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御花園看起來很蕭瑟，樹木光禿禿一片，大約是太冷的緣故，大家都閉門不出，蘇靜妤沒有讓人清路，一路上也是靜悄悄除了當值的宮人就沒有什么旁的人了。

這雪斷斷續續的下了兩個月，天地間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唯有道路上的雪被掃得干干凈凈。

“你給本宮秀這么多帕子都夠本宮用上一年了。”蘇靜妤想起楊嬤嬤昨日捧到面前那堆帕子，都是董鄂庶妃這大半年秀的，上面秀的圖案都是蘇靜妤所愛的“四君子”，“宮里有的是繡娘，你何必親自費勁。”

“秀這么些，辛苦又費神的。”古代沒有紙巾就是不方便，都是用手帕，以她的身份一條手帕，最久用兩天就扔，還秀東西就是奢侈，所以她發話她用手帕都是素凈的。

“臣妾平日里就是做這些繡品，怎么會勞累，娘娘不嫌棄臣妾手藝粗糙就好。”她知道蘇靜妤不會女紅，起初是想秀貼身衣物給蘇靜妤，但是皇后所用皆是天下第下最好的，宮中有的是頂級的繡娘，這么一想她就放棄了。

注意到蘇靜妤用的帕子都是素凈的沒有繡品，不如秀些帕子給蘇靜妤。

“本宮看你秀得很好，何來嫌棄之說。”董鄂庶妃秀的圖案她看著栩栩如生的甚好，“你整日在屋里刺繡，就算不累，秀多了也傷眼睛。”

“娘娘說的是，您回來了，臣妾也不用這么悶了。”董鄂庶妃含笑點頭。

兩人有共同的愛好，時常切磋，這日子過得愜意。

蘇靜妤突然想到身邊的人是個下棋高手，詢問道：“你可我什么棋譜借給本宮，專研專研。”

在順治面前丟了這么大的臉，她可不會就這么聽之任之，不是她爭強好勝而是她明白順治好不容易找到這么一個，肯定不會輕易放過她，她為不繼續被虐只能提升自己棋藝了。

不得說蘇靜妤真是看透順治，順治果然是一有空就找她下棋，然后大殺四方，把她殺得片甲不留。

董鄂庶妃一臉狐疑，她怎么記得皇后的棋藝不佳，談不上喜歡但是也不厭惡，她的棋藝怎么說也是數一數二的，面對蘇靜妤臭棋簍子，她也曾想過幫她提高，這樣更加能增近兩人的交流，誰知道皇后對下棋提不起興趣。

“本宮是著實覺得，你和本宮下棋不容易。”蘇靜妤坦蕩道一臉淡然。

畢竟兩人下棋時，她也知道董鄂庶妃努力讓她輸得不難看。

“本宮這也是努力向你看齊。”語氣平淡絲毫不覺得尷尬。

這般直白，讓人哭笑不得。

“娘娘坦率，臣妾拜服。”董鄂庶妃真心信服皇后。

皇后這么努力了，她怎么能藏著掖著藏著。“這天底下最好的書可不就在娘娘腳下嗎？”她年少入宮還真沒幾本看得過去的棋譜。

皇宮里的藏書樓可不都是好書嗎？

“改日，咱們去藏書樓挑書去。”蘇靜妤挑眉。

“那臣妾就拖娘娘的福了。”董鄂庶妃兩人放光，藏書樓可不是她能去。

說到這董鄂庶妃提起興趣了含笑道，“臣妾甚是期待和娘娘下棋的日子……”

“娘娘出宮這些日子，除了皇上偶爾和臣妾下棋，也只能臣妾自個和自個下棋了。”

說到這里董鄂庶妃有些不太自然的微微臉紅，蘇靜妤自然不會錯過她細微的變化。

此番她回宮，董鄂庶妃變化不少，就說如今她穿戴比以前好了從前樸素老成，如今打扮雖然還是比較樸素但是青春靚麗，見她面色飽滿。

她翻看彤史，順治去她哪里的次數明顯比她出宮之前多了。也是昨日能從順治口中聽到她的名字，兩人這段時間應該培養出了些感情。

“你如今這樣，本宮很是欣慰。”蘇靜妤目光帶著調侃含笑道。

“還要多謝娘娘提點。”如果不是因為蘇靜妤話，她也不會跳出束縛的圈子，來獲取恩寵。

如今有皇嗣她心滿意足。

“你……”蘇靜妤剛剛要開口，突然被前面一個呵斥聲給打斷了。

蘇靜妤和董鄂庶妃停下腳步，眾人順著聲音抬頭望去。

“大膽賤婢！”

