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外國文學經典生成與傳播研究(第六卷)現代卷
- 吳笛總主編 范捷平等
- 13457字
- 2020-10-23 11:14:10
緒論
思潮迭變與文學模式的更替
本卷所論及的現代外國文學經典,即指19世紀和20世紀交替時期以及20世紀上半葉在英國、德國、法國、俄羅斯和美國等歐美國家及其語言區生成的外國文學經典作品。本卷主要論述現代文學優秀作品在上述國家和地區的生成與經典化狀況,以及它們在中國譯介傳播與經典再生成的問題。
從19世紀末、20世紀初開始,歐美的傳統價值觀在巨大的社會變革中發生動搖,在文學和美學領域中也同樣發生了一場價值觀革命,歐洲社會出現了思潮迭起、流派橫生的局面。西方古典主義哲學在這場巨變中逐漸失去了其主導作用,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逐步取代了哲學在文學和美學領域的主導地位。哲學中的“真理”被自然科學研究中獲得的“真理”所取代;在文學領域中,虛構的文本以“真理”的面貌出現。文學不再是具有美學理想和美學經驗的眼睛在現實中感知美的事物,而是藝術家用不受賄賂的、無比精確的,甚至是殘酷的眼睛來審視現實。藝術家的眼睛可以跟自然科學家的眼睛、記者的眼睛相媲美,也可以與照相機精準的鏡頭相媲美。在這樣的歷史條件下,出現了作家冷酷的觀察,也可以說是心理學家的觀察。就像尼采所說的那樣,或者像冷靜的解剖師羅伯特·穆齊爾(Robert Musil)所說的那樣,作家就是現實社會的解說員和記錄員。詩人曾經是靈光一閃的天才,或者曾經是被“繆斯”親吻的詩仙,但是當人類社會發展到后工業化時代,詩人猶如記錄社會現象的一臺機器。從19世紀中葉開始,作家在文本中的作用逐漸淡出,敘述者在文學文本中常常不再重要,能夠被感知的只剩下一種視角,或者只剩下一種聲音。
我們可以說,19世紀末、20世紀初非常特殊的社會歷史語境所帶來的一系列后果,深刻地影響了文學等人類精神產品的價值觀,在美學領域中引發了一場“美的藝術之崩潰”。接受美學創始人之一姚斯(Hans Robert Jauss)1970年指出,不再以“美”為目的的文學藝術在科學技術的普及狀態下引發了一場具有時代意義的革命,它決定了文學藝術的傳播和接受的方式。自然科學發展所引發的藝術革命在歐洲文學史和藝術史上被稱為“自然主義”。我們也可以將自然主義視為現代主義運動的發端,因為自然主義反映了1900年前后文學和藝術的特征,也是歐美文學在這個時期的主要話題。這一時期的文學與自然科學的發展密切相關,亦步亦趨。文學用自然科學的方法去看待世界,看待社會現象;或者文學非常敏感地與自然科學方法背道而馳,將科學拒之門外,以一種尖銳的批判和抗拒的眼光看待科學和技術的發展。
一、現代科學技術的土壤
19世紀是現代科學崛起的時代。現代科學首先是自然科學,自然科學引領了歐洲的現代知識領域。與自然科學發展相適應的交際方式,如出版社、報社、雜志社、文學社團和大學逐漸開始形成我們今天所認識的知識傳播形式。尤其值得注意的是科學研究的方法、對象、機構和研究者所關心的問題以及這些問題所涉及的學科領域已經基本形成。在歐洲各國形成了專門的科學研究學術機構,法國古老的法蘭西科學院于1805年成為法蘭西學會成員,直接受國家首腦領導。德國于1911年成立了“威廉皇帝協會”(Kaiser Wilhelm Gesellschaft),即今天的馬普協會和馬普研究機構。這類機構被稱為科學家的搖籃。具有革命性意義和持續發展意義的還有知識系譜的形成,在德國,從19世紀中葉開始,特別是物理、生物、化學發展成了國際引領性的科學學科。在自然科學研究領域中,以奧古斯特·孔德(Auguste Comte)為代表的實證主義思潮占據統治地位,實證主義認為,可通過實驗證實的東西才是真正的存在。但是這并不意味著具有日常性形態的科學研究對象可以通過經驗和觀念來確定,科學研究呈現出一種鮮明的趨勢,一切均需要通過媒介得到觀察,通過測量和計算得到印證,這一方法也影響到了精神和經驗領域。
自然科學所獲得的巨大成功,特別是在生物學領域,如達爾文的生物進化論起到了革命性的推動作用,不僅改變了科學研究人員的世界觀,也改變了不直接從事科學研究的市民階層對世界的根本認識,科學普及直接進入歐洲社會的日常生活,影響一大批受過教育的市民階層。人們開始了解生命的秘密,了解生命并非上帝創造,而是通過生物進化而來。恩斯特·海克爾(Ernst Haeckel,1834—1919)對進化論的普及功不可沒,他在1868年發表了《自然進化史》,1899年發表了宣傳進化論的《世界之謎》(Die Weltr?thsel)一書,這本書在很短的時間內被譯成了12種語言,發行了40萬冊,促使達爾文主義在政治領域和社會領域生根發芽,社會達爾文主義得以形成,種族學、遺產學和優生學也在達爾文進化論的基礎上應運而生。在達爾文的學說影響下,優生學和種族人類學披著科學的外衣宣揚種族優劣和種族歧視理論,為日后納粹種族滅絕暴行提供了科學基礎。
