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達木吉的心情有些忐忑和激動，阿媽讓他來給老釋比家送些食物，因此他終于可以見到那個姑娘了！

他小時候的玩伴，曾許諾要娶她的姑娘，就是老釋比的孫女，木雨壺。

門口，一只小山羊呆呆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轉身嗖地跑進了屋內。

他記得老釋比家的從前的那只小山羊，聰明活潑還會跳舞，幾個孩子把那種跟著節奏的蹦蹦跳跳叫做山羊舞。

這么多年過去，小山羊應該長大了變老了吧？還會是它從前的樣子嗎？它的毛如同麥芒雪山那般潔白。

目光追著小山羊，人便也進了屋內，“釋比爺爺！”他喚了一聲。

老釋比正坐在小木板凳上用麻柳條編框子，“日達木吉來了！”他一笑滿臉的皺紋加深，那些深深淺淺里里溢出了秋日陽光般的驕傲。

他是釋比，是整個百草寨唯一能和神靈對話的人，人們尊敬他，不光是因為他的年齡和學識，還因為他的德行，同時他還有一門讓別人羨慕，自己也自豪的絕活——編各種東西。

無論是日常生活中需要的背簍，饃饃框子，還是那些孩子們喜歡的小玩意兒，他都能很快的就地取材，很短的時間編出來，那些小玩意兒更是惟妙惟肖，活靈活現。

“阿媽讓我給你拿些吃的過來！”日達木吉一邊說眼睛一邊在屋內搜尋著，還是沒有出現木雨壺的身影。

從廚房和院子里東西的擺放來看，這個家里應該是很久沒有女人打理過了。

老釋有一雙比干樹枝一般的雙手，卻比嫩柳條還要柔韌靈活，就是這雙手賦予了麻柳條靈魂，讓它們細細密密交叉纏繞成了主人背上的精致又實用的背簍。

日達木吉將吃的放到廚房的案板上，蹲下來目不轉睛地盯著老釋比手中的活計，忍不住贊嘆道：“釋比爺爺的手還是這么巧！”

他記得小時候釋比爺爺編的小狗和小山羊，所有的小孩都爭著搶著要，喜歡得不得了。

“你要不要學，爺爺教你！”老釋比抬頭看了日達木吉一眼，目光中有一種帶著祈求的希望。

現在的年輕人幾乎沒有人再愿意學這些東西，連他自己最疼愛的孫女都不愿意學。

日達木吉點點頭，他一直是個不太靈活甚至有些笨的人，很擔心老釋比會嫌棄他，“我學東西比較慢，就是......就是怕耽誤釋比爺爺你的時間！”說完尷尬地笑了笑。

老釋比立馬興高采烈起來，“我現在最不怕的就是耽誤時間！”

有時候，日出日落之間的這一段對孤獨的老人來說格外漫長，想要打發時間也是一件相當費力的事情。

神奇的是，日達木吉并沒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笨，不僅不笨，還表現出了相當卓越的才能。

在這門手藝的學習上，他就像是被開啟了靈智一樣，一觸就通，一看就懂。

老釋比很滿意，“木雨壺要是有你這么聰明就好了！”

這是日達木吉第一次沒人夸贊聰明，“我其實挺笨的！”他摸著腦袋不好意思道，他知道自己這是在謙虛了，所以才會感到不好意思。

“木雨壺她也跟著釋比爺爺學這個嗎？”

木雨壺是老釋比的孫女，也是日達木吉曾許諾過的那個小女孩。

“她學了一陣子，沒什么興趣，也學不會，后來我又讓她跟著巧針婆婆學羌繡，還是不行，她又不想讀書，唉！”

老釋比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我這不爭氣的孫女！”

“那她現在在做什么？”這是日達木吉最關心的。

“她呀，已經嫁了人！”老釋比停下手中的活計，拍了拍大腿，“我就是太慣著她了！”

聽到這里，日達木吉的心忽然有些空，并不是因為他真的對木雨壺有什么男女之情。

而是自己一直記了那么多年的事，別人卻忘了，那種失落就像蹺蹺板另一端的人忽然離開。

不過他也真心地希望木雨壺能夠幸福，她嫁人這本就是一件在正常不過的事，小時候的話在大人眼里都是童言無忌。

如今他們都長成大人了，一切便都是童言無忌。

“她丈夫是個什么樣的人？對她好嗎？”出于對兒時玩伴真誠的關心，日達木吉問道。

老釋比搖搖頭，“之前是個什么樣的人不清楚，但現在是個死人！”

“他是寨子外面的人，木雨壺二十歲那年就跟著他走了，結婚不到一年就死了，后來她回來了一段時間，現在又出去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那些皺紋中原本盛著的驕傲的陽光，在老釋比提到他的孫女木雨壺時都被裹上了烏云。

木雨壺的父母因為一場意外雙雙離世，只剩下祖孫兩人相依為命，老釋比不希望他這個不聽話的孫女再遭受什么磨難了！

日達木吉想不明白，寨子里這么好，木雨壺為什么要出去，他也見過外面的世界，卻一點也不留戀。

“等她想明白就會回來了！”日達木吉安慰道，“百草寨是全世界最好的地方！”咧嘴一笑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

說得他好像很了解這個世界，去過這個世界很多地方一樣。

老釋比要留日達木吉吃午飯，日達木吉拒絕了，不是因為他想要回家里去吃阿媽做的飯，而是因為老釋比做的飯實在太難吃了。

他甚至有些荒謬的想，這也可能是木雨壺不愿意回來的原因之一。

他給老釋比一個擁抱，“納吉納魯！”希望他能夠大吉大利長命百歲。

臨走之前他又看到了那只小山羊，忍不住好奇問老釋比道:“這還是當年那只會跳舞的小山羊嗎？”

老釋比哈哈笑道:“傻孩子，淡然不是啊，這是她的第十八代孫女！但依然是一只會跳舞的小山羊哦！”

他記得木雨壺最喜歡那只會跳舞的小山羊了，經常帶著它一起出來玩，有什么好吃的她除了會分給日達木吉之外還會分給小山羊。

除了老釋比做的飯難吃之外，他還有個必須回家的理由——姜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