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處建筑殘骸堆砌而成的底下。
不停有著細碎的沙石落下,塵土揚起讓人窒息的濃霧。透過隱隱約約的縫隙,有陽光鉆過落下道道光柱。
鐘名捂住口鼻朝四周看去。
崩裂的碎石已經大多已經看不出原本的模樣,前后左右,上下看了個遍之后,他知道自己的處境了,被埋在了不知多深的石頭堆里。
一個不大不小的空間容納著他,讓他免受被石頭砸死的慘劇,這是幾塊巨大的碎片搭成的庇護所,只有偶爾的小石頭滾落。
但這絕不可能是自然形成的。
沒人的運氣可以好到這個地步。
鐘名看向還在自己懷里的尹冰蘭,一只手無意識地環在她的背上,而她趴在他的胸口。
兩雙眼眸對上,他好似看見潺潺的流水,又如晶瑩剔透的寶石,微光流轉。
鐘名有種尹冰蘭一直安靜地注視著他的錯覺。
“抱夠了嗎?”
尹冰蘭清冷的聲音傳來。
鐘名馬上舉起雙手,尹冰蘭從容地起身,結果悶悶的嘭一聲撞到了頭頂,她假裝什么都沒發生一樣,用居高臨下的眼神俯視鐘名。
目光冰冷凜冽,這個時候的尹冰蘭給人冰山御姐一樣的感覺,然而鐘名印象中她是個天真可憐的小女孩。
于是在這種奇怪的氣氛下鐘名忍不住笑了,他不由自主想象著她抱著頭委屈的樣子。
尹冰蘭的表情微微僵硬,隨后按捺住波動的心情,慢慢站直了腰。
令人驚奇的一幕發生了,狹小的容身處在擴大,因為身旁的一切都在漂浮,就連尹冰蘭纖細的身影也漂浮著,一同緩緩上升。
陽光刺破了這個陰暗的角落。
少女的身體背對耀眼的光,手輕輕抬起,空靈的聲音落下。
“歡迎來到我的世界?!?
就像神圣的天使的宣告,迷途的被救贖者踏入圣域。
鐘名瞇著眼觀察四周,他現在所在的位置在高處,似乎是在半山腰上,遠處是一座古怪的城市。
因為距離過遠看不真切,但是一眼看去就很詭異,整座城市的布局和建筑風格,都像是拼湊的縫合體。
唯有細看之下能看見某些建筑或是恢宏或是古樸,有著各自獨特的設計美感。
“不過那都不是一個心智發育不全的小女孩能弄出來的?!辩娒牡?,目光放回尹冰蘭的臉上。
尹冰蘭也在看著他。
“正常人都是像你這樣的嗎。”
鐘名愣了一下,這是什么奇怪的問題?
“什么反應都沒有?!?
“你是在觀察我?這是你觀察的結果?”鐘名覺得怪怪的,“總感覺給你在說的像冷血殺手一樣。”
“原來你是殺手啊?!?
鐘名仔細觀察著尹冰蘭的表情,最終得出結論,她好像是認真的。
她在認真思考著鐘名所說的可能性。
她確實沒有正常的認知,鐘名試圖從這一連串發生的事情中剖析尹冰蘭的想法,然后他感覺到了怪異感,她像是從沒與人交流過一樣。
而從醫護人員的八卦里得知,尹冰蘭的病情導致她根本無法正常對話,通常意義地講,外在表現像精神病。
現在這個狀態的尹冰蘭卻是可以正常交談的,她用怪異的方式與鐘名這個“正常人”接觸,暗地里觀察他。
“不是。”鐘名否認。
“不是嗎?!币m露出一點遺憾的表情,“那樣很酷啊。你的心跳很平穩,碰見什么都不改變情緒,果然我覺得你其實應該是個特別的人?!?
心跳啊……鐘名浮出剛剛她趴在自己胸口的場景。
她確實知道很多概念,但是不知道真實的世界是什么樣子的,她的認知來源于未發病時閱讀的書籍或是電視或是網絡。
因此她的世界觀是由她自己零碎了解的東西拼湊的,她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鐘名腦海中出現那樣一個孤零零的形象,那個少女的生命,在腦海中的混亂和疼痛中度過。
鐘名沒有說些同情安慰的話,而是問出本該一開始就問的問題,“這是哪里?”
