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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編

關于中國人類學的基本陳述

高丙中 等[1]

一、新的世界正在形成中,新的世界人類學也在形成中,中國人類學應在其中扮演一個積極的角色,既為人類學也為人類福祉做出應有的貢獻。

二、世界人類學是全世界相應知識群體的專業積累,其中,中國學人的百年貢獻應該得到充分的認知。中國人類學是世界人類學群的一個寶貴的部分,充分認識到這一點,對世界人類學當前的活力和發展的前景至關重要。

三、中國人類學是中華民族的現代化事業的有機部分,也是中國歷史與文化的內在部分。自1997年以來,它被認知到是中華民族文化自覺的一種知識生產方式。[2]為此,中國人類學本身需要經歷學術自覺的過程。

四、知識生產對于它所處的社群應該具有必要的公共價值,人類學的知識生產涉及多種利益不盡相同的社群,因此,我們在人類學知識的生產與傳播過程中應該盡可能地兼顧不同社群的公共價值之間的平衡。

五、我們尊重個體生命和社群文化的尊嚴。人類學是認識和理解人的學術,幫助個人理解自己的社群及文化,尊重多元文化,傳播平等理念,反對各種文化的或種族的歧視,在社群之間扮演溝通者的角色。中國人類學將同時在國內和國際社會發揮這種作用。

六、人類學從業者必須遵守相應的學術倫理。人類學者深入他人的社會與日常生活之中從事學術活動,必然影響他人的生活。為此,人類學者必須自我約束,人類學界必須共同堅守自己的職業倫理。作為職業活動,人類學者在田野作業中收集資料時,(1)尊重相關人士的人格、隱私;(2)尊重相關人士的知識產權;(3)不以自己工作的所謂積極的價值為借口傷害作為研究對象的個人、社群;(4)不利用自己的信息優勢或社會關系優勢損害自己的調查研究所涉及的個人、社群;(5)慎重對待不可替代、不可復制的實物資料;(6)不破壞同行后續調查研究的條件。

七、人類學者的調查研究過程和方法的使用要經得住檢驗,并且值得人尊重。為此,作為學術活動者,人類學者(尤其是攻讀人類學博士學位的民族志研究者)要:(1)盡可能地學習被研究對象的語言;(2)盡可能地與作為被研究對象的人群友好相處,并盡可能入鄉隨俗地生活在其間;(3)盡可能地在當地生活足夠長的時間,最起碼生活一個從當地角度來看的完整周期;(4)盡可能地全面搜集資料,并有義務在研究成果中使用這些資料時避免斷章取義,恰當處理不支持自己觀點的資料。

【會議討論評注】

呂俊彪

這個“基本陳述”是不是可以改成“基本共識”呢?我覺得這是保證中國人類學這個共同體建構的一個設想,能夠讓我們感到還有一個家這樣的地方,而且這個家還在不斷的生成當中。

高丙中

確確實實,我們今天在中國再談人類學的腔調和心態,跟十年前、二十年前明顯是不一樣的,因為這個世界在變,中國在世界的位置也在變,這門學術跟這個世界社會的關系、跟世界學術的關系都在變。

納日碧力戈

這個語句應該修一下,“新的世界正在形成中”,它永遠都在形成中,這也就是我們所說的過程人類學。

評論

這個“積極的角色”的表述我不知道應該怎么表達比較好,是不是應該打個引號?

劉正愛

“新的世界人類學正在形成”,那么有新的就必定還有舊的,能不能改一下這個表述。

徐平

“世界人類學是全世界相應知識群體的專業積累”這個說法有點問題,因為人類學并不能涵蓋所有的科學,意思我能懂,但是這個還需要更嚴謹的措辭。

我最大的問題在于“中國學人的百年貢獻應該得到充分的認知”,不僅是認知,我們不要高人一等,但是也不要低人一等,我們好像哀求得到別人的認知,沒有必要,我們本來就是世界人類學的重要的部分。

王建民

“世界人類學是全世界相應知識群體的專業積累”這個我覺得改成“全世界人類學者的專業積累”,另外,“中國學人的百年貢獻應該得到充分的認知”這一點也可以直接改成一個肯定的陳述,不需要用承認這樣的表述。

