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窺前塵(11)
- 人間勾魂
- 童話信徒
- 3057字
- 2020-09-23 10:02:00
白生臉上漸漸浮起了紅韻,越來越深,最后紅得像個熟透的火龍果兒。到被人背起來的時候,嘴里還念念有詞:獵贏……獵贏地叫著。
背起白生的人嘴角一揚,“兄弟喝醉了還想著兄弟呢。”
白生突然沒了動靜,抬手堵住他對方的嘴:“什么……兄弟,不配!”
獵贏微微一怔,繼而又搖了搖頭,送他回宮殿去了。
剛剛把太子放榻上,白生就夾住獵贏的手臂,死死鉗住不讓他走,像個孩子一樣撒潑打滾。獵贏無奈,只得坐在床邊哄著他入睡。
見著太子這副模樣,獵贏倒也不奇怪,畢竟是皇帝駕崩,心里總歸難以接受。同樣是兒子,他倒是沒有什么感覺呢,連參拜送別的資格都沒有,大臣們哭得比他還撕心裂肺,他倒是一滴眼淚都沒有流。
好容易哄好了白生,卻又似乎入了夢魘,一個勁兒地撲騰,雙手亂揮,像在趕走什么東西,嘴里一直反反復(fù)復(fù)喊著:“對不起對不起……”
獵贏覺得好生奇怪,一向活得自在如意的白生怎的心事重重般?
最后還是獵贏一記后擊才讓他停歇下來。
次日午時,日上中天,白生才清醒過來,蓬頭垢面,口干舌燥的,渾身還一股酒臭味。努力回想昨夜發(fā)生的事情,腦袋卻一陣抽痛,結(jié)果也只記起說了句“什么兄弟,不配!”
心想壞事了,不會被獵贏知曉了吧。
按理,靈根一事他是知道的,卻從未與白生說起,定是不想他擔(dān)心,也不想兄弟之間起敵意。
他起身洗漱,洗了花香浴,才把身上的酒氣味去了。這幾日本來應(yīng)該籌辦成婚事宜,獵贏本身無所事事,卻也不游手好閑,碰見人手不足的時候也會幫忙一二。因為這樣,白生與獵贏的見面次數(shù)自然多,而白生卻避他唯恐不及,只因他還沒想好已何種心情來面對他。
細細想來,聽聞常年鎮(zhèn)守邊疆的二皇叔白二顏這幾日要修建新府邸,需要監(jiān)事,白生便想著或許可以把獵贏先調(diào)到此地一段時間,待他平復(fù)好了心情,理清好了思緒再叫他回來。這么一思慮完便奔著平素苑去了,獵贏名義上是罪臣之子,也沒有了皇族的待遇,不過先皇還是另外給了他一座不大但也清雅的小宅子,離太子殿也不算遠。
獵贏聽聞白生要把他調(diào)度去當監(jiān)事,不解,卻并沒有急著拒絕。
白生支支吾吾,隨便編了個理由,說近日二皇叔實在缺人,其他有能力的人又調(diào)不開,所以……
“看來是我太閑了。”
“不是……”
“無事,我這幾日也是閑得慌,正愁沒事干,幾時去,我去便是了。”獵贏淺笑,眼里卻帶了些失意。
雖然總覺得不厚道,但總算達到目的,白生只道,“明日午時便啟程,只離皇宮一百里。”
獵贏點了點頭,“后院的花草好久沒打理了,我且去照看一番,這一去不知何時回來,免得蔫了。”
白生見他如此,其意明了,便不做逗留,離開了。
近日總覺得兩人變得有些生疏,說不上來是哪里,卻總讓人覺得不舒服,好似突然之間有道深溝橫跨在他們之間,深不見底。
二皇叔聽聞太子要派人手過去幫忙,心中自然自得,欣然接受了。
婚期將至,白生卻沒有心思去考慮這個事兒,成天把自己關(guān)在殿里,沉思默想。
大司法作為皇帝代理,自然要與太子探討政事,可白生卻一直閉門謝客,日日如此,實在欠妥。
于是,大司法只能硬著頭皮,搬出先皇御賜的令牌讓太子屈服指令。
大司法雖然年事已高,卻心高氣傲,說起話來猶有當年風(fēng)范,不禁讓白生遙想了一番此后霍比的風(fēng)姿。他自顧自說了一通,白生只覺得啰哩巴嗦,自動忽略了,不知不覺打起了瞌睡。不一會兒大司法便發(fā)現(xiàn)太子仰天大睡了,隨手抓起一把奏折對著腦袋就是一敲,疼得白生一下子清醒了過來。
“太子殿下請自重,您可身系民生。”
自重?民生?
“這與我何干?”白生低聲嘲諷自己,卻還是被大司法盡數(shù)捕捉,突然語氣不容置喙地說:“因為您是太子!”
凌厲的眼神盯得白生渾身不舒服,別開了臉,連道:“知道了知道了!”
