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忍,他在說我殘忍,可是我又剝奪了誰的記憶。
就像是跌進了一個巨大的旋渦,那黑暗在一點一點將我吞噬,等我再醒來時又不知道過去了多少歲月。
只是這次沒有疼痛,我扭頭看向自己左肩的傷口,那里除了只剩下的一條疤痕之外,再也沒有見骨的傷。
妖婢告訴我,在我昏迷的日子里面,元珞為我渡了許多修為,才將我身上的傷給治好,只是我不明白,他這一次又是如何舍得自己的修為,為我治傷呢?
我打坐,試著調息運氣,果不其然,一切都已經恢復正常,雖然還是有些虛弱,可是那已經沒有大礙,我起身,不顧妖婢的阻攔飛身而出這宮殿。
我用靈識四處探去,這妖界我從未來過,而且地域極為廣闊,我的靈識逛了很久,終于找到了出口所在,只是,我還真不確定那到底是不是出口,但是我管不了那么多,遂就趕忙起身飛至那里,剛一落地卻見得一人負手而立,那人正是元珞。
似乎是感覺到了身后的我,他肩膀微微一震,繼而轉頭看向我
“妖君這是要欲擒故縱么?”
他沒有說話,不知在想什么,我繼續說道
“那么妖君守在這里是何意思”
他動了動唇,只吐出來了兩個字
“送行”
我有些不可置信,之前還是一直不想讓我走,如今不但替我療傷,還這么輕而易舉的將我放走,又是何意。
他走近我身前,我不得不倒退一步好和他保持一個相對安全的距離,他忽而停住,沒有繼續的動作,良久才開口道
“上一世,我給的是成全,而這一世,我不想成全了,我想擁有”
他的話很讓人捉摸不透,但卻很有深意,上一世,我不知我鳳隱還有幾世?
我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這樣看著他,不知他究竟是何意。
“妖君,那么此下可以放鳳隱回冥界否”
他面上忽然一笑,襯托出他整個人都無比俊朗
“其實,我并沒有敵意,我要聚魂珠,無非就是想復活一個人,為她塑一個形體而已,哪怕……”
他復而看向我,然后微微一笑
“哪怕她早已經將我忘了”
“可是,那你也不能拿三界眾生開玩笑,妖君,你復活十個人我都不管,你要聚魂珠,大可以堂堂正正的來冥界要,冥君又不是冥頑不靈,只是你許眾人愿望,這便是將冥界置于必爭之地,這代價太過于大,你我都承擔不起!”
他面上依舊帶笑
“只是現在,我不需要了,因為那個人我見到了,不過,我無意間發現了許多故事,因為一個人,竟然牽扯了太多,我覺得景瑜,哦不,鳳隱神君,若是你想聽,我愿意將我所知告知于你”
我別過臉去道
“抱歉,別人的故事,我不太想聽”
他扳過我的肩道
“你會的,總有一日你會知道的,你身邊的人,都與你有些前塵舊事,你服食了忘憂,自是無法明白,不過鳳隱你要記住,縱使有些人的容貌稍微的發生了改變,但是,所見到的人,所經歷的事情,這些永不會變”
我看向他,他眸子中的認真似乎是在強迫我相信他所說的話。
繼而他緩緩的將手放下道
“你走吧,界門之外有人在等你……從你受傷的那一日起”
我眸色一怔,冥演的樣子忽然浮現在我的腦海之中,此刻我竟然有了些不易察覺的思念,原來他不是沒有來找我,而是一直在等我。
“那么,鳳隱在此別過”
我轉身,朝著出口走去。
“鳳隱,這一次我不會放手……等我”他的聲音略微顫抖
我沒有回頭,徑直的穿過界門,門外那人墨色衣衫,看著我,我緩緩走下臺階,冥演朝我伸出了手眉目含笑,他喚道“鳳隱”
一如數千年前回龍池旁那般‘鳳隱,我是你的……’
我沒有回幽冥司,而是直接隨冥演去了冥宮,我的身子還是很虛弱,依舊需要冥演的幫助。他讓我在冥宮好生養著,哪里也不能去。
不過這樣也好,也免得被一些俗事煩擾。
“那我昏迷之后你們都如何了”他將我扶到床上,我有些發笑,每次來到冥演的寢殿不是因為受傷,就是出糗。
“那日妖君元珞重傷于你,你昏迷不久聚魂珠便得到訓化,而后順著靈力指引回到冥界,那些魔族異類皆因妖君放棄爭奪聚魂珠而無心戀戰,但也有不少依舊奮力一戰,都想將珠子據為己有,子嫻和連玦一行人受傷太過便徑自調息,而后我與妖君便開始爭奪你,只是,當時我已經將修為盡數用來訓化聚魂珠,又加上魔族異族侵擾,最后你還是被他帶走了”
“我?”