“只有我一個人的世界?!?
“這你已經說過了。”
鐘名沒有再糾結這一點,他覺得尹冰蘭可能也不知道這是哪里。
“那么你帶我來這里干什么?”
尹冰蘭聽見這個問題之后,沒有第一時間回答,而是眨著眼睛想了會,反問道,“陪我玩?”
鐘名沉默一會,想讓人陪玩就是想那樣營造出鬼打墻一樣的樓梯嗎?看來她確實沒什么亂七八糟的想法,只是單純的沒有邏輯。
然后還弄出那種樓梯崩塌的恐怖行為,不過那大約和她痛苦地捂著頭有關。
“能放我回去嗎?”
“不能,現在不行?!?
尹冰蘭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鐘名隱隱聽出了另外的意思,她似乎并不是因為自身意愿而拒絕,而是某種其它的原因。
于是他直截了當的問了,“為什么?”
“現在回不去。”
這個世界有個定時開放的某種門一樣的存在,只有尹冰蘭能使用那個門?鐘名下意識想到,然后發覺和他自己之前的猜測沖突了。
他以為這是尹冰蘭創造的世界。
在無法離開的樓梯那里,鐘名明確知道這不是幻境之類的東西,應該是“真實”的場景,某種力量改變了那處地方。
于是他猜測那是一種改變空間構造的能力,建筑不停地被改變,樓梯被人為的跟著他們反方向移動。
當時李曉鏡詢問破解的辦法的時候,鐘名其實有想到一個辦法。那就是,打電話搖人。
打不過,就搖人。
按照分析,信號應該是能通到那里,畢竟不是被拉到了什么隱藏的異空間,只是當時沒說是因為害怕刺激到釋放能力的人,他也沒想到下一刻就發生了變故,直接炸樓梯,比預想的過激行為還可怕。
而在樓梯崩塌的時候,他瞬間察覺到奇怪的地方,當時尹冰蘭那痛苦的樣子,這場崩塌明顯是因為她的失控引起的,而尹冰蘭按照病情來看的話,她經常會這樣頭痛,如果每一次都會造成這樣的后果的話,醫院早就變成了廢墟了,異能管理局也會找上門。
所以他認為,那是真實的世界,卻不是他存在的世界,而是被復制出來的,一模一樣的,類似于平行空間的東西。
但是他不能確定,所以還是將李曉鏡推出了那片區域,至于他自己,要是猜錯了的話……那也沒辦法。
本來鐘名還以為自己猜對了,那么,這個世界是怎么回事呢?難道除了尹冰蘭的能力之外確實有著無法觀測得到的平行空間?
“為什么說回不去?”
自己亂想毫無意義,直接問當事人。
“因為就是出不去啊?!币m理所當然的語氣。
“那什么時候能出去?”她的語氣簡直像小孩子一樣,鐘名心情平靜無波,馬上換了一個問法。
“等她回來?!?
“她?”
“另一個我?!?
她說。
鐘名感覺腦海里有道光閃過,對尹冰蘭截然不同的氣質有了解答,把已經形成的尹冰蘭奇怪的形象分割開來,形成兩個獨立的影像,一個是俏生生的鄰家女孩,一個是平靜淡然的高冷少女。
怪不得感覺和第一印象不一樣,這是人格分裂?
所謂的門,能讓他離開的方式,恐怕就在人格切換的時刻。
那么這個世界的真相……
……
醫院。
六神無主的李曉鏡終于想起來聯系李悅。
不久之后。
“氣息到這就消失了?!?
李悅臉色凝重的聽著面前男人的結論。
“憑空消失?”