納日碧力戈

這個中華民族,我想還是避免民族話語,盡管中華民族一般來講沒什么問題,但是也還是會有一些爭論,也涉及我自己一直在參與的爭論的問題,以國度論比較適合。

麻國慶

中華民族這個概念,我覺得這個概念其實是應該保留的,因為目前中國人類學能在整個國家的制度框架里面討論問題,來被認可,就是因為它跟民族這個東西的存在有著直接的感情。主要是這個目標、定位確定了就行了。

劉謙

“中國人類學本身需要完成學術自覺的過程”,既然是一個過程,它就不會有完結的那一天,所以只是需要我們保持一種關注。

王建民

可以把“自2000年以來”前面的部分刪掉,直接說“中國人類學被視為中國知識分子和中國人類學學者文化自覺的一種知識生產方式”,因為現在我們講中國人類學,其實有一個問題是,我們講的是China Anthropology還是Chinese Scholars’ Anthropology,實際上這個是不一樣的概念。既然我們說中國人類學,那就是做中國人類學都應該做的,包括做中國人類學研究的外國的同行也應該提出要求,這是我們的一個場域,這也是我們作為一個主體應該提出的要求。

高丙中

用怎么樣的措辭來表達人類學對不同的群體有用呢?不同的“用”之間有時候是有矛盾的,有時候我們側重了一個方面,而忽略了另外一個方面可能產生的關聯。比如事發在泰國,有人代表泰國國家采取的立場可能會對一些民族、弱勢群體不利。所以呢,希望在這幾種公共價值或利益之間保持一種平衡。

徐平

社群共同體的公共性,這個不是很好理解,并且應該盡可能建構不同公共性之間的匹配,雖然剛才你自己做過解釋,但是我覺得還是不通暢。

高丙中

中國社會對西方社會、對非洲社會都有成見,就像我們也老指責西方社會對我們有成見,但是我們也在中間通過這種知識生產的方式,相應的改變這種觀念或者關系。

周星

對于反歧視,應該多說幾句。首先要做到不歧視、不制造歧視,然后才是旗幟鮮明地反歧視。

譚同學

我覺得不管從學科的角度還是從市場營銷的角度來講,也許都應該加上一句,促進不同文化群體的交流與和諧相處。

高丙中

我覺得這是中國的社會科學的一個通病,就是為了一個國家利益,為了一個大的群體的利益,讓小群體或者一部分人付出代價,并且認為是正當的。長期以來我們的學生里面都有這樣的傾向,那你覺得你的學術追求或者目的是正當的,然后你就自認為對其他人造成即使很負面的影響也是有正當性的。我覺得我們要改變這樣一個現實。

評論[3]

最后一個,“不破壞同行后續調查研究的條件”,看起來不是很明確。

王建民

“個人、社群”改成“個人和社群”讀起來更好一些。那我們也提到對象的問題,是不是要用對象這個詞匯,還是使用所調查和研究的文化的實踐者,是不是會更好一點。

另外,我們中國人類學面對著各種各樣的指責,我認為應該在后面加上杜絕抄襲和剽竊等違反學術倫理的現象,保證田野民族志資料和研究的原創性和注引規范性,這一點應該要強調一下。最后還要加上,促進學術機構和學者之間的諒解與合作。

翁乃群

“盡可能友好相處”這些東西我看有些地方倒沒有必要,因為他如果是相處不了那就是田野志也做不了,但是在做田野的時候,大多數,多多少少都會有沖撞,因為這里頭有誤解,有各種各樣的因素,你怎么樣去認識自己,去修正自己的研究方法,所以這些東西,我想,如果他做不到這些的話,那他是沒有希望去做田野志的。

康敏

在字面上我有一個建議,就是首先提出人類學的使命是什么,再說誰在做,怎么做,這樣來做詳細的表述。

評論

我認為,在結構上應該分為三個部分,一個是在談使命和學術目標,第二個,我認為應該把第七條往前移,放到第二的位置,來強調田野工作是達到這個目標最重要的方法和手段,一個基本的田野調查應該遵守如下的要求,之后再談我們要遵守的倫理是什么,分成這樣的三個層次。前面的部分是學術的使命,然后是基本的方法和途徑——即田野工作,以及田野所必須遵照的學科倫理和規范。就是做什么、為什么做、怎么做。

評論

最后一條這個要讓人尊重,也不是很清楚。

劉謙

“盡可能地全面搜集資料,并有義務在研究成果中使用這些資料時避免斷章取義,恰當處理不支持自己觀點的資料”,在這里,我們是不是應該直接提出來,對不能支持自己觀點的材料進行必要的討論,因為所有人在田野中必定能夠找到不支持自己觀點的材料的。

