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醫生是個五十歲出頭的中年女人。體態微胖，很有耐心。總的來說，是一個看起來很慈祥的阿姨。

“小任小裴到了啊，快進來吧。”于醫生笑著將一人一幽靈迎進工作室里，一邊走向辦公室一邊說道：“冰箱里有零食和飲料，還有安魂香，小裴自己去拿就行了。”

裴小魚聽見安魂香就立刻瞪大了眼睛、不由自主的看向冰箱。但身為女生的矜持還是讓她假意推脫拒絕了一下：“不好吧于阿姨，安魂香那么貴……”

安魂香有安定靈體、增強靈體凝聚程度的功效。對于一些靈壓較低的靈體來說可以穩定他們的靈體狀態，不讓靈體自然消散。

這個功效對于7級靈壓的裴小魚來說沒什么用，因為她憑著自身的靈壓就可以保持靈體的穩定了。但是，置身在安魂香的煙氣里，對于靈體而言是非常舒適的享受，可以短暫的驅散成為靈體之后時刻都環繞著身心的陰冷。像是在冬日里曬暖陽。

但因為價格太貴、而且就只能爽一會兒，裴小魚一直舍不得買。

于醫生慈祥的笑起來，伸手揉了揉她的頭：“傻孩子，于阿姨這兒除了你之外還會有別的幽靈來嗎？安魂香就是買來給你用的。”

“別跟阿姨客氣，來這兒就跟回自己家一樣。在阿姨眼里，你就跟阿姨的女兒一樣。”

裴小魚十分狗腿的伸著頭讓于醫生擼了個爽，嘿嘿傻笑起來：“嘿嘿嘿嘿，于阿姨你真好！其實我也一直覺著跟您特別親，就跟媽媽一樣！那我就不客氣了嗷！”

等到裴小魚拿了安魂香點燃、飄起來沐浴煙氣，任言才和于醫生一起走進了進行心理評估和疏導的辦公室里。

于醫生示意任言坐到沙發上，自己則坐到了另一邊。

“先說說昨天的案子吧。”

“昨天……”

時間在任言的敘述中慢慢過去，于醫生偶爾會開口引導話題，讓任言多說一些。

調查員需要頻繁和怪異產生接觸，所以心理與精神方面或多或少都會有一些問題。例如曾經代號叫黑白雙煞的王凱和他的助手克麗絲，就有狂躁癥的傾向。

任言也同樣有著相似的情況。

他的情緒產生起伏的時候，就會出現幻視與幻聽的癥狀。

而且因為怪異的緣故，有些時候他看到或是聽到的幻覺，可能是怪異造成的真實存在的景象。

所以他才會盡可能的保持沒有情緒波動的‘平靜’狀態。

調查員是一個壽命很短的職業，像任言這樣18歲入行、到了現在24歲還活躍在一線的調查員稱得上是鳳毛麟角。

靈能者的靈壓越強，越能夠抵抗怪異的侵襲。但靈能者和怪異是會互相吸引的，靈壓越強，越容易引起怪異的窺視。

大多數調查員往往活躍個三、四年的時間，就會因為心理、或是精神方面的疾病退到二線、或是到療養院接受治療。

還有很多調查員根本活不到安穩退休就死在了怪異的侵染中。

在這樣的情況下，很多調查員都會在心理醫生的建議下培養一個能夠緩解、疏導壓力的愛好。

例如王凱。雖然是個傻吊，但同時也是一個水平不錯的說唱歌手。斷腿退役之后還曾經參加過一個說唱類型的音樂選秀節目。

——后來因為追著導師暴揍而被除名。

——雖然沒了腿，但王凱推輪椅的速度還挺快的。

所以在談話的最后，于醫生同樣也對任言提出了自己的建議：“我建議你去談個戀愛。”

任言搖了搖頭：“會被我連累的。”

于醫生露出慈祥的笑容，還有些促狹：“阿姨的意思是，你可以試試網戀。”

任言愣了愣。

于醫生站起身，像個普通長輩一樣拍了拍任言的肩膀：“再過兩個月就是你二十五歲的生日了對吧？也該考慮一下自己的事了。”她頓了頓：“不要一直沉浸在過去。”

“小任，你還活著，活著的人就該多看向未來。”

