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檀正色道：“子墨，你知的，我的異能，便是能通過我這雙眼睛看出異能者和其破綻。沈某有幸與書院往來過數(shù)次，故此，我一直知曉上院所有人的身份以及異能階級，也清楚知道每個上院之人的弱點，也知如何借此壓制他們。”

言子墨挑眉，佯作驚訝狀。

其實他早知道了，是沈檀自己先向云瑤坦白，卻未料到云瑤將此事一五一十的匯報于書生這處。

那時他還不確信，這是虛張聲勢還是為何，也可能只是云瑤想保住他，才編了謊。

直到他將被喚作云目的青煙從云瑤的院子帶至自己的上閣，認定她的入夢異能，才明。

拜托云瑤買下青煙收留的，便是一早看出青煙入夢異能的沈檀。他知青煙若被當做物品在外買賣，她這異能也只是讓世人覺得她一個目不能視的小丫頭講話瘋癲。

沈檀本就是心中念善之人，憐她命苦，那時才匆忙托付云瑤把她買下帶回書院收養(yǎng)的。后來，又擔心書院萬一知情，對小丫頭的異能動了心思，便未同云瑤言明青煙的入夢之能。

“但做與不做，要不要借此制之，就是沈某自己的選擇了。”

沈檀未急于落子，略頓了頓，又說道:“眼下，日子過得也算舒坦，沈某素喜調香，如今開了這沈記香鋪，也能以此為生，小有名聲，已經很知足了。不用練什么絕世功法，也不求什么江湖高位。”

沈檀說完這句，抻了抻胳膊，放松似的，輕嘆道：“你年少便入了書院，不知你可懂，唉。”

想來他也沒機會體會。

他嘆言子墨當局者迷，初入書院便與同僚爭高低，留得書院上閣后又與師兄弟爭上閣之位，爭得那位又為佑其弟一心搶奪首領之位。

如今，做了書院首領又想在這亂世間替書院的營生爭個安穩(wěn)無虞...安可得？

復又道：“其實，平平凡凡地活著就很好了。”

也許有天，言子墨會明白，成為一時無兩的江湖人物統(tǒng)領書院，做個活閻王掌管世間生殺，并不比好睡嗜香醉于爐中碧來得快樂。

書生也知，棋品如人品，香氣養(yǎng)溫性。

沈檀向來是個溫和通透之人，他既如此坦白，便也坦言道：“沈兄能看破，既已知我體內丹華日漸不安分。實不相瞞，如今子墨每設下一次虛境，都會遭受更重的反噬。如此下去，言某哪里還貪圖平凡地活著呢，不過是走一步看一步，守著死棋，妄想做活罷了。”

青煙此時再遙看局中棋盤，以她的棋藝，在她眼里此盤已是死局。

“丹華本就是逆天命之物，你本非異能之人，卻為獲顛倒虛境之力而強行吞咽。今后不必要之時，慎用異能，或許能與之共處久些。”言畢，沈檀長嘆了口氣，似是為之惋惜。

以他的氣性，想來是不會輕易擇脫，棄子的。

“也未必沒有法子...”

“沈兄何須安慰，奪取丹華之時，那老頭咽氣前朝著我笑嘆道:“三塵過后諸芳盡，生死對殺皆命定。”

言子墨又執(zhí)起一枚黑子，卻未落。

“你說，老頭那么倔強不認命的人，都開口勸我認命了...我言子墨是不是當真沒活路。”

青煙在旁地也聽明了二三，言下之意書生所控顛倒真實與夢境的虛境異能全因他吞了那個叫什么丹華的神物，但究極是逆天而行。縱能顛倒乾坤，話他人生死，這活閻王卻難定自己的命。

無法長期使用內力操縱虛境，過度啟用便招致反噬，自損過度不知幾時便會丟了性命。

所以...地宮那次過后，他才這么虛弱的嗎？

青煙不禁推測道。

難怪那時青琂同他寸步不離守在屋內。這便是他的致命弱點，若有心之人知此，只需挑準時機動手，只需一擊便可輕易了結書生。

待到書生亡了命，群龍無首又內斗不斷的書院，自然潰散不堪一擊。待這些弒殺之人無奈之下傾巢而出之時，朝堂之上、江湖之中，一切亂象又會比現(xiàn)在有序幾分呢？

所以沈檀若僥幸逃過書院之手流落在外頭，各路想要逼迫他說出上閣和書生絕密的人，對付書院的人，想來會對他更...不客氣，反正都是...所以他才來利落求一死的嗎？

片刻緘默后，言子墨仍未落子，將那黑子在指腹間反復摩擦，突地問道：“此事，沈兄可有透與云瑤知曉？”

青煙聞言不禁替云娘捏了把汗，書生如此問，既已生疑。

云娘與沈檀這般關系，不論沈檀如何作答，真相云瑤知情與否，只怕沈檀之后這多疑的活閻王下一個要滅口的便是她了。

...

未來得及聽得回答，突地預感到夢醒。

青煙忙地作勢半身倒在言子墨身旁，佯作剛剛睡醒的模樣，雙眼惺忪。

心里卻隱約覺得，如今這入夢的情節(jié)，是愈發(fā)背離日常的夢了。

第一次入他夢，是看見這黑心書生少年時滅門卻留了活口，這第二次又被自己撞破了他同丹華之密。還有那次探入云娘的夢，竟見到是她被重傷的關鍵情節(jié)。

還有左硯之夢，也是關聯(lián)他為母復仇之事，這些都并非是日常夢所述。

自己入夢所見，莫不是窺探了人心最想深藏或最在意的部分。

所見不過是堪堪一夢，可他們的欲望、脆弱、執(zhí)念所求卻一覽無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