表面上答應(yīng)著,他心里卻比誰都明白,大司法定知曉父皇所做的事,自己心里的算盤可不能讓她知曉了去。趁著大司法去處理事宜,白生偷偷潛入她的偏殿,大司法位高權(quán)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平日里幫著皇帝處理各種事務(wù),對于靈根一事定有所記載,因此白生篤定這里能查到些什么。
大司法的宮殿倒是不同其他殿的裝飾,只是也透露著“詭異”,不如白生印象中的陰森恐怖,反倒一股清新的公主風(fēng),四處粉嫩,還種著些花花草草,除了木具,簾布之類全是淡粉的,這讓白生有些詫異,懷疑自己是不是偷入錯了殿堂。
畢竟這……實在與本人表象差距太大。
大司法是一年四季,都是一身皇帝御賜的深藍官服,其上繡著些斑斕的云彩和炫目的閃電,看似花里胡哨,實則威嚴逼人。
白生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摸了一圈,全是些無聊的奏折,一無所獲,正想著還有哪處沒搜查時,外頭傳來大司法與人談話的聲音,想來是回來了!眼下無處可躲,白生即刻喚出了小透,隱了身。
大司法與那下屬招呼了什么,那下人便拜了別。大司法一人進了殿,坐榻上,倒了杯水喝了幾口。思索了會兒,從懷里掏出一個小本子,粉色的封皮,看起來薄如細尺。
白生料想這本子既然懷揣在身上,定與靈根一事有所關(guān)聯(lián),蹭著偷偷靠近觀察。她正要翻開,卻不知為何又不翻開了。把白生急得直攥拳,想搶過來算了。
見大司法遲遲沒有打開書本的意愿,白生轉(zhuǎn)念生一妙計。揮手點燃了在不遠處的燈芯,加了點迷魂散,大司法看起來心事重重,并無注意到這小小細節(jié)。不一會兒,她便昏昏欲睡,最后趴到了桌子,似是睡著了。白生搖手一變,也變出個粉皮書封的本子,掉了包后便匆匆跑了。
回到太子殿,白生終于惶惶不安地打開書本,印入眼簾的一行行字卻猶如道道鋒利的利劍刺穿他的心臟,蝕骨噬心般的疼痛。拿著本子的手不自覺顫抖了起來,猶如那過著米的篩子,“這,這不是真的!”手終是沒拿住本子,本子滑過手指落倒了地上,伴隨一聲悶響。
本子如是寫道:皇帝之長子,生于淫樂之地,見不得光,待次子臨盆,移花接木;
剖靈者,忍受錐心蝕骨之痛;受靈者,須得磨合二十余載,方能切斷原主感應(yīng)。
白生終于明白為何以前見著獵贏時,他常常面如死灰,唇色慘白,剖靈根,想必不是一時可以消失的痛楚,他該是忍受了多少年?!
白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笑他成為了太子,哭他偷了別人的人生?他不知道,不明白,攥緊的拳頭早已滲出了血,卻絲毫不覺得心中的痛楚減輕了半分。他抬手一揮,皇宮里千萬盞燭燈瞬間熄滅,世界猶如進入了不醒之夜,好像世界也在為此刻沉吟、懺悔。
一片漆黑里,傳來低低的嗚咽,還有那“嚓嚓”的仿佛刺刀穿刺物體的聲音……
“你在干什么?!”大司法袖子一甩,殿堂里瞬間明亮如初,疾步上前抓住握著紅刃的手,“快停下!”
她怒喝。
可一年過七旬的老者,又豈能抵得過正值青年的白生的力氣,肩膀的衣裳已滲透了鮮紅的血,金白色的衣裳顯得污穢不堪。
“你說……他有多痛?”白生眉目緊鎖,紅如滲血的眼睛禁錮著眼前的人,淚水順著眼眶、鼻梁淌過,濕了衣襟,暈染了血色。
“殿下!殿下!老臣求你停下,停下!”大司法苦口婆心相勸,可白生哪里聽得進去,仿佛失了魂般自殘。
不知捅了多久,似是哭得沒了精力,才脫力暈了過去,一襲金白色長袍已然成了紅衣,猶如艷色婚袍。
白生醒來的時候,肩上的傷口已經(jīng)包扎好了,旁人只有一個服侍的丫鬟,她正擰著浸水的毛巾,甩干了水后要給太子敷上時,才發(fā)現(xiàn)太子已經(jīng)懵懵醒了,倒是把那丫鬟嚇了一跳,緩了會兒,才喜道:“殿下終于醒了!”
清脆郎朗的聲音讓白生徹底清醒了,瞬間襲來的便是肩膀上的疼痛,讓他苦叫了一聲。
丫鬟見狀,忙道:“殿下傷勢過重,請好生歇息!”
“對了”丫鬟似乎想起了什么,“大司法吩咐道如果殿下醒來,請養(yǎng)傷準備成親,若是不從,便……”丫鬟說到一半撓了撓頭,好似忘了,過會兒才又想起來,“便讓原主人間蒸發(fā),對,人間蒸發(fā)!”
丫鬟瞄了太子一眼,大大的眼睛滿是好奇。
白生臉頰一抽,啞著聲道:“她敢!”這一聲過于狠厲,丫鬟只覺得芒刺在背,慌得很,手足無措地又擰了次毛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