“對”他看著我道
這一切出乎常理,冥演自是要同妖君爭奪我。
“冥演,你可知妖君為何突然放棄搶奪聚魂珠,又為何與你一起搶一個與聚魂珠毫無關系的人呢”
“這……我不得而知”
他的神色有意躲閃我的目光,或許他并不知道。
“妖君元珞將我帶回妖界之后,并沒有傷害我,反而替我療傷渡我修為,他曾說他要聚魂珠無非是為了凝練一個故人之軀,可是在見到我之后他便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他說,我便是那位故人,冥演,我與他可有過牽扯?”
冥演淡淡道
“你與他,并無牽扯,妖君所說之言并非可信”
我點了點頭,我信冥演,更相信他所說的一切。
“那你,可知道一個叫做鳳景瑜的人?”
他面色一滯,而后面上緩緩覆上了笑意道
“不知”
“那……”
“你該休息了,這些事情,自有人去處理,外面還有些事,待我處理完再回來看你,其間,你不能離開這里”
“哦”我點了點頭,就像是一只溫順的小貓
他將我稍稍安頓了一下之后便轉身離去,我看著他的背影,心中不免有些悵然。
我緩緩的閉上雙眼,卻絲毫沒有睡意,滿腦子都是元珞的話,我從未見過妖君,就連他的故事我都是聽冥演說的,可為什么,我看著他的時候,卻沒有陌生,沒有厭惡,更沒有疏離。
我努力搜尋每一次飛升時的經歷,我確定,轉世之后我沒有見過妖君,更沒有和他相處,只是唯獨這最后一次飛升實在模糊想不起來,這中間難道是我忘記了什么?對,我曾服食過上古神草忘憂,難道……可是為何冥演卻是告訴我我與妖君之間并無瓜葛?
冥演不會騙我,所以,我還是相信妖君不過是再說一些胡編亂造的語言而已,可為何聽在我心里卻又那么的不安呢。
其實我最大的疑慮不是這些,而是,冥演既然能在妖界門外等我那么久,為什么不能將我帶走,我不信冥演若是親自到了妖界,妖君元珞會不給他這個面子,只是,他也損了修為的啊,損了修為,可不見得起妖君會給他面子。
迷迷糊糊的睡了一覺,起來之后便覺得昏天黑地,我稍稍調息運氣這才將耳目變得清明些。
冥演不知去了多久至今還未回來,我一個人待在這寢宮又著實悶得慌,我越發的想去我幽冥司后園的聚靈池水之中泡泡,那樣才會舒服,可是,冥演臨走的時候可是告誡過我不許離開,算了,他的意思我還是不敢忤逆的,況且現在我確實需要在這里休養。
我起身,活動了下筋骨,遂就隨處在這寢宮之中轉轉。
冥演當真是無趣就連書籍都是一些無聊之書,我倒是很喜歡子嫻不知從哪里弄來的一堆書,上面講的故事可叫一個生動呢。
我在書架上面隨意翻著,并沒有什么好玩的東西,在我移開一本很厚的書的時候,那后面的一個小盒子引起了我的注意,我看了看四周確定冥演沒有在的時候我才敢戰戰兢兢的將這個小木盒子打開。
只是,這連玦送我的珠花,何時在冥演這里,不是已經找不到了么?
況且,冥演要這個也沒有任何用處,都是女兒家帶的東西啊,我仔細看了看這個珠花,確實沒有什么特別之處,除了這異常鮮艷的紅色,那是連玦經過特殊的方式將其弄成紅色的,我不明白,這珠花我從未拿來過冥宮,他為何,會出現在這里。
我腦中一個畫面閃現難道是那次在我后園的聚靈池中……
“你在做什么”
冥演的聲音突然出現在我的身后,我轉身卻是一驚,手上的木盒子瞬間掉落,那珠花也隨之滾落一并展現在了我與冥演之間。
“你,你回來了?”
我看著他,然而,他面上神色依舊不變,好像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事情處理完了,自然是要回來”
他彎腰,撿起了滾落在地上的珠花在面前仔細的看著。
我微微伸出食指指著那珠花道
“這個,我,我是說這個珠花,為什么會在你這?”
