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一眼萬年

【睜開眼睛的時候，徐念念發現自己站在一個院子里。偌大的院子里，一群又一群的孩子在她的身邊跑來跑去，歡聲笑語在她的耳邊縈繞。

她也被孩子們的快樂感染了，想要加入他們。她抬起手，想要去牽他們的手，卻發現自己怎么也抓不到他們的手，他們明明就在自己的眼前玩鬧，可是當自己伸出手時卻發現，他們離自己是那么的遙遠。

孩子們正鬧著，忽然安靜下來，都看向了一個方向，徐念念順著他們的目光看了過去，一輛轎車停在了院子的門前。

車門打開，一個中年女人從車上下來，她的出現與周圍的一切都顯得那么的格格不入。

她的穿著打扮，讓這個院子和這個院子里的孩子顯得十分寒酸。

徐念念在那一瞬間感覺自己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心臟開始撲通撲通的跳動，她伸手抓住了自己胸口的衣服。

徐念念看著那個中年女人姿態優雅地走進院子里，一直走到了一個小女孩的面前，蹲了下來。

中年女人伸手扯了扯小女孩明顯有點小而露出了一點肚子的衣服，用手里的手帕給她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你叫什么名字呀？”中年看著小女孩，臉上露著溫溫柔柔的笑容。

小女孩也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著中年女人，

“我叫念念。”小女孩小聲地回答，聲音里帶著明顯的膽怯。

“念念，念念不忘，終有回響。你的名字真好聽，你愿意跟我走嗎？”中年女人依然溫柔地看著小女孩。

小女孩看了看女人，又看了看她身后的轎車，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真乖。”女人伸手揉了揉小女孩的頭，“那你以后就姓徐了，徐念念。”

“徐念念……”小女孩低著頭念了一遍自己的名字。

“好不好？”

小女孩點點頭，眼睛笑成了月牙的形狀。

徐念念在一旁看著這一幕，臉色變得蒼白。

徐念念？她是徐念念，那我是誰？

徐念念感覺自己的頭變得愈發的痛，疼痛朝著自己一波波的襲來，她伸手抱住自己的頭。豆大的汗滴從她的額頭滑落。

她努力地抬頭想去看清楚中年女人的臉，卻發現自己怎么也看不清楚。

徐念念的意識變得越來越模糊，等她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站在了一個房子里。

一眼望見的是極盡奢華的大廳，繁復的燈飾發出冷冽的亮光，四面高高的墻壁在柔軟的地毯上投下暗沉的陰影。

沒由來的冷意讓徐念念皺緊了眉頭。

“去樓上喊一聲殊兒，讓他下來。”中年女人對站在一旁的用人說。

徐念念聽到聲音扭過頭，中年女人和小女孩正站在她的身后。

“一會兒下來這個男孩子呀，就是你的哥哥。”

“哥哥……”小女孩抬頭看向樓梯。她從未想過，她會離開孤兒院，她也從未想過，她能有一個哥哥。她的眼神里滿是渴望，而渴望的深處，又隱藏了一絲的迷茫。

那種迷茫，是對未來的無知，對陌生環境的恐懼和不知所措。

徐念念看著低著頭的小女孩，她不知道為什么自己能夠如此清楚地感受到那個小女孩的情緒。

腳步聲從樓梯口傳來，徐念念扭頭朝樓梯上看去。

后來的日子里，徐念念不止一次地想起這個瞬間，想起她看到徐殊的第一眼。

只是那一眼，讓她在無數個日日夜夜里輾轉反側。

只是那一眼，便盛卻人間無數。

后來，徐念念才知道，那一眼便叫“一眼萬年”。

是千千萬萬里，只消那一眼，再也裝不下其他。

那人一步一步地從樓梯上下來，每一個步子都像踏在徐念念的心上。

一步，兩步，三步。徐念念抬頭，就快要看到他的臉。

徐念念閉了閉眼睛，再抬頭時，眼前卻是另一副面孔。

“這次催眠感覺怎么樣？”薛林伸手把一條毛巾遞給徐念念。

“還好，已經把能記起來的都記起來了。”徐念念伸手接過薛林遞過來的毛巾，擦了擦額頭，感覺背后的衣服已經被汗水打濕了，這讓她感覺很不舒服。

徐念念從躺椅上起身。

薛林又遞給了她一杯水，徐念念把毛巾放到一旁的架子上，端過水，坐到了一旁的沙發上。

“多虧了你這些年的幫助，不然我都不知道我怎么能堅持到現在。”徐念念低著頭，眼睛看著水杯笑著說，只是那笑容在薛林看來，夾雜了太多的自嘲和厭惡。

嘲諷自己，厭惡生活。

“你真的……要回國了？”薛林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問了出來。

徐念念轉動著杯子的手頓了一下：“嗯，我離開了八年，也該回去了。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來你這兒治療了。我能想起的事情大部分都已經想起來了。我現在要做的，就是故地重游，去撿起那些碎片。”徐念念的聲音聽起來沒有任何波瀾。

可這些話聽在薛林的耳朵里，給他的感覺卻像是看到大海上的一艘船，大海波浪洶涌，而這艘船卻無依無靠。

下午的陽光透過落地窗照進辦公室里，灑到了徐念念的身上，給她的身上籠罩了一層似有若無的陽光。

薛林瞇著眼睛看著坐在沙發上的這個女孩。

她低垂著眼眸，額前落著幾縷碎發。本來不大的臉，也被披在肩上散著的頭發遮去了大半。

素凈的臉，讓二十六歲的年紀，看上去像二十剛出頭一樣。

她在那里坐著，整個人被陽光籠罩著，給人一種舒服而又安靜的感覺。

可薛林知道，徐念念那雙低垂的眼眸里，有著他看不透也猜不透的故事。

薛林嘆了一口氣，他知道徐念念這次回去的真正目的。這個女孩啊，終究還是放不下一切，也放不下那個他。

“答應我，你要保護好你自己，無論在什么情況下。”薛林伸手按住徐念念的肩膀。

徐念念抬頭看了一眼薛林，笑了笑。

笑容看上去無害又無辜，眼神卻異常的堅定。

薛林忽然不敢直視她的眼睛，因為徐念念眼睛里的悲傷和深處的那份堅定，也許是他這一生都無法體會到的。

薛林忽然就想起他第一次見到徐念念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