“是的。”
名為梁成平的男人抹了抹腦門不存在的虛汗,同時解除了自己的異能。
對三十來歲的他來說,使用了十幾年的異能的負擔從來沒有減弱過。
混亂的方向感讓他忍不住惶恐,每一扇門一面墻每個拐彎處都讓他生出恐懼,那些在他眼中都是黑暗中張開的血口,但凡靠近就被吞食。
他根本無法抑制來自能力的反噬,迷失感常常令他腳軟走不動道。
但是偏偏梁成平的異能很有用,他的能力是追蹤,可以根據殘留的氣息追蹤蹤跡,論能力使用和被征調次數,在管理局里也是數一數二的。
然而這次這種代表著氣息的線憑空斷掉的情況,也是他這么多年來第一次經歷。
梁成平的追蹤依靠的不是氣味痕跡之類的東西,而是某種抽象的“氣息”,當他開啟異能,他就能看見世界被無數的線填滿。
他是理不清這些復雜龐大的線代表的氣息是屬于誰的,但是他只要鎖定一個物體,就能根據物體延伸出來的線找到目標。
這就是他能力的限制,最好是用一個只有目標接觸過的物品來追蹤,這能極大提高效率。
現在,他們停在了這個樓梯口。
這是梁成平擁有能力以來第一次失利,原本因為大晚上被緊急喊過來的他心里的煩躁無奈,此刻也變為了沉重。
“我們當時就是在這遭遇的。”
李悅目光轉向李曉鏡,她馬上做出解答。
李悅捏著額角,語氣復雜地道,“你再想想有沒有遺漏的細節。”
李曉鏡皺緊眉頭,苦惱地回想。
李悅轉向問梁成平,“你覺得是什么情況?”
“我覺得有三種可能?!绷撼善较胫鴦倓偢兄降膱鼍埃耙皇悄撤N傳送的能力,二是異空間,三是……他確實被抹消了?!?
“這哪一種能力聽起來都不是簡單的東西啊。”李悅苦笑道。
梁成平隨便提到的幾種異能都是用腳評級都能評上A級的能力,還是頂尖的A級。
“或許只是氣息被抹消了?!绷撼善桨参康溃凹僭O存在一種強大的隱匿能力的話,我的追蹤不起效也是可能的。”
“還不如說他穿越到了異空間了?!崩類傉f道,“按照曉鏡說的經歷來看,他們進入了一處與現實完全一樣的空間,鐘名被關起來了?!?
“秘境、神隱和平行時間線之類的?!绷撼善近c點頭,聽到這句話李曉鏡抬起來頭看了一眼,有種游戲或小說的感覺。
李悅不懂這暗地里其實異常沉迷游戲的少女的想法,而是嘆氣道,“空間能力,可是從來沒見過啊?!?
想不到有什么異能能解決的李悅只能轉換方向,探尋起那個看不見的“鬼魂”。
鐘名消失前似乎抱著一個看不見的人。
極大可能是尹冰蘭。
李悅知道鬼魂是不存在的。
這里所說的鬼,指的是被藝術加工的,人死后因為怨恨執念游蕩的靈魂。
但是這個世界靈魂是存在的,靈魂是人活動的精神依附,通常情況下無法離開身體,生命停止也會跟著消失。
例外情況,自然是因為異能。
李悅如此確定,是因為管理局里確實有一個與靈魂相關異能的人。
只是現在這個人同樣因為自身異能的原因,根本請不過來,李悅再度嘆氣,“老梁啊,你怎么就不能追蹤靈魂呢?!?
梁成平無奈道,“這我也沒辦法,我只能看見活人的氣息?!?
“你升階異能試試。”
梁成平頓時干笑幾聲,“太強人所難了,我又不是你,隨便就升階。而且我還沒活夠呢,升完階怕不是腳踏出門就迷路?!?
迷路,就是梁成平異能反作用的外在表現,明明就是熟悉的不行的道路,不知不覺就會迷路。
李曉鏡倒是稍微驚訝他提到的另一個點,想起了李悅曾說過的自己升階過兩次異能。
李曉鏡想到,這位大叔似乎了解挺多的樣子,和李悅挺熟稔的,而且年齡也相仿,無疑是關系不錯的熟人。
“那現在怎么辦?”梁成平倚著墻問道。
“回家睡覺。”李悅略無力地說道,臉上看不出一點情緒的平靜,實際內心極力按捺著內心的焦急。
等到明天那個和靈魂有關異能的人來。
除了等待什么也做不了。
“這都什么事啊……”
李悅腳步說不出的沉重,小聲呢喃著。
而在三人離開的時候,在他們背后,一個看不見的人影一直在打量著他們,聽著他們的對話。
身著白裙子的可愛少女歪頭想了想,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那邊是鐘名所住的病房的方向。
也是……她曾住過的病房。
她即是,尹冰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