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本來閉著眼睛睡覺的朝枍不耐的睜開眼睛，看著眼前的不走正門的來人——解遇。

“喂，你小子干嘛用那種眼神看著我！”

“你就不能走正門嘛？”朝枍語氣帶著淡淡的嘶啞，他撐起身子，靠在床頭上。

“你小子為啥又亂用法術啊？你不知道已經入秋了？”解遇走到朝枍床邊，一邊拿起籃子中的果子啃著，一邊順勢坐在了朝枍床邊。

朝枍看著解遇大口啃著果子，果子的汁水濺落了一兩滴在他的被子上，慢慢暈開了一個小點。

有一瞬間的安靜，他才看著解遇開口。

“師父。”

解遇本來專心的啃著果子，聽著這一句咬著果子一時間忘記了吞，他不敢置信的看著朝枍，剛剛這小子叫他師父？

這小子叫師父還是在三百多年前。

“你叫我師父？”解遇將啃了大半的果子放在桌子上，用方巾擦擦手，才重新慢慢的坐回朝枍的床邊。

“她進了閣樓。”朝枍垂下眼瞼，輕聲說著，沒有去看解遇的表情。

“你說的閣樓不會是封鎖在觀晴殿的那個吧？”

“是。”朝枍抬起頭，看著解遇的眼神深沉幽暗。

解遇對上朝枍的眼神，皺著眉頭，一臉驚詫的說：“小子，你不會懷疑是我弄的吧？”

“是慕濂玦讓杳砜閣的羽泈讓歲安進去的。可是我昨日去問慕濂玦他怎么知道歲安和觀晴殿的，他好像什么都不知道。我猜，是有人利用了他想找到月無徯的想法。”

“你說是吧，師父。”朝枍看著被子上暈開的水點，淡淡的聲音像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

解遇一聽還有慕濂玦，皺了皺眉，良久，他才開口確認。

“你是說，濂玦知道歲安的身份，但是他忘記了這個消息是誰告訴的？”

“看起來是這樣的，除非他撒謊。不過，他不會撒謊。”

解遇皺著眉思考，忽略了朝枍說這句話的時候眼中的寒意。

解遇對上招標枍的眼睛，頓了一瞬，然后他才后知后覺，“哎，你小子不會懷疑是我吧。”

朝枍輕輕一笑，慢慢說道：“不是師父嗎？”

“當然不是啦！你小子在想什么。”

朝枍看著解遇，一時間沒有說話。

“不是師父？那還會有誰可以做到這種程度。讓慕濂玦一個上仙都可以無知無覺。”

“這個我也不知道了，不過你怎么那么確定那小子不會跟你撒謊，那小子和你一樣的人，你這么信他?”

解遇邊問邊用手摸了幾次腰間，才發現今日的腰間沒有系酒壺，只好伸手又拿起一個果子，悠哉悠哉啃著。

“我用的籌碼是月無徯。”朝枍挑挑眉，眼尾的一抹紅若隱若現。

解遇一聽著，急忙轉頭瞪著朝枍大聲說：“什么！月無徯？你，你告訴那小子了？”

“當初師父想讓慕濂玦成仙，便告訴他，只要他成為了仙，世間很多凡人不可涉及之地，仙就可以，想找的人會輕易許多，所以慕濂玦才修仙到了榅棲山，可是現在他現在都是上仙了，也不見師父你告訴過他。我便代勞，順便要一點東西。”

解遇氣得說不出話，只好大口啃著果子泄憤。

“師父也別擔心，我當然沒有告訴他師父你騙他的，我告訴了他一個真正可以找到月無徯的地方。”

解遇皺眉，旋即想到了什么，睜大眼睛看著朝枍，顫聲問道：“你，你不會讓他去嶠菩郊了吧！”

朝枍揉了揉耳朵，十分不滿解遇用這么大的聲音沖著他吼，不過很快他就微笑著回答解遇。

“當然啦，嶠菩郊埋葬著無數隕落的靈的記憶，月無徯的記憶說不定也在那里呢。”

解遇看著朝枍一幅笑嘻嘻的樣子，很不得掐死這個孽徒。

“葇汒神地，他一個上仙怎么可能進的去？就算進去了，隕落的靈的記憶千千萬，何況，唉。”解遇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垂下眼，不在開口。