被眾人簇擁的巴庶妃一手揮開扶著的朱嬤嬤，盛氣凌人上去就給跪在地上身形嬌小的粉色衣服宮女一個巴掌。

巴庶妃力道不小，只聽見“啪”的一聲，被打的宮女直接一頭扎進雪堆里。

巴庶妃并沒就此停手，一腳一腳的往她身上踢，指著她破口大罵。宮女趟在冰冷的雪地里不敢反抗雙手環抱著自己，蜷縮起來發出細微的哭聲。

蘇靜妤見一派柔弱的巴庶妃這樣不顧形象對一個宮女大打出手，這是有多大的仇。

旁邊的董鄂庶妃目光投降遠方悠悠地嘆一口氣，“巴庶妃又找張巧玲的麻煩，也是個可憐的人。”

蘇靜妤挑眉有故事啊！這還沒弄清事情原委董鄂庶妃就能斷定是巴庶妃在找事。

聞言蘇靜妤一個疑問的眼神飄過楊嬤嬤身上，楊嬤嬤點點小聲道：“那宮女張巧玲是御前宮女，皇上幾個月前寵幸。”頓了頓又小心翼翼道：“娘娘剛剛回來所以奴婢沒能向娘娘稟報。”

蘇靜妤可沒空關心順治這個花心大蘿卜睡了誰，所以對楊嬤嬤遲稟報的事她沒有意見，而是問道：“巴庶妃這么囂張，皇上不知管？”董鄂庶妃剛剛“又”顯然巴庶妃時常變這法子折騰張巧玲，身為順治的人順治竟然視若無睹？

“皇上對巴庶妃心存愧疚所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董鄂庶妃道，見蘇靜妤不明所以，她又繼續道：“這張巧玲因為侍寢的事和巴庶妃有過節……巴庶妃一看見這張巧玲就處處針對她。”

巴庶妃從喪子中恢復過來又重獲圣寵，某日順治翻了巴庶妃的牌子，順治小酌了幾杯順勢寵幸了在旁伺候的張巧玲，巴庶妃坐著鳳鸞春車來乾清門又被送了回去，成了整個后宮的笑話。

順治寵幸完張巧玲沒有給她任何分位，有對巴庶妃的愧疚，也是因為這張巧玲相貌平平，順治睡是睡了可惜沒有看上她。

蘇靜妤忍不住在心里腹誹順治，管不住自己下半身，不僅不負責任，還因為對另一個女人的愧疚縱容她去傷害另一個被他“糟蹋”的女人，順治真是個渣男！

朱嬤嬤忍不住的拉開巴庶妃出聲道：“小主消消火，您是什么人她是什么人，您何必為了她動手？降低了身份。”鄙夷不屑的目光落入張巧玲身上。

巴庶妃被拉開，興許也是踢累了，喘了喘氣，不動手了，還是大大咧咧各種難聽的話罵道：

“也不看看你是什么德行！什么模樣！也想飛上枝頭變鳳凰！”

“區區一個洗腳婢女，也妄想和本小主掙寵，也不看看你配不配！”

張巧玲已經從雪地里爬起來，經過方才一事，她頭發凌亂衣裳不整褶皺衣服上還有殘留下的腳印，頭也不敢抬起，聲音帶著哭腔搖頭道：“奴婢沒有。”

“賤婢還敢嘴硬！少在本宮面前裝柔弱。”巴庶妃冷哼一聲，手指著她狠狠道：“別以為本小主不知道你們這些賤婢的心思，一個個削尖腦袋想往上爬。”

“沒有，奴婢真的沒有，求娘娘饒過奴婢。”張巧玲一個勁兒磕頭。

“不用在本小主面前裝柔弱，你就是有這心思，本小主也給你掐滅了。”巴庶妃眸光陰狠落在她身上，不輕不慢道，“既然你方才撞了本小主，本小主就罰你在這里罰跪三……”