1900年前后,生物化學、細胞學和遺傳學研究在歐洲大陸開始興起,并且在微生物領域取得了舉世的成就,如法國化學家路易·巴斯德(Louis Pasteur)和德國科學家羅伯特·科赫(Robert Koch)確立了細菌和微生物學科。細菌和微生物的發現大大促進了醫學的進步,改善了人類的醫療手段。德國病理學家本哈德·諾伊(Bernhard Naunyn)在其回憶錄中描述了20世紀初的醫學:“迄今為止病理學研究中最為黑暗的病原論,也就是疾病發生的原因,此刻終于通過微生物學和細菌學的發明而在科學研究領域大放異彩,成為病理學研究的新的里程碑,可以毫不夸張地說,隨著科赫對微生物的發現,現代醫學終于進入了基于病理學治療的新時代!因為我們認識了事情的原委,就如叔本華(Arthur Schopenhauer)所說的那樣,我們只能理解存在原委的事物,理解事物發生原委的道理,這是所有的科學必須遵循的原則。在生物學和病理學領域內,事物‘發生’的‘原委’是最困難,最難以了解的。”[1]一大批所謂“最幽暗的知識領地”被科學圣火照亮,這是20世紀初科學發明最恰當的比喻。世界不僅僅是可以被解釋的,而且是可以被說明的,同時,通過科學定律是可以被確定的,這個基本道理在當時的社會發生了不可逆轉的作用,被大眾認為是顛撲不破的真理,并在現代人身上產生一種無可擺脫的魔力和魅力。無數前人無法解釋的病癥和現象現在獲得了解釋和論證,這些解釋和論證同時成為科學真理。這一知識成功模式掌控了現代社會,直到以福柯的學說為代表的后現代哲學的興起才對這一知識模式提出質疑。
20世紀初,醫學的發展改變了人的觀念,醫學除了治病去災之外,成為人類健康和福祉的同義詞。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后,社會衛生學受到重視,婦女、兒童的健康、“衛生”“新生兒成活率”“營養”以及“壽命”等概念都成了歐洲20世紀初生活中的關鍵詞。自然科學在各個領域里蓬勃發展,幾乎沒有人會質疑一個觀點,那就是科學不容置疑,科學最接近世界上的真理,科學意味著客觀和精準,意味著創新和進步,意味著現代和生成。1900年前后,世界上幾乎沒有任何力量和思維對科學提出質疑。人類堅信自己已經無憂無慮地生活在后哲學和自然科學統治的時代。從此以后,人類對于世界上出現的任何問題都期待著科學和技術上的解決方案。同時還可以看到一個現象,人類對于自然越來越了解,大自然越來越沒有秘密可言;但是另一方面,大自然也變得離人越來越遠,越來越抽象。
與此相反,在文學和詩歌里都沒有相應的實驗可能,因此只能接受或者想象通過自然科學實驗而獲得的真實。在文學討論中,運用隱喻、觀察、意識、控制等心理形態也常常使用“實驗”這個概念,如“愛的心理”等。叔本華在1852年就指出,人的心理是自然科學綜合的頂峰,也是自然科學領域里面所謂“最幽暗的領地”[2]。特別需要指出的是,生理學是19世紀下半葉以來最重要的科學發展標志之一,而生理學的發展歸功于無機化學領域中取得的成就,在這之前,解釋生命現象的話語權主要掌握在神學家和哲學家手中。這意味著物理和化學以同樣的方式對物質世界和生命世界做出了巨大的突破,物理和化學成果對解釋人類的生命機制提供了理論基礎。
許多自然科學問題與哲學問題相關,特別是生理學中有關人的感知問題,人對世界和萬物的認識問題,人的感知器官問題,人的情感問題等等。在歐美各國的自然科學領域,這些問題也自然被視為現代生理學的問題,而從哲學上看,這是一個形而上學領域中的問題,或者說是一個認識論的問題。19世紀中葉以后,歐美出現了一大批著名的生理學家,如美國的摩爾根(Thomas Hunt Morgan)1909年發現了基因與染色體的關系;德國的福格特(Carl Vogt)、穆雷肖特(Jacob Moleschott)、李比希(Justus von Liebig)、畢希納(Ludwig Büchner)等寫了許多學術專著,這些書不僅是學術性的,而且也被普通讀者所接受,如以李比希的《化學書信》《生理書信》和畢希納的《生理圖解》等為模板寫就的通俗讀物都起到了明顯的啟蒙作用。當時的許多生理學家不僅僅在生理學領域是名人,也是其他領域的名人,他們都對政治、倫理和哲學問題進行思考,比如馬克思就針對福格特的唯物主義寫過一封爭論性的信件。畢希納的《力與物》就曾經被翻譯成13種語言出版。可以說,當時生理學是一種飽受爭議的科學學科,這一領域的幾乎所有科學家都是唯物主義者和無神論者,因此,他們中的大多數都命運多舛,飽受爭議。