楊春宇

“盡可能地全面搜集資料,并有義務在研究成果中使用這些資料時避免斷章取義”,這個我覺得可以把它分開,一個是倡導,一個是告誡。

【討論】

張海洋

高丙中教授他要做一種倡導,大概就是關于我們這個學科,學人自己對這個學術文化的一種文化自覺,表示出我們對一些責任的擔當。我們除了從事研究,我們還希望有所傳承,那么在傳承的過程當中,我們對于同行、學生,還有學術前輩,以及我們的研究對象或者說主體,都承擔著相當的責任。那么今天我們先請高丙中教授來陳述他自己對人類學倫理的基本的設想。我覺得高丙中教授他提出這個倡導應該是非常的及時,因為現在,總的說,像奧巴馬當年競選總統的時候說的那個詞叫“change”,中國的發展方式呢也面臨著變革,發展方式變革里面有知識生產的本身的一些前提,包括主體認識到的這個環境的變革,也有關于我們的主流社會、邊緣群體、對象、對方、他者之間的關系的變革。我覺得如果不經過這個變革,我們就不能形成一個可持續的、可以讓大家公平博弈的那種發展。所以,我理解呢,高丙中教授是想制定一些讓這個游戲可持續的游戲規則,我本人對這個比較悲觀,但是總的來說,有一個規則總比沒有規則要好。

人類學號稱整體論(holism)和相對主義(relativism),它強調這兩個東西,那么整體是一個非常難把握的東西,我覺得最終你要說整體,要不就是道德,要不就是神圣,否則的話我們實在是沒有辦法呈現這個整體。我們的生活實在是如此短暫,我們的認識能力是如此有局限性,那么最終要靠的還是一種道德覺悟,一種自覺和自律。那么高丙中老師今天啟動的,也算是一種自覺和自律的培訓,大家一起來參與,從而每個人都受到一些陶冶。

第二點,中國真的是缺一場啟蒙心態的、后現代的反思,我覺得思想解放也是一種建設,雖然后現代是一個非常敏感的事,德國反思,俄國反思,結果它們兩個國家殺的人比誰都多。在歐亞大陸上,中國和印度對這個事沒有做出太多的反應。但是我們雖然是physically殺人不多,那在文化上呢?這個反思非常重要。

第三點,我們在做這個倫理道德的時候,中國有它比較大的獨特性,中國確實是有很多的文化,它都有本土,或者說土著性。土著性這一點,大家思考一下,就是關于“家園”這個概念,高老師他剛才說不要拿走,不要離開那個context(情境),實際上我覺得人有家園,文化特質的表征的東西也有家園。就是說,首先你一個外人進入別人的家園,你怎么樣接受別人的規矩,就算這一輩的年輕人愿意跟你合作,但是以后后果如何呢,這些個事情我們大概也得為人家考慮。這樣的話,首先來說人類學研究,包括你從里面取來的一些文物、陳述,還是放在那個context底下,能不離走就不離走,能不拔根就不要給人拔根,不要搞成“中國移動”。我覺得家園這個概念一定要樹起來,因為有家園就有神圣,就有規矩,如果沒有家園的話大家就不知道怎么對待對方。當然這里有中國文化表達的困境,有漢語表達的困境,那對象這個詞,不管怎么表述,人家用subject,我們弄成object,就把他者、對方給客體化了,這也是一種難處,怎么樣把公平意識反映出來。

最后,我們還是要有一個法則,而不只是一個倡議書,如果它不好好做的話大家就不要做了。

羅紅光

首先我覺得這個倡議是非常好的。我覺得今天討論的問題呢,一個就是我們在當今的這個田野變化中,如何來把握人類學在方法和方法論上的變化,因為田野本身也在變化中。我自己因為給社科院研究生寫教材,有一個困惑。同樣是人類學家,進入田野以后,你就會發現同樣的事情一個人會感悟,另一個人呢卻不感悟,他沒感覺。那么一個人對于他者的生活的這種感悟和他自己的生活背景也是有聯系的,那么就會出現一個問題,在方法上會出現不同,那么我們要把這個方法變成一個普適的,哪怕在中國普適的方法就有一定的難度。打個比方,我想知道這家人的審美觀念究竟什么樣,我給他照相,我說:“你們照全家相怎么樣?”那他們很樂意了,我說背景你們選,多數情況下人家說“你懂照相,你給我們選背景”。把這個讓給我們做,我這個時候就拒絕,我說你們選,你們擺位置,因為那個座位是有文化的,那個背景當然也有文化,他們選背景,他們選誰坐前面,誰坐后面。實際上對于我來說這是在調查,雖然不是用訪談這樣的方法。這個我覺得會對我們的方法的規范提出一些問題。我當時在寫這本書的時候也思考過這個問題,我的做法就是功能主義的方法,結構主義的方法。