何況，月無徯的記憶一定在嗎？

“罷了，那傻孩子竟然也信你說的。我先給你療傷吧，你們都一樣傻。”

這一次，朝枍出乎意料的沒有反駁，任憑解遇為他傳送靈力，他一直垂著眼，看不出什么情緒。

解遇給朝枍輸入一些靈力修復，然后便準備起身回去，朝枍卻開了口。

“師父，你可以告訴我，你閉關修煉的那一百多年，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嗎？”

解遇背對著朝枍，一時間沒有開口回答，只有微小的風吹過，扇動了房間的輕紗慢慢蕩動發出的點點聲音。

“師父實在是不想說也沒有關系。多謝師父，慢走。”

解遇身子僵硬了一瞬，片刻之后，他才才輕聲回答道：“好。”然后才繼續走，匆匆忙忙的落荒而逃。

朝枍看著解遇離去的身影，半瞇著眼，良久，他才從坐姿慢慢躺進床被中，輕輕嘆了口氣。

第二天，歲安起了個大早去煎藥，可等她將藥端到朝枍的房中才發現，根本沒有朝枍的人影。

不過那籃子中的水果倒是一個都沒有了，可能是朝枍夜間的時候吃完了，歲安退出房間，在旁邊的房間中找了一下，也沒有看見朝枍。

難道出去了，不過昨日晚間的時候朝枍的確也不在發熱，估計應當是好些了，歲安將藥端回廚房，拿著掃帚和方巾重新進了朝枍的房間。

塵土不多，打掃起來也并不費力，不到一刻，歲安就將房間整理好了，等了一會兒，還不見朝枍的身影，歲安便離開了，轉而去了廚房，將熬好的藥收起來。

等歲安收拾好了一切，再來尋朝枍的時候，還是沒有找到人。

歲安又到后院摘果子，邊摘邊想，朝枍估計是有事情忙了，可能還是一件大事情，要不然朝枍根本就不會出門。

可是，接下來的時日，歲安也沒有見到朝枍，歲安有一些懊悔，她應該學別的仙子弄一個聯系符的，現在她連去哪找朝枍都不知道。

歲安坐在大殿前院的石凳上，一邊百無聊賴啃著前些時日摘回來的果子，一邊看著窗前的花草思緒游走。

她突然想到了上次閣樓的事情，本來想找機會問一問朝枍的，可是現在連朝枍的人影子都看不見，羽泈也走了，歲安突然想念遙川谷了。

谷中的好多小妖怪她都認識，她都能說上一兩句話，再不濟，還可以去凡間逛逛，一點都不會無趣。

眼看那輪紅日又要落下，馬上黑夜就要降臨了，這已經是第九天了，朝枍還沒有回來。

歲安輕輕嘆了口氣，起身正欲關上殿門，一個人突然出現，伸手攔住了她的動作。

“解遇上仙？”歲安停下關門的動作，看著來人微微詫異。

解遇這時候來干嘛，來找朝枍嗎？

“朝枍出去了。”

“我是來找你的。”解遇嘴角微微含笑，略微發白的胡須隨著他嘴角的動作輕輕顫動。

歲安有些驚詫，找她？

“上仙找我？”

“是的，我想找你做一件事。”

歲安輕蹙眉頭，隨即莞爾一笑，側身讓過解遇，解遇沒有進去。

“不知上仙找我何事？”

“夢妖你知道嗎？有一只千年的夢妖逃到了這邊，害死了好幾個人，榅棲山派下去的仙君好多都被困住了，所以才讓朝枍去的，但是朝枍已經去了幾天了，我懷疑朝枍可能被困住了。”

“朝枍被困住了？夢妖嗎？”歲安有點難以相信，朝枍會被一只夢妖給困住？朝枍雖然很少下山降妖除魔啥的，可是并不代表朝枍會被輕易的困住啊，夢妖她是知道的，雖然會給人造夢，用夢境困住活人的思想，時間一長，活人就出不去，就會慢慢死在夢中，但是夢妖大多法力較低，靈智也是低等的，徘徊于深山，很少能出去作亂的。

