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皆俱雌雄，為何不見你的雄蕊？”

“應是被掐去了。”

草木器物不比人、獸。人、獸生來就有雌雄之分，而草木多為雌雄共生，器物則多不分雌雄。

其中草木成妖修者，化形前皆不分雌雄，至于化形之時，可通過去雄留雌或去雌留雄，選擇化為男形或女形，如丹皇王；器物化形則需借用他物之雌雄，若化形時吸入雌息則得女體，吸入雄吸則得男體，如清漣仙君。

“‘應’是被掐去了？”方回隱神著重重復了一遍千葉的說辭。

千葉解釋：“自我通靈伊始，便未曾見過雄蕊。”

“不曾問過霜升祖佛？”

“我通靈后才被他收去，即便問了，他也未必知道。”

“這就難辦了......”方回隱神想了想問，“你再好好想想，看通靈前后可否有異常之事發生？”

近萬年前的事，千葉實在想不起來。更何況，她通靈前后靈感總是渾渾噩噩的，真正清醒的時刻不多，說不準當中有沒有什么變故。

倒是被霜升祖佛收去后，靈感受經文熏陶，逐漸清明起來。可除了枯燥的經文之外，對其余外物一律無甚記憶，甚至自己的修為進展及真身情況，也不怎么清楚。

方回隱神頂著蹙成山丘的眉頭，若有所思地捋著胡子：“你這癥候，不好治。”

“是何癥候？”

“真身殘損。”

“如何治得？”

“缺何處，補何處。換言之，你得找回丟失的雄蕊。”

千葉聞言犯了難，霜升祖佛都不知道的事兒，她從何入手？

“可有別的辦法？”想到普通草木化形也得取舍雌雄，千葉問，“草木化形皆有取舍，怎就我算缺損？”

“他者取舍不過單單散去多余雄息，無損其本。你這花蕊失了足有一半，如何比得？”

千葉不服，又問：“為何單礙修魔無礙修道？”

方回隱神瞄了一眼千葉丹田，故作高深道：“當真無礙？”

想起由來已久的修煉瓶頸，千葉啞口無言。

修者修習路上，總會遇到種種瓶頸，她一直以為自身的瓶頸只是缺少一個突破的機遇，從沒想過，這個瓶頸竟來自于自身缺陷！

“若我不能找回雄蕊會如何？”

“修為卡在原處，不上不上，直至壽元耗盡。”

半緣小和尚極少見過千葉方寸大亂的樣子，上回如此，是花辛離開的時候。

小和尚動了惻隱之心，結束調息，站起身，行至千葉身邊，“方回隱神還未作答，此癥候可有其他醫治辦法？”

“有是有，不過嘛......”方回隱神有意無意地搓搓手，“難治！太難治了！可不是區區一塊萬澤木就能行的。”

當下，千葉將萬澤木拋給方回隱神問：“說吧，你還想要什么？”

“哎呦！”方回隱神小心翼翼接住萬澤木，心疼地將它安置妥當，才回道，“這不是謝酬的問題。你真身缺損尚能有此修為，若是治好了，誰知道是個什么樣的景象？萬一為天道所不容，連帶著老夫也要遭受天罰。治是不治，你得容老夫好好考慮考慮。”

“你若能治好，你想要什么我就給你什么。我給你三個時辰考慮。”

撂下此話，千葉便離開閣樓。

小和尚一并追出閣樓，攔下她：“你可考慮清楚了？”

“你又想勸我？”千葉不耐煩道。

“連方回隱神都怕被天罰連坐，你難道就一點都不擔心？”

“有什么好擔心的？我補回我自己缺失的部分，哪里違背了天理？”

“若是你的失去正是天理所為呢？”

“天理定萬物，若違背，它大可不讓我生出于世，可既有了我，又何必收去！”

“你......”

“你夠了！”千葉搶先打斷小和尚，“我如何與你無關，輪不到你說三道四！”

千葉轉身要走，卻被小和尚緊緊抓住手腕：“怎么無關！你我因印記相連，當中的緣分誰說得清楚！即便無緣，僅是萍水相逢，見你有事，我也會管！”

怕再次傷到小和尚，千葉控制著力氣甩開他：“印記是霜升祖佛的，要有緣分，也是你與霜升祖佛的緣分，有糾纏我的功夫，你不如去找他！”

兩人正僵持，忽聞閣樓之上響起開窗的“吱呀”聲。

方回隱神從二樓窗戶探出頭，對千葉招了招手：“小娃娃，回來，回來。”

千葉正在氣頭上，對方回隱神也不給好臉色：“讓走就走，讓回來就回來，怎么，我是你能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

“嘖，脾氣怎么這么大呢。”方回隱神從窗口跳下，“不是老夫趕你走，明明是你自己扭身就走了。”

“所以呢？你這是考慮好了？”

方回隱神目光躲閃道：“還沒......”

一聽“還沒”，千葉也不管方回隱神的話有沒有說完，又扭頭就走。

這回方回隱神忙攔住她解釋：“沒考慮后果如何是真，可老夫想治你也是真。唉——老夫已經上千年沒遇到過讓人為難的疑難雜癥了，更何況還是你這天地間獨一朵的佛蓮，老夫真沒治過，難免心里癢癢。”

方回隱神將兩人邀回診室。

“治病不同于看病，我得走一回你的經脈，才好對癥下藥。”

千葉自覺伸腕搭上脈枕：“開始吧。”

方回隱神從藥箱中取出針包，將銀針排列開來，選用合適粗細大小的一根，刺入千葉腕間穴位，同時放出神氣，順著銀針滲入千葉體內。

千葉體內法力磅礴，方回隱神的神氣就像是在激流中逆行的小銀魚。

方回隱神嘖嘖稱奇：“不愧能手刃花神，你要是修成正果，這法力帶上神氣，威力更是成倍增長！”

“廢話少說，好好走脈！”

神氣一刻不停，方回隱神露出滿臉享受：“佛蓮的脈果然不同尋常，不少常人用不了的方子，都能給你試......”

“試試”一詞還沒說出口，方回隱神正蕩漾的面孔突然猙獰，連他說話的氣息也變得驚懼：“你這......你這肌骨......怎會平白多了三千年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