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銀子是只好蟲子。

它隨我從RRD基地回到家以后，每天寸步不離的陪在我身邊，回答我的所有問題。

它就像一個知識寶典，無論問什么問題它都能坦然的回答。

它說那個儀器，也就是那塊“表”，從戴上到完全兼容需要一個相對漫長的過程。而這過程又分為兩個階段，每個過程是三個月。

我聽了以后不以為然，毫不猶豫的將儀器戴在了手腕上。

在戴上表的前三個月里，我一切都好，沒有什么不良反應。銀子還會不停給我講述一些關于如何高度集中意志力的技巧。

雖然我已經很省的再使用自己所剩不多的錢，但終于有一天錢包見底了。

我成了身無分文的窮光蛋。

“銀子，也許你不該選擇我的。”

“為什么?”

“我現在一分錢都沒有，連買個饅頭的錢都沒有。我怕自己根本活不到第六個月。”

銀子沒有說話。

我想它也許是在想世上怎么會有我這么可憐的人吧。

“嘀。”

我的手機響了，是一條信息提示音，來自銀行。

打開一看，竟然有1000元的進帳。

“這……這怎么回事??”我激動的幾乎熱淚盈眶。

“我幫你向RRD基地總部申請了救助金。以后的日子里，你每個月都會有1000元的進帳。”

“還有救助金可以領?”

“是的，不過，這些錢不是無償提供給你的。待你能像正常人一樣行走時，需要你去那里工作一段時間，以自己的勞動來和你得到的金錢進行等值交換。”

“當然，當然可以，太可以了。”

“那就好，我們開始接著剛才的內容繼續講吧。”

“沒問題。”

銀子給我講的東西從來不用做筆記，它只是圍著我不停的說。有時該說完的全說完了，它又從頭開始再來一遍，不厭其煩，從不抱怨。

“啪！”

我忘記銀子就在旁邊，一開冰箱門，它被冰箱門撞到，直接以旋轉墜落的樣子從半空中掉了下來，掉在了地上。

“銀子?銀子?你沒事吧?抱歉，我沒注意到你。”

我伸手彎腰想將它撿起來，可是輪椅的高度讓我根本無法接觸到它。

在那一刻，我才發現自己真的著急了，擔心了，不知從何時起，已經將銀子當成了自己現在唯一的朋友。

正當我雙手撐著扶手想要直接讓自己也掉到地上時，銀子搖搖晃晃的從地上飛了起來。

“抱歉，你沒事吧，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銀子的大眼睛忽閃著。

“我沒事，就是頭……頭有點暈。”

看到它圓滾滾的身體還是有些不穩的樣子，我不厚道的大笑了起來。

我已不記得上次開懷大笑是什么時間的事了。

在這一刻，我感覺自己似乎少了些什么，又多了些什么。可就一時想不清楚，也說不明白。

第一階段過去了，我迎來了第二階段。

雖然，銀子之前說過第二階段我的身體可能會因排斥等原因產生不適，但我也沒想到過會不適到這種程度。

我有一種全身力量被吸食的感覺，仿佛身體里有無數條溪流最終全部匯集到一片汪洋之中，而那汪洋就是那塊表。

從第五個月開始我竟然出現全身乏力的癥狀，乏力到連上下輪椅的力氣都沒有。

我失去了生活自理的能力。

我想將手腕上的那東西取下來，可它就像被焊在上面一樣，根本取不下來。

我以為自己受騙了，以為自己要死了。

我變得易怒，經常把恩和銀子罵成兩個騙子。

銀子對我的行為表示不急不躁，每次只是安慰我說這是正常現象，因為那個儀器正在慢慢與我融合。

我每次的暴怒都會因為它的安撫而平靜下來，一次又一次，次次如此。

因為我別無選擇，只能聽信銀子的話。希望它沒有騙我，畢竟我已將它當成朋友來看待。

當然，不能自理的那些日子，銀子不能看著我就那么餓死或臭死在床上。它向基地申請了護工。

護工是個年輕小伙子，叫大偉。

他第一次出現在我面前時，我很驚訝。

因為他脫掉外衣我才發現那長袖衣服里的雙臂是空空如也的。

沒錯，他沒有雙臂。

大偉是個很開朗勤快的大男孩，一笑嘴的兩側就會有兩個黃豆大小的酒窩。

有件事很奇怪，他似乎對我的家很熟悉，有的東西我都不知道放在哪里，他卻輕而易舉的就能找到。

我問他為什么會這樣，他是不是有什么特異功能。

他只笑著說，也許和我這個家有著莫名的緣分。

大偉很喜歡講故事，他每天都會給我講故事，關于他的故事。

他還安慰說，說不用著急，我現在這樣的情況他也經歷過。確實不好受，而且還有那么點生不如死。

我們聊天時，銀子乖得像只小貓一樣，停在一邊，一會看著我，一會看著他。

偶爾我伸出食指，它就會像小鳥一樣飛過來，停在指節的弧度上。

終于，到了第六個月。

我的身體開始恢復了，可以自理了。

大偉笑著跟我告別后走了，臨走前還將一個他這段時間的服務收費憑單遞到了我手上。

“呃……他……收費?”