任言默然。

于醫生走到窗戶旁邊，看向客廳里的裴小魚：“雖然現在有小魚陪著你，但小魚……畢竟已經死了，終究有一天要離開我們的。”

任言‘嗯’了一聲。

普通人對于‘靈體’……或者干脆稱之為‘鬼’的想象里，其實有很多都是模糊了生與死之間界限的，是一種‘浪漫’。

而對于能夠看到、觸碰到靈體的靈能者來說，生與死的界限反而要比普通人更加清晰、嚴格。

死去的人就是死去了，即使踩中千不存一的概率成為靈體，也難以稱之為‘幸運’。從失去肉身成為靈體的那一刻起，就會承受每時每刻都存在的寒冷和空洞。

對于生命越是眷戀，就會越快化作對于生命的惡念。

“活著的人，就該多看向未來。”

于醫生重復了一遍，接著轉過身露出壞笑：“而且你跟小魚也沒辦法生孩子的。”

任言抬起頭，‘平靜’的看著于醫生。

于醫生頓時笑的合不攏嘴：“好好，不說了不說了。”

“網戀的事也不急，你不愿意的話阿姨也沒辦法逼著你。不過這段時間先把工作放一放，好好休息按時吃藥，去跟朋友聚一聚……對了，前幾天小王還跟我抱怨說你有段時間沒去療養院看她了。”

任言點頭：“嗯，待會兒就去。”

于醫生笑著開始趕人：“那你們就走吧，安魂香已經要燒完了。”

兩人一前一后從房間里走出，于醫生正要去叫醒飄在空中享受煙熏、一臉安詳的裴小魚，卻被任言叫住了。

“于醫生。”任言輕聲說道：“活著的人，就該多看向未來。”

“……”于醫生愣了愣，笑著搖了搖頭：“你這孩子……放心吧，我跟你裴叔叔早就看開了。”

任言沒有再說什么，叫醒裴小魚之后一起向于醫生道別，然后離開了于醫生的工作室。

“啊！身心舒暢啊！”裴小魚保持著靈體凝實的狀態伸了個懶腰，開心的問道：“咱們直接回家嗎？”

可能是因為靈體沒有腦子的緣故，她不久之前剛下定決心三天不理任言的事現在就已經忘了。

“不回，去療養院。”任言回答，接著又問道：“很舒服嗎？”

裴小魚元氣滿滿的翹起拇指，臉上露出了低智商的燦爛笑容，露出來的后槽牙閃閃發光：“特~別爽！我覺得我現在身上不光有安魂香的香氣，還有金錢的香氣！”

任言‘嗯’了一聲，低頭掏出手機，打開了自然管理局內部流通的手機軟件。

安魂香當然沒有金錢的味道，只不過內部價也要十多萬一根的安魂香，燒起來的確會讓人產生‘這就是金錢的味道嗎？’的感覺。

元氣滿滿的裴小魚好奇的把腦袋湊了過來：“你在干啥鴨？”

她的腦袋輕輕地碰到任言的頭，也許是剛剛熏過安魂香的緣故，她的靈體散發出淡淡的檀香。

任言空著的左手按在她的臉上把她推開，簡略的回答道：“買安魂香。”

“轟豆泥！？Really！？”裴小魚露出震驚的表情：“真的要給我買那么貴的安魂香嗎！？”

任言短暫的抬頭瞥了她一眼。

因為今天的五句臟話次數已經用光了，所以他現在沒什么好說的。

裴小魚依然處于震驚中：“原來我們居然買得起安魂香的嗎……可是明明事務所裝修的破破爛爛丑兮兮的，我一直以為你以前欠了好多錢，委托費都用來還錢了……原來我們是有錢的嗎……”

任言道：“昨天的怪異事件的委托費剛剛到賬，所以現在有點錢。另外，買得起安魂香的是我，不是‘我們’。”

“害！”裴小魚賊兮兮的笑起來：“我是你的助手！還分什么你啊我啊的！”

傻樂了一會兒，忽然笑聲一收嚴肅起來：“不對！”

任言抬起頭，疑惑的看著她。

因為長得好看的緣故，裴小魚嚴肅的時候看起來居然有一種‘冰雪聰明’的氣質，只見她眼神銳利、輕啟朱唇，說道：“突然這么大方，你是不是想追我？”

“……”任言低下頭，繼續操作手機：“白癡。”

形容詞、陳述句，不算臟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