我也認為倫理的問題是重要的。我上次做了一個實踐,在全國有十六個點,我在這些點做了一個公共服務。我在這十六個點分了四個范疇,分別是教育、環保、衛生——衛生主要是疾病,然后是孤寡老人。我派了學生到這十六個點去,讓他們寫日志,提出問題,但是要讓他們思考,你提的問題是什么社會問題。他們社會學的要派調研員,要經過一周的培訓,要做什么,這個問卷怎么給我收回來,但是人類學不這么做。我們雖然派人,但他們不是我們的代言人,也不是我們的調研員,他們就是他們,所以我們幾個做培訓的時候強調,你就做好自己的,你不是雷鋒,把你們派下去呢你就做你的公共服務,你也就寫你自己,不要寫別人,就變成了理解之理解,就寫自己。那么這個是作為我們的民族志的一個實驗。但這里面同樣有一個問題,就是倫理問題。他們在服務的時候,出現一個很大的張力,就是他們總是自覺不自覺地認為自己是雷鋒,是來做貢獻的,結果做的時候和當地的服務機構就有張力,人家也是做了多少年的成功的組織。這就是我說為什么有倫理的問題,因為雷鋒不可能證明自己的正確,不可能證明自己的道德優越性,那么我們通過我們的這種做法呢,我認為這種道德的合理性就得到檢驗了,通過這種倫理的張力我們檢驗出來了,否則你沒辦法證明雷鋒為什么是正確的。

還有一個就是,他們回來了以后,我們只能做一個評議人的角色,因為那么多照片,那么多記錄,里面有他們的喜怒哀樂,他不是脫俗的那種,所以他會表達出他在當地的倫理上的、價值上的態度。我們這個書馬上就要出版了,叫《16位志愿者的180天》。出版社認為他們的風格都不一樣,不一樣就對了,要一樣就變成科學家的觀察了。

我認為關于倫理問題的討論是需要的,但是現在我們面臨一個新的倫理問題就是,在互為他者的情況下,這個倫理問題不是簡單的二元了。

翁乃群

這個提議,這個初衷還是很有意思的。我總是覺得,這個學科的研究跟其他的社會科學在方法上還是有一些不一樣,所以需要重新做一些倡導性的東西。實際上我們參與人類學的知識生產,在這個知識生產的過程中就有一個學術自覺的東西,我在所里提這個東西經常是聯系到費先生的“文化自覺”的啟發,我就不是僅僅從人類學的角度來考慮,因為我們經常討論現在學術上出現的一些問題,那么我的考慮更多的是怎么讓我們的學術對世界能夠有更多的貢獻,很重要的就是我們要創造一種學術生產的某種意義上的規范,大概地遵循一些倫理道德,在程序上也要有進一步的規范。按照費先生的說法,他認為這個方法本身就是知識生產的一部分。如果我們承認知識是一個集體的產物,那么它有兩個層面的東西,從縱向來說,它有繼承性,有積累;從橫向來說,它就是要互相碰撞,互相交流,那么這個實際上是建立我們學術倫理道德的一個很重要的方面。它不是單單個人的,那么作為人類學,實際上要通過我們跟我們的研究對象的互動來完成,這些都可以在這個表述里達到。

另外一個我還要談的是,seminar(研討班)這種形式實際上在歐美已經形成一種生產程序,而我們現在出現的很多問題是,我們的學術傳統,實際上我們在回想孔子的《論語》的時候,你可以看到,它也是互動的學術,而我們現在的知識生產中這種交流往往是很不足的。

徐平

“關于中國人類學的一些基本陳述”,陳述也行,對象是誰?自說自話?自己跟自己玩?是對中國人民,還是世界人民,還是世界同行?我們陳述的對象都不清楚,那我們陳述的內容就沒法清楚。