“皇后娘娘駕到！”卓越高呼聲在空曠的御花園響起。

巴庶妃等人順著聲音轉身，宮人們讓開一條道出來跪在兩旁。

見被簇擁著施施然走來的蘇靜妤，巴庶妃屈膝行禮柔聲道：“臣妾拜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萬福金安。”

蘇靜妤沒有立刻讓她起來，看著眼前溫順的巴庶妃，嘴里不由得上揚，無聲感嘆，還是人生如戲，全靠演技方才。在她面前秒變成柔順，方才那張牙舞爪潑婦罵街的氣勢都消失不見了。

巴庶妃見蘇靜妤不讓她起來，保持艱難行禮的姿勢，低著頭臉上帶著些慍怒低，皇后這是幾個意思，有些站不住了她剛要抬頭詢問。

聽到清冷的聲音落下，“起來吧。”

“謝皇后娘娘。”巴庶妃緩緩起身，壓著內心的不滿面帶微笑又和董鄂庶妃又互相見禮。

巴庶妃許是剛剛被蘇靜妤小小讓她站了一會兒，說話不帶腦子沒有分寸的來這么一句道：“天寒地凍的，皇后娘娘怎么會在此。”

楊嬤嬤立馬一個呵斥出聲，“放肆！你一個個小小的庶妃，竟敢管起皇后娘娘的行蹤來！”落在她身上目光寫著眼里寫著沒規矩放肆幾個字。

巴庶妃被楊嬤嬤呵斥，堂目一愣，內心狠得要死，暗罵楊嬤嬤不過是個奴才，是皇后身邊的狗，竟然敢對她無禮，只是她不敢怒不言，手掌握成拳頭，皮笑肉不笑又福身道：“是臣妾失言了，請皇后娘娘見諒。”

“無妨。”蘇靜妤這次沒讓她站，揮手讓她起來，轉兒目光落在依舊跪在雪地里的張巧玲，顯然因為蘇靜妤的到來張巧玲更加害怕了整個人都蒲在地上手頭都貼著雪地身體瑟瑟發抖，“只是巴庶妃方才真是好威風啊！著實是把本宮嚇了一跳。”蘇靜妤語氣喜怒不明，臉上揚著耐人尋味的微笑視線又轉向巴庶妃。

剛剛站起身的巴庶妃，被蘇靜妤這句話嚇得不輕，她再傻也知道自己方才行為落入她們眼中，差點繃不住柔弱的樣子，磕磕巴巴道：“臣妾……臣妾不知道皇后娘娘在此。”在皇后面前失儀是小，越過皇后懲罰宮人就是造次。

“是這宮女沒輕沒重撞了臣妾，臣妾這才出手教訓她。”巴庶妃解釋道。

“是這樣嗎？”蘇靜妤問。

張巧玲膽子小，見皇后出現早就嚇得哆嗦了，如今皇后追責，一個庶妃尚且讓她脫了一層皮來，皇后碾死死她不過是踩死一條螞蟻一樣，帶著哭腔的聲音響起，“是奴婢不小心撞了庶妃，奴婢罪該萬死，求皇后娘娘恕罪。”

“宮人冒犯小主，確實是該打該罰，巴庶妃親自動手教訓了。”蘇靜妤語氣不輕不重，頓了頓又道：“這罰嘛？這人是乾清宮凡錯了自然去吳良鋪哪里自行領罰，本宮掌管后宮，也不能越俎代庖的罰了皇上身邊的人。”

“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巴庶妃？”蘇靜妤語氣平淡，卻不怒自威。

“臣妾謹遵皇后娘娘教誨。”巴庶妃再次福身心境卻大不相同，她是不聰明，但是也不至于不知道皇后在警告她僭越了，不僅越過皇后還越過了皇帝。

她恨張巧玲想著辦法整她，但是都是私下里的，這罰了她放到明面上來就是冒犯龍顏范大忌諱，今日是她沖動了。

“天氣寒冷巴庶妃身體羸弱還是早些回長春宮歇著吧。”蘇靜妤敲打完了，直接讓她走人。

“臣妾告退。”皇后輕易的讓她走沒有追責行禮帶著人走，如今她可沒有空管張巧玲了。

娜瑪已經將遠處的亭子布置好過來請蘇靜妤和董鄂氏移步，蘇靜妤臺步離開時，平靜道：“你自個回乾清宮領罰吧。”