20世紀初,生理學的意義被現代物理學超越,甚至可以說,不是生理學打造了現代人的世界觀,而是現代物理學。如果說19世紀末人們還堅信古典物理學的終結,那么愛因斯坦提出的相對論則完全顛覆了之前人們對于世界的理解,甚至可以說,愛因斯坦因相對論改寫了20世紀的哲學。愛因斯坦在1905年前后發表的一系列學術論文提出了量子光學假設、電子動力學、有關能量和質量的關聯理論等,這些理論極大地改變了人類對于時空關系的理解。同時,愛因斯坦是一個和平主義者、猶太移民,也是媒體明星和美國麥卡錫主義的反對者,他在20世紀初的科學舞臺上極其活躍,具有極大的影響力,他在數學原理基礎上提出的科學假設與他的人格密切相關,他的相對論摧毀了所有的“真理”,顛覆了19世紀以來的自然科學的基礎。
二、馬赫的感覺論
對20世紀初文學和藝術思潮迭變具有特殊意義的是奧地利物理學家恩斯特·馬赫(Ernst Mach)的感覺論。感覺論是19世紀下半葉物理學和心理學結合后的產物。或者可以說,感覺論是在古斯塔夫·西奧多·費希納(Gustav Theodor Fechner)創始的“心理物理學”基礎之上產生的。所謂的心理物理學是一門研究身心或心物之間函數關系的精密科學,即是一門對物理刺激下引發的人的感覺進行量化研究的心理學。心理物理學要解決的問題是:多強的刺激才能引起人的感覺,即對絕對感覺閾限的測量;它研究在物理刺激下,人的感覺產生多大的變化才能被覺察到,即對差別感覺閾限的測量;人的感覺是怎樣隨物理刺激大小的變化而變化的,即對閾上感覺的測量,或者說心理量表的制作。1860年,古斯塔夫·西奧多·費希納出版了《心理物理學綱要》,從此開始了心理物理學研究,將傳統的內心反省式、自我沉浸式的心理學改造成精確的自然科學測算的心理學,這種新的心理學不再建筑在心靈哲學的基礎之上,而是建筑在生理學的基礎之上,生理的變化和發展成了心理學的研究對象。
馬赫將古斯塔夫·西奧多·費希納將心理物理學進行了改造和發展,并將它從科學殿堂中推向大眾社會,普及了心理物理學的知識。1895—1901年間,馬赫結束了在格拉茨和布拉格大學的教授工作,前往維也納大學擔任教授。馬赫在科學實驗中主要從事人類視覺和聽覺感知過程、時空感知以及大腦記憶功能的研究。他最重要的成果主要有《感覺分析》《科普演講集》以及《認識與謬誤》。19世紀末、20世紀初,維也納的知識氛圍對馬赫的科學研究十分有利,當時維也納大學的哲學教授弗里德里希·尤德爾(Friedrich Jodl)和心理學家弗蘭茨·布倫塔諾(Franz Brentano)與馬赫感知論的學術觀點相同,因而擁有較大的學術群體。
馬赫的科研成果不僅僅贏得了巨大的學術影響,而且他也成了1900年前后一大批文學家、作家和文人的思想中心。羅伯特·穆齊爾甚至還以馬赫的感覺論為題寫了博士論文,早期的阿爾伯特·愛因斯坦也深受馬赫的影響,愛因斯坦1916年在著名的《物理學雜志》上對馬赫做出如此評價:“馬赫按其思想發展來看并非僅僅是一位將自然科學作為自己研究對象的哲學家,而是一位全面的、非常努力的自然現象研究大家,他的科學研究遠遠不滿足于一般研究的細節問題。”[3]由于馬赫的科研成果不是靜止孤立的,他的科研成果被提升到了感覺論的理論高度。這個理論影響了他那個時代的一大批藝術家和作家,法國的印象派繪畫藝術和點彩派繪畫、象征主義、意象主義詩歌等都受到感覺論的影響。此外,他的感覺論并非陽春白雪,曲高和寡,而是通俗易懂,用一種大眾能夠理解的方式廣泛傳播,因此感覺論在非自然科學領域里也得到了迅速的傳播。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馬赫的寫作方式也極富有藝術性,他的寫作風格明顯地具有一定的文學性,這也影響到了當時的歐洲作家群。馬赫在論著中常常引用文學的例子,他引用的作家作品包括荷馬、莎士比亞、《一千零一夜》等,用來形象地印證他的科學研究成果。馬赫在其《科普演講集》的前言中甚至解釋道,他的演講“應該讓浪漫派來研究,讓對詩學的研究變得有感覺”[4]。馬赫同時非常明確地要求優先采用精確的自然科學方法,他自己明確地說明,他不是哲學家,而是自然科學家。
此外,科學也為感知經驗提供了新的實證條件,心理物理學通過光學技術超越了日常感知界線。這主要涉及起空間放大作用的顯微鏡和瞬間照相技術,這些技術改變了傳統的時空界線,能夠對物體的運動做出準確的紀錄。馬赫在其最重要的著作《感覺分析》中提出,人對物體和身體感知絕對與真實不相吻合,人的感知無非是對物理學意義上元素運動的接受。人的感官對這些運動著的物質進行篩選,以確定物質的定位,對自我的感知也是同樣。馬赫認為,世界是感覺的總和,物是人感覺的復合,從而將世界從客觀概念中轉移到了主觀感受的統轄之下。從感覺復合論出發,馬赫把自我看作一個始終處于不斷變化之中的復合體,故得出“自我是不可救贖”的結論,因為人不可能感覺到自我是一個統一體,而只會感覺到瞬間的復合。