“當然。”

聽到銀子的話我當時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傻子，天下哪有不要錢的午餐。

“那這錢……”

“也從你以后到RRD基地工作的所得收入里扣就可以了。”

“哦……”

管他呢，反正是以后的事，現在想了也沒有用。

***

進入到第六個月的后期，我發現那個儀器上的綠色光線已有80%變為紅色。

為此，我感到無比的興奮。

銀子告訴我已經可以開始練習如何操縱和使用意志力了。

我按照它往日說的那些盡量排除所有雜念，盡量將各方面做到最好，可是根本沒有半點起色。

我的下肢仍然是空空蕩蕩。

“我真的盡力了，也許你們基地的這個東西并不是適合所有人。”

我很沮喪。

“也許這個儀器不是適合所有人，但它肯定適合你。”

“為什么?”

“因為這款是為你量身定制的。”

“為我量身定制？”我一直以為自己和銀子只是偶然相遇。

“關于這點我現在不能回答你，等你能夠熟練駕馭意志力，能夠像正常人那樣健步如飛時，我才能告訴你。”

“可你看現在的我，我真不知道還能干些什么。”說實話，我有些放棄了，因為我根本找不到竅門，就像走進了死胡同。

“也許……這個可以幫助到你。”

銀子從它的雙眼中射出兩道光柱，光柱投射在墻上，像放電影一樣出現連續的畫面，還有聲音。

廣場上，一個沒有雙腿的男人被一個男人狠狠的揍著。

打人的人臨走時留下了一句話。

“像你這種人，真不知道為什么還活著！！”

接著，挨打的男人躺在雨中，像個死人一樣。

這些畫面無疑像一把重錘，將我的斗志重新喚醒。

***

“功夫不負有心人”這句話顯然是非常有道理的。

我手腕上的儀器顯示所有綠線均已呈現紅色。

100%

鬼知道我都經歷了什么。

不過，那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我真的站了起來。

“銀子，你看到了嗎，你看到了嗎?”

我的喜悅根本無法用語言來描述。

“銀子，你看到了嗎?我站起來了。銀子?銀子??”

“叮咚”

門鈴響了。

為了不嚇到來訪的客人，我找了條長長的圍巾將下半身全部圍住，然后才走到門前，將它打開。

“大……大偉?”

“嘿，還記得我，太好了，很高興看到你能重新站起來。這個，是恩讓我給你的東西。”

我接過一個金屬小盒。

“這里是什么?”

“客戶給RRD基地的委托函。”

“客戶的委托函?什么客戶?”

大偉沒有說話，示意讓我自己打開看。

我將盒子打開。

最先映入眼簾的竟然是卷了我所有錢，棄我而走的妻子的照片。

我詫異的看了眼大偉。

他笑了笑，示意讓我接著看下去。

當我看完盒子里的所有東西時，我本來感覺強壯有力的雙腿一下子變得癱軟，就像一幢高樓沒了地基一樣倒了下來。

大偉及時將我抱住，放在了沙發上。

“你妻子她真的很愛你，不是嗎?”

對大偉的話我竟然無言以對，因為在此之前我對妻子的背叛恨之入骨。

“她見你因沒了雙腿而意志消沉，就設法找到了恩。你知道嗎?你們家所有的財產全加起來也不夠你手上那個儀器的價值。所以，她為了你自愿獻身于科學技術，將她的所有可用器官供RRD研究使用。”

“難怪……難怪銀子說這個儀器是為我量身打造的。”我抱著盒子里的照片，懊悔至極。

“銀子向基地申請護工時，恩把你妻子的部分記憶給了我。這也正是我為什么知道你家里的東西都放在哪里的原因。”

我欲哭無淚。

“還有銀子……”

“銀子不會回來了。它的中樞系統是需要你妻子的意志力來維持的。你現在能夠重新站起來，也到了她的意志力散盡的時候。”

大偉起身，走到門口。

“如果可以，我想用我的意志力讓你能夠飛，但我不能，我只能讓你擁有一雙能行走的腿。好好活著。”他轉過身來，看著我。“這是你妻子讓恩轉告給你的話，我……帶到了。”

大偉關上房門走了，留下房間里的只有我和無盡的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