哭了？”子降輕聲問道。
“降兒，你是先知者？”她并未回答子降的問題，反而是反問了一句。
子降心頭一凜，“有...有什么關系嗎？”
他似乎已經預料到了什么，此刻他心頭的痛苦、失落、彷徨，已經快要壓過了他腿部的傷痛了。
“娘親。”
“不管我是什么，你都永遠是我的娘親，我永遠都是你的降兒，不是嗎？”
“是你十月懷胎生下了我。”
“是你不顧傷痛的日夜照顧我。”
“是你教我說話、教我走路、教我寫字......”
“你真的是先知者？”
“......”
“是！”
他痛苦的回答，滿心的傷悲，沒再回避。
也回避不開。
呵！先知？
他已經預料到會發生什么了。
他會被拋棄。
他會再度無依無靠。
他會......
啵～
“額？啥情況？”
他蒙了。
“娘...娘親？”
“降兒，難怪你從小就那么聰明，難怪你不滿三歲就能和成人一樣，難怪你父皇會突然召見我們，難怪...難怪...”
她喃喃自語，臉上洋溢著欣喜。
“娘親，你不生氣？”
“我為什么要生氣？降兒是先知者，娘高興還來不及呢。
生在這皇宮里，做一個先知者總比做一個普通皇子要更容易生存下去，雖然先知者的危險也更大，但娘總算不用為你的安全整日憂心掛肚了。”
“可是......我的腿...”
他聲音細如蚊吶，但林姬卻是猛的一愣，驟然看向他。
“你的腿？”
“降兒，你的腿怎么啦？”
“沒什么知覺了。右腿...膝蓋以下...沒什么知覺了。”
他的聲音哽咽，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當著她的面哭泣，但看著眼前這梨花帶雨的稚嫩小臉，她的心仿佛都要碎了。
什么狗屁先知者不是自己兒子！
去他娘的！
這就是我兒！
十月懷胎的親兒！
她猛的將他抱在懷里，微微撫摸著他的背部，嘴里不停的勸慰著，
“降兒，不哭，乖，不哭，娘在呢，娘在呢，不哭......”
說著說著，她竟也不自覺的潸然淚下了。
就這樣，這一個年輕的女人就這么抱著這么一個斷腿的落魄皇子孤寂、且漫無目的在這皇宮大內里走走...停停...
他們也不知該去哪兒了。
呵！先知者？
呵！青云苑？
先知何用？帝王不需。
帝王不需，刻意打壓，青云...又何在？
青云苑里真的能平步青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