行業自律的話,那就是我們定行規,所以我覺得這一點大家要明確,我們究竟陳述給誰聽?為什么要陳述?然后才說陳述什么東西。這個主題我覺得大家還要好好想一想。

行規呢,這個行業自律性的東西,我覺得更多的還是我們人類學的一個宣言,我們干什么,我們怎么干。干什么和怎么干就已經包括兩個部分的內容了,如果更明確一點,我們就可以引得更深。

至于以后這個行規的話我覺得不是太嚴,而是太松。第一個,絕不允許傷害當地人民,第二個就是同吃同住同勞動。

麻國慶

現在中國的社會科學有這么多的問題,實際上都是我們這個行規,或自律性的東西沒有定出來,所以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中國人類學到今天確實需要一個行規。那么這個行規呢,我們是要訂立一個全球人類學的知識的目標點,還是訂立我們中國人類學的一個問題意識點,因為這里面必須考慮一個問題,我們不能自我地疏遠自己。包括每年教育部要出一個國外社會科學的白皮書,一看我們進了民族學,我后來就跟教育部的一個司長說,你要用民族學來說國外的學術,根本找不出幾個,大多數國家沒有民族學這個概念;那在我們中國,它是一個相反的概念,在中國,民族學又是一個一級學科,而人類學變成了二級學科,我們就感覺不舒服。包括我們中山大學也是叫社會學與人類學學院,我對這整個的學科體制是非常憤怒的,這個體制的安排,實際上是把人類學這個學科,在中國的官方語境里面不斷抹殺掉。這樣的話,在這個討論里面,因為在1998年之前,所有的目錄里面都是文化人類學或民族學,在國內有這么一個特殊語境,所以就是說,這里面以什么樣的方式來討論這個問題,我覺得這個比別的問題還要更加重要。

陳進國

有些概念我覺得還是要加一些注釋,比如說中國、中華民族等等。另外還有談到的文化自覺、學術自覺、知識生產,那么人類學家的工作只是一個知識生產,還是文化的、思想的?這個是不是還可以斟酌一下。還有呢,這兩天大家都在談文化的互動,對于研究者和被研究者的文化的互動,以及對文化多樣性的尊重,可能都還需要注意。

康敏

一個是我覺得提出這樣的倡議是非常必要的,我非常同意剛才徐平教授的說法,就是這是一個宣言,是一個目標,是我們努力的方向,而不是一個現實,所以這個文字化的東西我們應該不要太實際,我們應該用這樣的宣言把更多的人,把更多的群體包納進來。比如說我們說中國人類學,那我們要不要考慮到中科院古人類與古脊椎動物研究所里面搞人類學的這個群體,所以我們(的界定)應該泛一些。

第二個,我覺得這里面邏輯上還是應該分得更清楚一點,從邏輯上需要再思考,讓它整體結構更清晰。還有最后一個我覺得像這個比較具體的不要落在上面。

評論

我想呢,如果我們中國人類學能夠放在世界人類學里面來提,實際上我們從費老或者林先生的調查開始,它是一種家鄉人類學研究的開創,那么這在西方基本上是在二戰以后(才發展起來的),(當時)很多人因為都是殖民主義者,被趕回白人地區。那么這些東西的思考和總結可能是我們在世界人類學里面有貢獻的。

另外一個,人類學作為學術研究,它就有一個有用無用的問題,你對他者的這個研究它有用嗎,這個很難講,你在做這個東西的時候,你就不能想它有用沒用,但是你研究出來的時候,他有可能會有用。所以我們現在說有用沒用,它也是文化方面的一種延續,中國的很多東西它就是有這個實用的方面。你說植物分類,我們中國也不是沒有分類啊,《本草綱目》也是一種分類,但它是一種藥用的分類,它的標準就不一樣。首先你要看到它是一種學術,那你就并不一定是要它有用,或者是去演繹一種理論,更重要的是說從我們這種實踐的東西里面能夠歸納出什么東西,或者說你能夠提出什么理論的問題,能夠有所貢獻。

對于這個文本,我覺得是要提出公共性,那你是針對什么提問題,這個公共性你是沿著什么來表達。你比如說,我們現在這個民族所的研究,你要寫一篇人類學的文章,編輯他就會看一下,因為人類學的研究它是以主體民族研究為主的,跟所謂的民族學是有一些差別的,那你看西方的學者來做(中國)研究大多數都是研究漢族的,很少有人跑到少數民族地區。剛才有人說人類學和民族學是一體的,我覺得其實還是有邊界的,因為我們中國民族學的界定是以(少數)民族為對象的研究,所以還是有差別的。