見他沒有說話,我有些害怕,于是趕忙說道
“我不是故意要翻你的東西的,我只是一個人太無……”
“是那日在你后園我親自從你發間取下的”
“聊……”我他這句話幾乎是和我那句話一同時說起的
我沒想到,他會如此坦誠,現下倒顯得我在這里翻東西很是不光明正大,可我,并沒有想要找什么啊,僅僅是無聊罷了。
他緩緩走至我身前看著我道
“是因為我覺得,這世間唯一能與你相配的,便是這有玉靈之合的血玉”
唯一與我相配的,只有血玉,冥演,你的話,為何總叫我心癢。
我還未緩過神來,他一把將我抱起緩緩放在榻上。
“如今,這珠花還是給你罷”
我接過珠花,卻因為他的那一句只有血玉能與我相配而變得不再想去戴這珠花,遂就僅僅是將珠花拿在手中,并沒有下一步的動作。
“冥演,我覺得,自己已經好多了,要不,明日我便回幽冥司吧”
他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算是應允。
其實明日,對于我來說也不過就是一瞬。
我離開冥宮后便趕忙回到了幽冥司。
“哎呀,這你都弄不明白,這人十惡不赦,下輩子定是要轉世成可憐人,嗯,算起來,得有三世,這樣吧,三世不得好死”
“子嫻大人,那這個呢?這個殺的可是自己的老母”
只見子嫻幽幽道
“淪為畜生道”
繼而子嫻繼續說道
“你們兩個難道都不懂這里的律法么?怎么跟在大人身邊那么久了都不知道學習一下,不然怎么做事,先把這些弄好的撤下去吧,你們兩個先回去好好看看”
“是”那黑白二人一并說道,繼而隱退了身形。
子嫻難得在幽冥司里面親自辦事,她坐在我主坐的側位,認真的看著手頭的折子,其實這大堂本是我幽冥司審案之處,遙想最近的那一次我與子嫻他們一并審案的時候,還是四百年前,那時候她也不過是個剛剛到我身邊的鬼而已,只不過,現在人家可是鬼君。
我們也算是珠聯璧合,只是許久沒有大案,如此一來子嫻也許久沒有在這里親自辦過案子。
我在一處仔細打量,她并沒有發現我的存在,看著她時而皺眉時而點頭,真有些想笑。
我緩緩走近她一點一點,她依舊沒有抬頭。
“不是說了讓你們回去好好研習律法么,不然怎么做事!”
我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她認真的樣子。
許是我沒有說話的緣故她又道。
“還杵著,你們……”她抬頭,在看見我的那一瞬,眼中有些閃爍
“我想,這律法,我應該不必研習了吧”
她沒有說話,一直是那個姿勢看著我,嘴巴微張,神色自定。
我拿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子嫻,你怎么了,你……”
她手中之筆順勢被她大力的甩在地上,同時另一只手捉住我在她面前亂晃的手。
“鳳隱!”她眸中閃爍,這兩個字幾乎是發自肺腑,我從未見過她這般神情,也從未見過他情緒如此激動的時候。
“子嫻,我……”
“不要說話!”
她隔著桌子一把將我抱住,雖然,額,這個姿勢很難受
“不要說話,你回來,回來了,就好”
我知道,她很擔心我。
“對不起,讓你久等了,我的子嫻”
她將我從禁錮之中放開
“你的確對不起我,那日你被妖君所傷之后,便不明去向,我曾多次在蠻荒大澤之處找尋,哪怕,哪怕是一具尸體也好,可是,什么都沒有,我問冥君,就連他都不知你去了哪里,鳳隱,你究竟,究竟如何了,你知道,你不在的日子,我是怎么過來的,鳳隱!鳳隱!我不能沒有你啊!”
說著,她眼角便流出了熱淚,不同于以前的裝模作樣,而這一次,卻是真的,子嫻,一般是不會流淚的。
我伸手拭去她的眼淚,一句對不起再次說出口。
“子嫻,多謝你的擔憂,我的確是受了重傷,不過,還好那妖君并未對我造成什么威脅,反而是給我療傷,最后送我出了妖界。”
“妖界?為什么他要帶你去那兒?”
