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丫鬟青瓷青煙便伺候著沈云曦便穿戴整齊，一身生麻布而制重孝斬衰，由靜園大管家送著上了碼頭。

臨行前沈府的大小主子在碼頭哭得肝腸寸斷，卻沒有人上前安慰她一句。

只有二伯母派了身邊管事的媽媽送了些吃食衣物，而自始至終東府的大小主子沒有人來看過她一眼。

是以，后來多年后沈云曦每每回憶起當年之事，那種被所有人拋棄的感覺遲遲不能釋懷。

沈府的靈船在河面之上緩緩前行，所過之處浪花陣陣，波紋蕩漾，時間在兩岸快速倒退的風景里飛速前行，潁川三年守孝日期轉眼便到期限。

沈府老宅，幽篁里。

沈云曦穿著家常湘妃色對襟紗衣，以手支頤，右手拿了一枚黑色棋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金絲楠木束腰展腿炕桌上。

懶懶瞥了一眼窗外高升的日頭，沈云曦一雙丹鳳眼里滿是笑意：“二姐姐，要不這盤我認輸，你再舉棋不定了，我一早吩咐廚房做的山藥排骨湯可就涼透了。”

對面的女子明眸皓齒，一身秋香色君子蘭交領紗衣，梳著彎月髻，頭上斜插一只點翠鑲紅寶石發釵，卻是峨眉緊蹙地盯著棋局，青蔥般的手指拿著一枚白子猶猶豫豫不知下在哪里。

“想當初也是我教你下的棋，才兩年功夫你這小蹄子棋藝越發精進了，也罷，勝負已分?！鄙颦側A聞言索性扔了棋子，棄了殘局。

“哪里是我棋藝精進，不過是二姐姐讓著我罷了。”沈云曦說著親熱地挽了沈瓊華的手一起去凈房洗手用膳。

沈瓊華食指點了點她額頭，“就你嘴甜?！?

沈瓊華是開封知府二伯父長女，芳齡十三。

三年前沈云曦父母雙亡，恰好沈二太太有孕在身，當時沈云曦扶靈回老家，二太太停著五六個月大的肚子也多有不便，所以才打發了身邊最體面的婆子為沈云曦送行。

據說沈府里最有出息的是二老爺沈牧宇，沈牧宇雖是庶子如今卻是開封正四品知府，娶的雖是庶女，但卻是安陽候家的女兒，是正經的千金小姐。

而這位二太太一進門便生下沈府長子，將進門三年只生下兩個女兒的大太太立刻比了下去，為此大太太常恨得牙癢癢，妯娌兩人也是面和心不合，不知有多少齟齬。

所以兩年前二太太帶著幾個孩子去開封尋夫，因著路途不遠，每年夏天二伯母便會送了二堂姐來潁川老宅小住，陪伴沈云曦。

沈云曦在潁川人生地不熟，沒有一個人將她這小小孤女放在眼里，還好有著沈瓊華解悶，是以姐妹兩人感情很是要好。

且說堂姐妹兩人才棄了殘棋凈面洗手在飯桌前坐下用午膳，就見一個穿著鴉青色褙子的婆子在門前張望，青瓷看見了忙拉了她出來，問道：“姑娘們這會子在吃飯呢，金媽媽可是有什么事兒？”

金媽媽面色露愁容，壓低了聲音在青瓷耳邊道：“我男人打成都回來了?！?

青瓷只看金媽媽面色就知道準是沒有好事兒，心微微一沉，“連三月后大姑娘大婚都不接咱們姑娘回府么？”

金媽媽又氣又怒，亦是咬牙切齒，“府里那位也太蠻橫了，我當家的連老太太的面都沒見著就碰了大太太的軟釘子，被打發回來。”

金媽媽人急嗓門就些大，青瓷怕驚著姑娘們，忙拉了金媽媽去了一旁的茶房。

“媽媽且喝盞茶歇一歇，若這時候回話只怕擾了姑娘們?！鼻啻傻溃骸暗裙媚镉昧松盼以俜A告?！?

金媽媽點點頭坐下吃茶降火，青瓷忙進去伺候沈云曦用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