在20世紀初的哲學和藝術思潮變幻中,人類對自我與主體的認知也受到了沖擊,其中顯微鏡的發明在主體性質疑中起到了巨大的作用。物理學和光學借助顯微鏡將世界和物質分解成微觀世界,同時也將自我和主體分解成無數碎片。主體不再是世界與萬物的起源,笛卡爾17世紀提出的“我思故我在”(Cogito,ergo sum)觀念遭到徹底的顛覆,自我不再是實證經驗的先決條件,而是客觀世界的產物,就像馬赫所說:“自我并非本源,物質元素和感覺才是本源,物質和元素構建了自我。”[5]在這樣的認知條件下,自我不再成為本體的自在,而是人的感知結果。自啟蒙運動以來的主體概念至此已經在自然科學認知中被瓦解,主體的自主行為和意志受到沖擊,之前被視為具有自由意志的主體在自然科學視角下只是一種尚未得到充分分析的諸多感知影響,之前被視為自由的行為,此時只成了在“記憶軌道”[6]基礎上引起的條件反射運動,思維成了元素的連接和分離的結果。在馬赫看來,思維與主體的意志無關,而是自身的生理結果,只能視為一種解釋的結果。如果說馬赫的觀點與弗洛伊德的觀點有某些共同之處,那么它們之間也存在不同之處。弗洛伊德認為主體是獨立的、自主的,這個觀點盡管受到了許多批評,但是這個觀點在他的心理學學說里面自成體系,具有極大的邏輯說服力。馬赫則對弗洛伊德的心理分析持批評態度,并完全拒絕弗洛伊德在《夢的解析》里提出的所有與意識、前意識和潛意識相關的觀點。
盡管馬赫提出的主體批評在自然科學的支撐下動搖了傳統的主體觀,而事實上他的批評與人文主義和啟蒙運動的思想相吻合,馬赫有關“自我不可救贖”的觀點提出了一種新的倫理思想,提倡了一種對生活的新理解。
三、柏格森的直覺主義
亨利·柏格森(Henri Bergson)是法國20世紀初著名的哲學家,也是1927 年諾貝爾文學獎的獲得者,他與尼采、狄爾泰(Wilhelm Dilthey)一起被認為是生命哲學的代表。柏格森1907年出版的代表作《創造進化論》全面闡述了他的生命哲學體系,柏格森也因此名聲大振,許多人都擁入法蘭西學院來聆聽他講授哲學。20世紀初,在法國甚至出現了“柏格森熱”,直覺主義是柏格森哲學的核心,其本質是反理性和反科學主義的。盡管柏格森的直覺主義在20世紀20年代逐漸被胡塞爾的現象學取代,但是這一理論對20世紀藝術思潮和各流派的生成都產生過重大的影響。
柏格森的生命哲學與他的直覺主義密切相關。柏格森認為,哲學的研究對象和自然科學不同,自然科學是研究對象沒有精神力的物質,所以它是可以用概念、判斷等理性形式加以研究的。而哲學研究對象是宇宙的本質、存在的本質。這種本質是一種處在不斷變化之中的“生命綿延”和“生命之流”,其動力來自“生命沖動”。柏格森的生命不是蛋白質和基因意義上的生命現象,而是人的精神和意志。柏格森將此稱為“élan vital”[7],即:生命能量。直覺主義核心是:
第一,人不能通過理性和科學方式來認識世界本質。由于科學認識基于事物的表象,因此人不能通過對事物表象的描述來認識事物的內在本質。人通過外部觀察只能獲得事物的外部肖像和事物空間位置的因果性。
第二,理性認識基于科學分析。科學分析就是把整體分解為各個部分,并加以比較、聯系、綜合,得出其中的因果關系。這種科學方法對外在的、可空間定位的、實在可分的、物質性的自然界和“物”來說是可靠的,而對不可分的、內在的精神現象來說是難以實現的。
第三,理性認識的本質是靜止的。概念是理性認識的前提,但是概念是僵死的符號,具有固定性、靜止性,因此理性認識就是從固定和靜止的概念出發去理解延綿不息、不斷運動和進化的生命能量和生命沖動,這就等于把運動理解成不動性的函數,用靜止來表達運動,如用這種方式去理解生命本質和精神現象,勢必不能把握其本質。他認為:“唯一實在的東西,是那活生生的、在運動中的自我。”[8]
第四,科學和理性認識往往受功利性支配,追求實用的知識,不可能獲得關于實在的絕對的知識。柏格森認為,科學理性的認識具有鮮明的目的性,它常常是為了謀取某種實際利益而進行認識。因此它的價值判斷受物質利益支配。因此,這種認識所獲得的知識不是純粹的知識。
柏格森的“意識的綿延”和“基本的自我”成了現代主義藝術表現的基本內容。他認為,人的意識中存在著大量的不明確的、瞬息變動的潛意識因素。文學和藝術能夠深入地揭示人的意識中這一方面的內容,表現人和社會生活之間的關系。從這一點看,柏格森的觀點同馬赫的感覺論、弗洛伊德的心理分析等同時代的理論思潮具有共同性。總的看來,直覺主義所主張的直覺能力特征恰恰與科學理性相反,直覺與行動無關,它是超功利的,直覺是意識的向內運動,它面向意識的深處并引導我們到達生命的深處。柏格森的直覺具有超功利性、流動性,主張對無秩序的追求和整體的體察,這些都是為了要人們離開現實的喧嘩,閉門入神與神秘的生命之流直接交融。[9]柏格森的直覺實際是一種神秘的心理體驗。他說:“所謂直覺就是指那種理智的體驗,它使我們置身于對象的內部,以便與對象中那個獨一無二、不可言傳的東西相契合……可以通過一種理智的體驗把握實在,這種體驗就稱為直覺。”[10]