她抽抽搭搭的哭泣終于停止,順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臉。
“其實,最開始我也不知道,而且,那妖君一直稱我為鳳景瑜,而他自己是元東。”
子嫻面上一怔,微微皺眉。
我把住她的雙肩道
“子嫻,你可是知道些什么?”我看著她,真希望她能說一些有用的事情。
“我,我不知道,那個什么景瑜的,許是妖君說錯話了吧”
我復而看了她的眼睛,不同于剛才的樣子,現在滿是閃躲,可是她究竟是在躲什么。
我緩緩松開了她的雙肩
“也是,你怎么會知道這些事情呢。”
子嫻突然看向我道
“大人,那妖君沒有對你做什么吧”她上下仔細看了一圈道
我面上莞爾
“沒有,他其實,要聚魂珠,也不過是為了凝練一具真實的形體而已,他既然見到了,就不會再去想聚魂珠一事了”
“噢”她淺淺道
可是,子嫻越是這般,我越是覺得不安,可究竟是在哪里我又說不出來。
“這些日子,多虧了你,等下我去聚靈池休憩,你也好回府上修養吧”
:子嫻,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衣衫漸褪,我緩步走向聚靈池水之中,那種舒緩的感覺,好似入無人之境,許是過不久我又要去東桑山的回龍池一趟,因為只有那里才是真正和我同源之處。
我手中拿著那只珠花在面前細細的看著,這珠花既然已經找到,那不如早日還給連玦才是好的,放在我這里若是有一日再‘丟失’就不好了,只是不知道連玦休養的如何了,我在妖界的數月,早已與外界事物隔絕,那日蠻荒一戰,水蛟千代傷的不輕,子嫻和連玦他們傷的也不輕。
回想千代那一日所做,倒叫我不得不去想,千代究竟與上一任的妖君立下過什么契約,以致于現在都在守著,水蛟一族信守承諾天下皆知,只是,我竟沒想到他能遵守至此,寧愿一次又一次的接過元珞的靈力,也不會出手相傷。
一番梳洗過后,我便匆匆去了十一重天。
門口的小童見我之后便趕忙起身禮稱道
“神君”
我朝他一笑便匆匆進了水君府,想來,這小童見著我已經不再面生了。
我看著連玦住處滿園子的花卉心中不免多了一些享受,我緩緩走向一盆花的面前,我認得這花,正是他所說的蘭。
“曾經有人將蘭花比作君子,可我倒覺得,蘭花倒像神君”
我轉身,連玦眉目含笑看著我,只是嘴唇的毫無血色透著一些虛弱,他一身白衣裙尾處有淡淡墨色暈染,仿若山水意境。
“不知仙君如何覺得,這蘭花更像鳳隱一些”
他緩步走向我道
“直覺”
“直覺?可是鳳隱倒覺得,這直覺怕是不準”
他笑道
“那就是玦錯意了”
“你怎么樣,我是說,蠻荒一戰之后”
他沒有說話,良久才開口
“鳳隱,見到你沒事,真好”
許是因為激動和開心。語畢,他身形竟有些不穩,順勢倒落在這片花叢之中。
“連玦!”我驚呼,于是趕忙渡給了他一些靈力,看著他面色逐漸有些恢復,我這才漸漸放心,他究竟受了多重的傷,數月,都未曾休養好。
有個小童聽到了我的聲音趕忙朝這里跑來與我一起將連玦扶回了屋中安置在床榻之上。
“水君可在府上?”我道
那小童搖搖頭道
“倒是連瑛夫人在,我這就去尋她來”
“哎……”還未等我叫住他,那小童腿腳又是個靈巧的,便已經出了門口。
我將薄被蓋之身上,他眉頭微皺,我知道,他一定很難受,遂就用靈識在他體內探尋,結果發現,他的內臟皆受損,而且,就連經脈都是重新接好的,可是據我所知,那日蠻荒,五臟受損卻是應有,但,經脈盡斷,卻是不應該的,畢竟,他是仙君,不應該的啊。
“玦兒如何了”
我從思緒中回過神來,匆匆趕來的,正是連瑛夫人。
“原來是神君,倒是勞煩你,親自來看玦兒”
我看連瑛的身體,并沒有連玦這般虛弱,她接過連玦的手,順勢向他渡了些靈力。
“夫人,連玦,可是收了什么重傷在蠻荒之戰中?”
她收回手中靈力,嘆了一口氣道
“當時混戰,妖君將神君你帶走之后,玦兒便在妖界之外妄圖想要去妖界將你帶走,可是妖界已經不似從前那般不堪一擊,如今防守很是堅固,而且,戾氣又是極重,就在其中一次攻破妖界大門的時候被戾氣所傷,損了經脈”
原來竟是這樣,我看向榻上的連玦,他竟然為我,做到如此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