你提到這些倫理性的東西,其實任何一個老師讓學生做田野他都是有一個交待的,但是這個度是多少。在我們人類學歷史上大家也可以看到很多事情,有些你去走近,去收集的時候就會涉及人家的隱私,所以你當然要去保護人家。有的時候,我的這個主體,我研究得越深厚,了解得越多的時候,我一般就不說話了,因為我跟他有了一個認同。所以你開出一個自我的自律性的東西,有幾條基本的東西,這個講一講就可以了。

邵京

今天這個是一個基本陳述,也是第一次的陳述,所以我們沒有必要有一個細致的描述,而是要一個基本的框架,但也要有實的部分,又飄又實比較好,這樣我們可以有進一步的修正。

評論

我們在這里討論的人類學的倫理規范我覺得是比較片面的,它一直在談的是田野作業生產中所應該遵循的學術倫理,它忽略了民族志產生之后它的消費所造成的社會意義,在這個角度上我們也應該予以觀照,把它也提升到人類學學科倫理的層面,對我們今后的學科發展是會有意義的。

陸泰來

我個人的認識是,這個東西如果說是中國人類學,那么里面的“中國”表現在哪里,如果你是世界人類學的一個分部,那可以這樣做,但是如果是中國人類學,我們還要考慮怎樣面對中國的問題,這些都是人類學日常工作的一部分。

李立

這個文本作為一個基本的陳述,必須保持很大的開放性和包容性,如果一個文本是完全封閉的話,就很難把每個人的觀點和想法包容進來。

馮珠娣(Judith Farquhar)

At first, when I heard they are talking about人類學的規范,I’m very interested. It’s a necessary path. Today you are also talking a lot about professional ethics. It’s very important. But it’s also needed to talk about strategy. It’s important to make anthropology more public, so I want to urge you one thing that is not talked much here. That is to talk about the media world-how is the media world constructed, and how is it changed in China? In China, we have lots of documentaries shown on TV, about ShaoShuMinZu, and about different culture in China, and others. This technology could be much more intelligent. It could be much deeper. Anthropology can make it better. And anthropology could be more popular and become a public project in any country.

(首先,當我聽說要談論人類學的規范,我非常感興趣。這是一條必經之路。今天你們也談到了很多職業倫理,這非常重要,但是也需要談論策略。其中重要的一點是讓人類學更具公共性,因此我想提醒你們注意到一點——媒體世界,媒體世界怎樣被建構,在中國它如何變化?在中國,我們有大量關于少數民族和中國不同文化的紀錄片出現在電視節目中,隨著科技越來越發達,這些節目會越來越有深度。人類學可以做得更好,在任何國家人類學都可能成為更受歡迎的公共事業。)

張金嶺

這個文本中提到了多樣化的問題,包括多元的群體和文化,所以我認為應該也加上對平等問題的討論。

評論

在后面的部分,應該更強調田野倫理,因為學術倫理放到任何一個學科都是可以討論的,但作為人類學,我們應該更加關注的是田野中的倫理規范。

高丙中

我們這個討論,實際上是為下一代的學者,為他們再去做研究、帶學生提供一些積累,主要是這樣一個出發點。所以,除了資深的同仁,我們也邀請了很多年輕的學者,我們就是為他們下次的討論提供一些預備或預期。

[1] 這里的“基本陳述”由高丙中起草,并在會議籌備組進行過討論,龔浩群、賴立里等提供了修改意見。討論會上,諸多同仁提出了寶貴的建議,這里一并呈現出來,與關心中國人類學發展的同行一起分享。因此,本文的署名還應包括翁乃群、周星、張海洋、羅紅光、邵京、納日碧力戈、王建民、徐平、麻國慶、陳進國、劉正愛、劉謙、張金嶺、康敏、楊春宇、李立、譚同學、呂俊彪、馮姝娣、陸泰來等。本文由趙萱、龔浩群負責整理,特此致謝。整理稿沒有經過發言人審閱,特此說明。

[2] 從1997年初開始,費孝通先生在多篇文章里論述了“文化自覺”的命題,如《反思·對話·文化自覺》《人文價值再思考》,分別見費孝通:《論人類學與文化自覺》,華夏出版社2004年版,第176—189頁,第198—213頁。——編者注

[3] 因為本次工作坊參會人數較多,我們在后期的錄音整理中無法確定一些發言人的身份,就用“評論”表示。下同。——編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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