四、弗洛伊德的心理分析
引起文藝思潮迭變的還有現代心理學和心理分析的興起。心理學有一個漫長的過去,但只有短暫的歷史。19世紀到20世紀初,歐洲心理學走過了近一百年的爭議之路,但到了19世紀末,以人的意識狀態為研究對象的心理學得到了確立。這與自然科學的發展密不可分,同時這也為歐洲心理小說的發生奠定了基礎。現代心理學的發展和心理學研究的機構化主要發生在歐洲,而且主要發生在德國。1879年,德國人威廉·馮德(Wilhelm Wundt)在萊比錫大學創立了世界上第一個心理學研究所。心理學研究的主要方法是自然科學實驗,涉及的主要問題是人的感知狀況、注意力和反射以及人的想象力研究。學習心理、兒童發展和記憶研究同樣在1900年前后的心理學研究中得到重視,在同一時期,柏林大學[11]還產生了所謂的格式塔心理學派,又被稱為完形心理學。“格式塔”這一概念是德文“Gestalt”的譯音,意即“模式、形狀、形式”等,格式塔不是“structure”,而是“configuration”,意思是指“動態的整體”。格式塔心理學派主張心理學應該研究人的現象經驗,也就是研究非心非物的中立經驗。在觀察現象的經驗時要保持現象的本來面目,因此,格式塔學派不贊成馬赫感覺論,不贊成將感知視為感覺元素的集合。格式塔學派認為,感知經驗是整體的,或者說是“完形”的(即:格式塔)。這一特殊的心理學派不僅在刺激和反射框架內研究人的感知狀況,而且還在完整的時間內制定感知模式,如探究為什么人將聲音組合是作為媒介來感知,而不是將其作為單獨的聲音組合來感知;為什么電影的圖像組合是作為活動動作來感知,而不是作為單獨的圖像組合來感知。
格式塔心理學在哲學、感知學和媒介理論框架內研究心理問題,格式塔學派的心理學不僅影響了羅伯特·穆齊爾的文學作品,還影響了匈牙利電影評論家貝拉·巴拉茲(Béla Balázs)的作品《可視的人》(1924)等,同時在媒體評論家魯道夫·阿爾海姆(Rudolf Arnheim)于1932年發表的《電影藝術》以及哲學家埃德蒙特·胡塞爾(Edmund Husserl)的現象學理論中也能看到格式塔心理學的蹤影。20世紀30年代,格式塔心理學派逐漸失去影響,那是因為納粹1933年上臺后,格式塔學派的代表人物均離開了德國。
此外,20世紀初的心理學還有另一個特點,那就是對所謂的“歇斯底里”現象進行了一場前所未有的熱烈討論。這種在19世紀發現的心理癥狀今天已不再神秘,人們早就在福柯有關權力機制和知識生成的基礎上對“歇斯底里”發生機制有了新的批評性認識,并在文化學范疇內得到了充分的解釋。今天,理論界對“歇斯底里”癥狀的討論還在解構主義和性別研究視角下提出新觀點,理論界普遍認為,“歇斯底里”現象實際上是一種文化和社會現象,與女性典型氣質和性情、性格相關。1900年前后,19世紀的心理小說逐步發展為意識流小說,馬塞爾·普魯斯特、詹姆斯·喬伊斯、威廉·福克納、弗吉尼亞·伍爾夫、羅伯特·瓦爾澤、奧托·威寧格和理查德·弗萊海爾·馮·卡拉夫特-埃賓的意識流作品中都提供了女性“歇斯底里”案例。
同時,對“歇斯底里”的研究和討論直接導致了心理分析的誕生。心理分析的首創者是西格蒙特·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弗洛伊德是自然科學家,他早期從事人的神經系統研究,而且他在1895年之前發表的學術成果主要涉及神經系統。從1886年開始,弗洛伊德開始在巴黎的薩勒貝特里埃醫院(Salpêtrière)與法國著名神經科醫生讓-馬丁·夏科(Jean-Martin Charcot)一起研究“歇斯底里”癥。弗洛伊德在那里開始研究采用催眠方法治療“歇斯底里”癥。他發現“歇斯底里”現象與意識分裂、注意力分散、夢和暗示等現象相關。
1899年,弗洛伊德結束了催眠和“歇斯底里”的相關研究,之后他開始逐步偏離自然科學的研究方法,越來越多地采用文學敘述的方法。對此,他在1895年與約瑟夫·布勞爾(Josef Breuer)共同寫作的《歇斯底里研究》一書中曾這樣寫道:“我并非一開始就是心理分析家,而是跟別的神經科醫生一樣,受過診斷學和電子診斷學專門訓練。后來我在撰寫病例的時候發現,我寫的案例都跟文學作品一樣,這點深深地打動了我。”[12]弗洛伊德的方法論轉向為他日后建構心理分析學說打開了通道,鋪平了道路。這個方法論轉向具體體現在他1900年發表的最著名的《夢的解析》一書中。此外,弗洛伊德在20世紀初還發表《性理論論文集》(1905)和其他有關兒童性行為和神經學的論文。弗洛伊德晚年還對文化批評和文化史研究做出了重要的貢獻。