榅棲山上的其他仙君壓不住夢妖，歲安也不覺得有多驚詫，但是若是說朝枍都會被困住，歲安是不怎么相信的。

“對，按照朝枍以往的速度，九日未免也太長了，他一般三日就會解決那些妖孽的，可是現在他還沒有回來，而且，我怎樣也聯系不上他。”

解遇皺著眉說著，語速慢了下來，語氣一點點弱下去，像是無比的擔憂。

“可是，我也幫不上什么忙啊，您知道的，我的法術一塌糊涂，連變回本身都有些差強人意。讓我去幫朝枍，恐怕也只會拖他后腿，上仙為何？”

歲安心想，你可比我厲害多了啊！

解遇明白歲安沒有說完的話是什么，他嘆了口氣，才對歲安說道：“我也想去啊，但是那夢妖已然靈識頗高，那夢妖喜好俊男秀女，所以在凡間作亂，想找到一個喜歡的皮囊，見到我這種老的，根本不屑一顧啊。困在夢中的人，只有入夢中才能救，必須要夢妖主動的，否則夢妖一旦驚覺，就會立馬殺了夢中人的。你和朝枍比較熟悉，你只需要去夢中喚醒朝枍就可以了。”解遇一口氣講完，等著歲安的回答。

“可是按照上仙所說，那夢妖見過朝枍的臉，還會看得上其他人的臉了嗎？”

解遇愣了一瞬間，沒有意料到歲安竟然會這樣說，但是立刻，他按著那門，才慢慢跟歲安解釋。

“朝枍，出去的時候換了臉的啊。”

“可是，上仙，我也不俊啊，而且，我怎么...啊！”

歲安還沒有說完，就感覺自己進入了一個漩渦中，她驚慌失措的回頭，看見解遇嘴角勾起的一抹笑。

“你快去吧，我也沒辦法啦。”解遇大聲沖著歲安說著。

歲安迷迷糊糊的看著解遇的身影愈發模糊，愈來愈遠，眩暈感鋪天蓋地的襲來，歲安失去意識前，只看見解遇望向自己的眼神及其的陌生，是從未見過的寒意，不過就那么一瞬，她就被這傳送洞弄得暈暈乎乎的沒了意識。

夕紅褪去，暮色漸起，蟲鳴也逐漸平息，陷入一片寂靜之中。

歲安就在這一片寂靜中醒來，緩慢的轉動著眼睛打量著周圍。

是一片林木，不過葉子也太過于稀薄，只有幾片倔強的留在枝頭上，在夜色中，顯得很是蕭瑟。

歲安揉了揉頭，她在心中罵了解遇一遍，不禁輕輕嘆氣，穿的衣服過于單薄了，秋季的夜晚，也太過于冷了。

歲安呼出一口氣，慢慢撐起身子，在手碰上地上的那一刻，冰冷感瞬間席卷而來，歲安急忙收回手，頓了一瞬，又再次伸手摸了摸。

是雪。

可能因為夜色和林木遮蓋的原因，歲安剛才并沒有發現原來地上鋪滿了雪，她起身走了兩步，才驚覺，只有剛剛醒來的地方沒有堆雪，其他地方全是。

歲安嘆氣，解遇這不是想要自己去喚醒朝枍，是想凍死她吧。

歲安試著叫了兩聲朝枍，沒有人應，倒是驚起了幾只鳥雀。她看著眼前蔓延開的林木，不禁皺眉，她要到那里去尋找朝枍？到那里去找夢妖？

歲安嘗試著向前走了幾步，腳上不知道踩中了什么，頓時腳上一滑，狠狠跌落在雪地上。

歲安：“.......”

歲安爬起來，退回原地，大聲吼著：“解遇，你聽得見嗎，我怎么找到朝枍啊!”

回應她的，是寂靜夜中，縈繞的一點點回音。

算了，不走了，等著夢妖吧。

歲安坐下，不斷揉搓著胳膊，然后將頭埋在腿上盡量把自己團緊一點，好抵御一點風寒。

也不知過了多久，恍惚中，歲安嗅到了一絲異香，還伴隨著細微的腳步，她皺眉，抬起頭仔細聞了聞，是有一絲異香，但是卻沒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