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蒔抬眼看去。

西北邊兒不是空地，高高低低堆了一些雜物。哐啷哐啷的一陣翻動聲后，從一堆鋼板的縫隙忽然探出了一個腦袋。

？？

四目相對。

他懵逼地眨了眨眼。

不知道在里面待了多久，白凈的臉上幾團臟污，尤為顯眼。但被那云蒔那雙眼看了片刻，灰撲撲的臉上竟然浮起了可疑的紅暈。

回過神來的他氣急敗壞：“你看......看什么看！”

哐啷——

哐當——

一件又一件的東西往外拋。他一邊吐槽“這什么鬼地方”，一邊忙手忙腳企圖從廢墟里出來。云蒔就站在一邊饒有趣味地看著他尋找落腳點。

“需要幫忙嗎？”

秦聆愣了一秒，隨后才反應過來說這句話是誰對誰說的，他頓時炸了：“開什么玩笑？我需要幫忙？”

總之，他很不服氣。

于是他一鼓作氣，采用了一個半懸空的高難度動作。然后......

踩中了剛才自己丟下來的鋼管。

再然后。

以一個簡單粗暴的方式撲通一聲摔在了云蒔面前。

“......”

秦聆感覺自己的臉好痛。而云蒔眼睛睜了睜，似乎又要來一句“需要幫忙嗎？”他漲紅著臉，趕在她開口的前一秒病急亂投醫把目光投向了她旁邊的人。

“你…你好，能不能拉一下我？”

“......”

沒人回應他。

就連云蒔也是一頓。

氣氛太古怪，他終于感到不對勁，疑惑地抬起頭。

目光一寸寸上移。

秦聆看見他伸手方向的這個“人”，渾身鬼氣森森，形同幽靈......

他又僵硬地低頭。

發現這人腳下空空蕩蕩，就連影子也沒有！

“?。?！”他瞪大眼睛。

剛才還伸手要人扶的他像是瞬間獲得了某種神秘力量，飛快又連滾帶爬逃到了十米之外。

掀起一陣灰塵。

“……”

云蒔注意到他胸口一閃而過的瑩潤色澤，同時聽見他驚恐的語氣：“快！你趕緊離你旁邊這個人遠點！”

他似乎在腦海里編織了一個“她由于被什么詭術蒙蔽了雙眼所以沒察覺異樣”的劇情。

云蒔挑眉，問：“怎么了嗎？”

“相信我！她......她不正常！”

“哪里不正常？”

無論他怎么說，她好像都不為所動，他深呼吸了兩口，情急之下大喊：“我以我的臉擔保，我要是害你就讓我毀容，行不行？你......你先過來！”

云蒔看了眼他的臉，像是在衡量賭注的質量。

然后，慢慢走過去。

“快…快點！”

他站在遠處，顯然很緊張——因為他腿在微微發抖。

就在云蒔走到中途的時候，他腿更抖了，看著她背后瞪大了眼睛。

云蒔也似有所感地回過頭。

白衣女就站在她身后不遠處，顯然是隨著她的腳步跟了上來。

更驚悚的是，她的腦袋變了。

明明身體還是背對著這邊，那張臉卻轉了過來，青灰灰的，就這么直直地盯著他們。

面對這么驚悚的一幕，云蒔面不改色，說：“她好像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

“你......你能看見了？”秦聆忍住反胃，強迫自己不看那張臉，顫抖著問云蒔，“她她她......怎么辦現在？”

秦聆說完才意識到她自己也是手無縛雞之力，還是個普通人，能有什么辦法？他很絕望，眼中懊惱又掙扎，伸出的手慢慢縮回胸口的位置。

“別急。”

云蒔反倒不慌不忙，她看了眼月色，轉身又朝秦聆走了兩步。

秦聆呼吸都屏住了，卻愕然地發現——

白衣女，不動了。

風吹著她的衣擺晃動不止，她筆直地站在原地，像一根僵硬的木頭。但那張殘缺恐怖的臉已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張二十多歲女人的青灰臉龐。

她足間調轉方向，步步往外走去，長到籠罩雙腿的頭發也隨著她的腳步一寸寸開始縮短。

兩個人眼睜睜地看到白衣女子走向天臺邊緣。

毫無預兆地。

跳下了樓。

*

老張讓小安將幾段監控都拷貝下來。

許是盯久了眼睛有些酸疼，老張走到窗邊抽了個短暫的煙，回來的時候恰好看見實時監控右上角的一塊地方。

因為之前不甚注意，現在才發現這塊出現了故障。小安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也看見了那塊閃屏的地方。

老張神色莫名。

“這塊是什么地方？”

“按順序來看，這塊應該比較高層了，可能是頂樓......”

好巧不巧的是，昨晚的頂層監控也出現了故障。

老張立刻掏出手機，翻出剛才的號碼播了過去。

......

籠罩著這一片的壓抑氛圍陡然散開。

微風輕拂，頭頂的月光像被洗凈了一樣柔亮，夜色漆黑，此刻已是深夜，萬籟俱靜。

云蒔見他蹬蹬蹬地朝她跑來，虛驚一場地大喘氣兒：“幸好幸好！她應該是鬼力不足，現在不會對我們怎么樣了。”

風大地有些涼。

云蒔壓著袖口，又聽他好奇地道：“你后來看得見了對不對？我以為你會害怕的，沒想到你膽子比我還大！那個女人你認識嗎？”

云蒔瞥他一眼，并不打算告訴他自己從始至終都看得見，隨意道：“不認識?！?

雖說虎口脫險了，但后遺癥猶在。

像是證明自己還活著，秦聆嘰嘰喳喳個不停，仿佛這樣才有踏實感。

忽然間，云蒔好像聽見了風鈴響動，很輕，但又聽地不真切。

“閉嘴。”

兩個字清晰分明，她柔和的眉壓了下來，生出幾分犀利。

秦聆迅速上下嘴巴一閉，安靜如雞。

四周寂靜。

？秦聆覺得見鬼了，自己怎么那么聽這個女人的話。

云蒔卻壓根不知道他此刻的想法，她站在原地等了幾秒，才百無聊賴地收回目光。想不到自己換了個殼不僅會餓會累，現在都上升到幻聽了。

“走吧?！?

“你，你確定要現在下去？不會碰上那東西嗎？”

他口中的那東西，自然就是剛才冷不丁跳下樓的那位。

“哦，你也可以繼續待在這里?！?

云蒔轉過身，隨手指了樓梯方向：“或者也可以選擇晚點下樓，說不定能狹路相逢?！?

云蒔微微笑著，他卻打了個哆嗦。

狹路相逢……光是想想就嚇死人了。

云蒔說完率先下去了，秦聆也馬不停蹄地跟了上去。

看似隨意，實則一寸不離地跟著她。還謹慎萬分地時不時回個頭，生怕有什么不干凈的東西跟著他。

......

兩人走后不久，寂靜中早已沒了陰冷的氣息，取而代之的是徐徐涼風。

玄黑衣袂翩然落下，金絲翎羽微風一蕩，細細的鈴鐺聲便浸著冷風如暈墨一般染開來。

風不止，細鈴未停。

他袖中伸出的手像在黑夜中浸了月霜，輕撫著鬧騰的鈴鐺。

眨眼間便隱匿于黑夜，沒了行蹤。

萬物歸于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