弗洛伊德在《夢的解析》一書中,開宗明義地指出,這部書“旨在提供心理學新方法的證據,夢是可以解釋的,在使用釋夢方法時要相信每個夢都具有心理結構,這就說明,夢與清醒狀態下的內心驅動現象相關聯”[13]。因此,弗洛伊德的釋夢方法首先是文學闡釋學的方法,他試圖證明,夢不是偶然的,也不是心理活動非理性作用的結果,更不是形而上學的某種信息。他通過研究證明,夢是睡眠意識下感官結構的產物,因此需要開發一種解釋夢的意義的方法。同時,他認為要十分重視夢的闡釋學的先決條件。夢是一種雙重機制下的產物,一種是“集中”,另一種是“轉移”。它們同時對思維材料進行加工,并將思維材料以夢的形式表達出來。“夢思維和內容呈現在我們面前,它們像同樣的內容用兩種不同的語言表達的兩種不同的形式,或者說夢內容在我們面前表現了夢思維,其表達方式是一種獨特的符號和結構,我們可以通過與原型的比較和翻譯來認識它們,夢內容是用圖像語言來表達的,它的符號可以分別翻譯成夢思維的語言形式。”[14]
弗洛伊德認為,人類的夢不僅僅有解讀的需要,而且也是可以被解讀的,因為夢的解讀基礎是一種有規律性的編碼系統。夢所揭示的顯然是一種對“潛在內容”的可靠暗示,因此,夢是一種可以被解釋的信息。[15]如果采用了正確的解釋方法,那么就可以追溯到它的生成起源,就可以找到夢生成的那些“被壓抑和被排斥的愿望”[16]。弗洛伊德已經說明了他對夢的解釋方法與文學解釋方法的相似性,這種解釋方法也與神學、文學、醫學、法學的解釋方法相似,這就是德國傳統精神科學中的闡釋學。人在釋夢和對夢的認知過程中,會使用隱喻,也會使用通常的文本、語言、符號、翻譯等手法,這也進一步說明釋夢與文學解讀有共通之處。弗洛伊德甚至還認為,夢的解釋和分析最終是一種“最美好和最富有詩意的詩人工作”[17]。但是無論怎么說,弗洛伊德認為夢是無法徹底被解釋的,闡釋循環的原則說明“任何夢都有無法解釋的地方,這就像霧霾一樣,這就是夢的無法徹底認知的秘密”[18]。
弗洛伊德心理分析的中心內容可以說就是一種設想,人可以暫時排除清醒的、有意識的自我,然后進入人的潛意識狀態中。這種人類學和性格學模式看上去似乎與他的催眠法無關,似乎他放棄了心理分析和心理暗示的方法,實際上他通過分析夢境來刺激病人,讓病人激發出某種想象力和意識流,使得清醒狀態下的意識受到一定的抑制,讓被排斥或受到壓抑的潛意識中的內容得以出現。因為弗洛伊德假設,精神疾病或者心理疾病就像夢一樣,都是符號系統,這些符號系統能夠通過言說療法,通過傾聽以及記錄的方法來解釋病人的言說,這個過程也就是治療過程本身。弗洛伊德的心理分析為歐洲現代文學以及現代主義文學經典的生成與傳播奠定了一定的理論基礎。
綜上所述,歐洲和美國19世紀末、20世紀初工業化、現代化、城市化進程使西方主要國家的社會發生巨大變革。科學發明、技術進步一方面加快了西方的文明進程,另一方面也帶來了人類文明史上前所未有的精神困惑和迷茫。城市移民和經濟危機導致社會矛盾不斷激化,社會革命頻發,戰爭風云密布,第一次世界大戰前的歐洲在文學和藝術領域奇葩叢生,印象主義、后印象主義、點彩派、野獸派、象征主義、表現主義、達達主義、未來主義、青年風格、立體主義、新實際主義、照相現實主義、抽象派、后現代等,這些藝術思潮和文藝思想如滄海橫流,不僅在歐美大地廣為流傳嬗變,也在中國得到廣泛的傳播,并深刻地影響了20世紀文學經典的生成和傳播。
20世紀外國文學經典生成和傳播,無論是在源語國還是在中國,都與具體社會歷史語境和相應的意識形態相關聯。從法蘭克福學派文學社會學代表人物利奧·洛文塔爾的唯物主義文學史觀和社會心理學來看,文學經典作為一種社會現象,其生成和傳播還與大眾文化、通俗文化和文化工業機制有密切的聯系,與傳播方式和傳播控制機制相關。文學經典不僅是因歷史沉淀而產生的,而且也是在社會傳播中生成的。本卷論述的19世紀末、20世紀初歐美現代主義文學詩歌、小說、戲劇等文學現象均印證了這一基本事實。
洛文塔爾明確地指出:“文學史僅在精神史層面上去觀照從原則上看是沒有說服力的……一種解析式的文學史必須建立在唯物論的基礎之上。也就是說,文學史必須從文學作品中反應的社會經濟結構和它所起到的社會作用,以及社會經濟對文學作品的影響來做出解釋。”[19]洛文塔爾的文學傳播理論一方面強調了文學經典生成的社會文化和政治經濟基礎之間的關系;另一方面也關注到了文化工業產生的群眾心理基礎與意識形態之間的必然聯系,從這一視角出發,他指出:“用社會學的方法和視角解釋上層建筑對于認識意識形態概念是極為關鍵的,因為意識形態是一種意識,其內涵具有掩飾社會矛盾的功能……因此,文學史(研究)的任務在很大程度上也就是意識形態的研究的任務。”[20]可以看到,洛文塔爾的批判文學社會學繼承了馬克思主義意識形態批評的傳統,他在文學傳播中運用了馬克思關于社會存在決定社會意識的基本觀點,這一歷史唯物論和辯證唯物論的基本立場也在本卷的分析中得到了相應的貫徹。