“奴婢謝皇后娘娘。”張巧玲見皇后就這么走了，有些意外自從她承寵后這后宮的人都視她為眼中釘肉中刺，宮人也落井下石。

“奴婢恭送皇后娘娘。”等皇后眾人走遠后匍匐的張巧玲才緩緩抬頭，抬手擦拭滿臉的淚水。

“這巴庶妃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宮廷中口不遮攔語言粗鄙，還這般沒規矩竟然動起手來了，簡直不成體統。”董鄂庶妃大家閨秀學的是知書達理和巴庶妃低層出身行事做派方面還真是合不來。“皇后娘娘您這一回來給了她個警醒，她也能消停一陣子了。”想起巴庶妃在蘇靜妤面前伏小做低的模樣她就忍不住嘴角上揚。

“巴庶妃不過是個跳梁小丑怎么配讓娘娘去操心。”楊嬤嬤對巴庶妃做派一向看不上，語氣不屑，“她方才一口一個賤婢的，莫不是忘了自個是個什么出身。”楊嬤嬤在宮里待了大半輩子，像巴庶妃這樣沒有倚仗的，皇帝的寵愛就是全部，蹦噠不了多久，不過是明日黃花。

“人貴自知。”蘇靜妤不置可否淡淡道，她是個現代個人提倡的是人人平等，巴庶妃確實是不討人喜歡，人也聰明，樹大招風如此簡單的道理都不懂，還處處樹敵，在這樣的深宮里注定不長久。

亭子里，四處角落置放上好火爐，桌子上擺上茶具點心，椅子上墊著厚厚毛絨絨毯子，楊嬤嬤輕扶蘇靜妤坐下，對加碳火的娜瑪出言道：

“一會兒給皇上送些本宮炒的茶葉過去，順便把今天的事和吳良鋪提一提，張巧玲這樣粗心，不合適留在御前侍奉，就讓她去儲秀宮吧。”

“是。”娜瑪右手拿著鑷子夾炭火的手頓了頓，低下的頭在旁人看不見的地方嘴角抽了抽。

站在旁人的楊嬤嬤眼神流光微轉。

蘇靜妤是個愛茶的人，也喜歡親自炒茶，這次回宮給太后太妃們都送了炒些的茶葉，就連董鄂庶妃庶妃都有準備好了，就等著一會兒給她帶回去，給順治也準備了一份，但是因為下棋一事，蘇靜妤火冒三丈直接把準備給順治的茶葉拿了出來，她和楊嬤嬤怎么勸說都沒有用，如今又因這事給順治送茶葉，也不知道最貴的皇帝知道前因后果會有何感想，娜瑪忍不住在緋腹。

董鄂庶妃不知道眾人的心里變化含笑道，“張巧玲遇上娘娘實在是大幸。”皇后可以坐視不理，不過一個連皇帝都討厭的宮女。

“大幸？出了這乾清宮見不到龍顏更加沒有翻身之地了。”蘇靜妤凝視著茶葉，落入沸水水中緩緩下沉展開，勾起一抹微笑。

張巧玲現在是受順治厭惡，但是還在順治身邊伺候，唯恐日后沒有翻身的一天，如今她的這個決定將張巧玲調離了御前，后宮中的人大概松了一口氣，張巧玲估計也得記恨她。

“希望張巧玲能明白娘娘苦心，在儲秀宮可保她安全無虞。”和皇后相處這么久，董鄂庶妃能不明白皇后是個心善的人？她可不覺得皇后會和一個得寵了的宮女計較，將她調離皇上的身邊，皇后娘娘幫助人卻喜歡藏起一身功與名。儲秀宮是安排秀女的地方獨立于后宮之外，后宮的人手身不過去，張巧玲若是個明白人，在儲秀宮安分守己便好。

“就看她自個的造化了。”蘇靜妤不咸不淡道，順治惹的情債，她這個名義上的大老婆也只能幫忙收拾收拾爛攤子了。

女人何必為難女人，宮女到了一定的年齡還能被放出宮或者有恩賜被指給侍衛，像張巧玲這種注定要在皇宮在孤獨老死，再被巴庶妃多整幾次估計怕是連孤獨終老的機會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