在中國的外國文學經典接受和再度經典化問題分析上,本卷也接受了洛文塔爾的批判文學社會學接受理論。洛文塔爾在20世紀30年代就提出了文學接受(literarische Rezeption)受具體歷史條件下社會政治、經濟基礎和意識形態相互作用影響的觀點。藝術品和文學作品作為一種社會現象同樣是意識形態的一部分,它的產生也與意識形態的產生相同,均受到經濟基礎的制約,反映出具體歷史條件下的社會實踐以及在社會實踐中產生的社會心理。這種社會心理與大眾文化、文化工業之間的關系便是霍克海默、阿多諾和洛文塔爾等法蘭克福學派思想家深究的問題,也是霍克海默和阿多諾在《啟蒙辯證法》中集中討論的問題。
在本卷中,現代主義文學經典的生成與傳播遵循了一個基本事實,那就是現代主義運動的生成和文學經典的生成印證了洛文塔爾文學社會學的一個基本觀點,現代主義文學藝術作品均具有一定的“抗爭性”(nonkonformistischer Charakter),文學經典在生成的過程中往往具有超時代性和不被接受性,以及在生成之后大眾傳播的“保守性”(konformistischer Charakter),他們在美國大眾文化和文化工業的狂潮中看到了優秀文學作品的這一特性。就像洛文塔爾在法蘭克福社會學研究所刊物《權威與家庭研究》中所說的那樣:“沒有藝術心理,沒有作家和讀者的接受感知以及相應的因素,沒有對作家、作品和讀者三個元素的無意識作用研究,就不會產生詩的美學。”[21]
洛文塔爾對1880年至1920年間德國的“陀思妥耶夫斯基接受”進行了細致的研究,并在1934年的《社會學研究》上發表了《戰前德國的陀思妥耶夫斯基觀》一文,在這篇文章中,他對上述時間段內在德國發表的800篇關于陀思妥耶夫斯基文學作品的書評進行研究,并得出結論:沒有一個作家能像陀思妥耶夫斯基那樣在德國文學接受史上具有如此長盛不衰的接受效應。他在這些書評中發現,這些評論家的立場和觀點均與第一次世界大戰前后德國社會的精神生活和社會價值觀一致,并與評論者的所屬社會身份相符。他得出的結論是,德國這一時期的“陀思妥耶夫斯基接受”基本反映了德國小資產階級和中產階級在那一歷史時期的價值情感和悲觀主義心理,表達出他們對社會現實的無奈,也代表了陀思妥耶夫斯基作品在這一社會階層中的接受基礎。他看到:這些文學評論“不斷地表達一種思想,即中產階級的意識形態中存在著一種強烈的傾向,通過對個人內心世界的美化,以達到對社會現實的扭曲解釋的目的,世界歷史在他們那里成了一種資產階級個人的神話,他們越是不能接受現實,現實在他們眼里就越像是一種非理性的光環”[22]。洛文塔爾的批判文學社會學的目標在于,通過文學作品的認知去反思和改變那些客觀上存在著的認知阻礙力以及資本主義社會中個體在意識形態影響下對社會現實的錯誤判斷。在討論20世紀外國文學經典的生成和傳播機制中,無論是在源語國還是在接受國,本卷都遵循洛文塔爾的“文學傳播學”原理,參照其對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接受和傳播案例研究范式,對外國文學經典作品在生成、傳播、接受三個層面上做了分析研究。
本卷研究從“傳播力場”的生成機制與構成要素出發,對20世紀外國文學經典的傳播者、接受者、傳播媒介、傳播方式等要素在具體社會歷史語境下進行了探究,從而得出外國文學經典生成的歷史文化和社會心理機制。本卷在討論都市文學、意象主義詩歌、美國現實主義文學、蘇聯紅色經典和德國表現主義文學以及歐美文學經典的具體文本生成機制時,均觀照了洛文塔爾的文學傳播學中的“理論力場”“理解力場”和“傳播力場”的相互作用機制和原理,將經典作品、經典作家、譯者和讀者納入具體的社會歷史和文化語境,從哲學、美學、心理學、文學史、文學理論以及繪畫、建筑、時尚、詩歌、小說、戲劇等不同藝術形態的相互動態滲透角度出發,對20世紀的文學現代主義思潮、經典作品及其生成背景,尤其對外國文學在中國翻譯、接受、傳播的歷史和現狀進行解讀,力求為20世紀外國文學經典的生成、接受與傳播研究進行有益的探索。
[1] Reiner Thomssen,,,Pionierleistungen medizinischer Forschung,die das Leben revolutionierten.Die Entdeckung der Mikroorganismen als krankheitsausl?sende Umweltfaktoren“,in Ulrich M?lk(Hrsg.),Europ?ische Jahrhundertwende.Wissenschaften,Literatur und Kunst um 1900,G?ttingen:Wallstein,1999,S.251.
[2] Arthur Schopenhauer,Gesammelte Briefe,hrsg.v.Arthur Hübscher,Bonn:Bouvier,1987,S.296.hier vgl.:<Brief an Julius Frauenst?dt vom 12.10.1852>
[3] Siehe Karl von Me?enn,Die groβen Physiker.Von Maxwell bis Gell-Mann,C.H.Beck,1997.
[4] Ernst Mach,Popul?rwissenschaftliche Vorlesungen,Leipzig:VDM Verlag,1903,S.VIII.
[5] Ernst Mach,Die Analyse der Empfindungen und das Verh?ltnis des Physischen zum Psychischen,Jena:Fischer Verlag,1900,S.16.
[6] Ernst Mach,Erkenntnis und Irrtum,Skizzen zur Psychologie der Forschung,Leipzig:VDM 1906,S.59f.
[7] Henri Bergson,L’évolution créatice,Paris:Librairie Félix Alcan,1907,pp.59-64.
[8] 亨利·柏格森:《時間與自由意志》,吳土櫟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58年版,第120頁。
[9] 美國意象派詩人艾米莉·狄金森就是閉門不出、蝸居在家寫詩的典型代表。
[10] 亨利·柏格森:《形而上學導論》,《西方現代資產階級哲學論著選輯》,洪謙主編,北京:商務印書館,1964年版,第149頁。
[11] 即今柏林洪堡大學。
[12] Josef Breuer and Sigmund Freud,Studien über Hysterie 1895,Einleitung v.Stavros Mentzos,Framkfurt am Main:Fischer Verlag,1991,S.180.
[13] Sigmund Freud,Studienausgabe in zehn B?nden,hrsg.v.Alexander Mitscherlich,Angela Richards u.James Strachey,Frankfurt am Main:Fischer Verlag,2000,Bd.2,S.29.
[14] Sigmund Freud,Studienausgabe in zehn B?nden,hrsg.v.Alexander Mitscherlich,Angela Richards u.James Strachey,Frankfurt am Main,2000,Bd.2,S.280.
[15] Ebd.,S.152.
[16] Ebd.,S.175.
[17] Ebd.,S.281.
[18] Ebd.,S.130.
[19] Leo L?wenthal,,,Zur gesellschaftlichen Lage der Literaturwissenschaft“,in ZfS,Jg.I,1932,S.318.
[20] Leo L?wenthal,,,Zur gesellschaftlichen Lage der Literaturwissenschaft“,in ZfS,Jg.I,1932,S.319-320.
[21] Institut für Sozialforschung(Hrsg.),Studien über Autorit?t und Familie.Forschungsberichte aus dem Institut für Sozialforschung,Lüneburg:Alcan,1987.
[22] Siehe Leo L?wenthal,,,Die Auffassung Dostojewskis im Vorkriegsdeutschland“,in ZfS,Jg.3,S.343-382;nachfolgende Ver?ffentlichungen:1964c,teilidentisch mit 1934;1975b,aus dem englischen rückübersetzt;1980a:LS -Bd.1,wie 1934.S.2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