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你知道調皮,你自己騎過多少次馬沒有,就開始學會在狩獵場騎馬了?你看,落得這一手的傷,真是的”
余姐姐一面給我上著藥,一面‘數落我的不是’
“好姐姐,我這不是沒死么,你說說你……”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竟說這些喪氣話,要我說啊,要不是三殿下,你今天這小命兒沒準還真……”
“鳳姑娘在么?”
營帳外一個小廝喊過來話,我趕緊叫余姐姐去一旁躲著
“進來吧”
那小廝掀開簾子進了來,我見他也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
“可是鳳姑娘?”
“正是”
他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遞到我眼前
“我家主人說把這個給姑娘讓姑娘一日兩次的上著,直到好了為止”
我看了看,但是手又不方便
“放那兒吧”
他將那小瓷瓶放在了桌子上之后便離開了。
我一拍腦袋,真是摔傻了,怎么不問問人家主人是誰?
余姐姐這時走了過來道
“我當是什么呢,原來啊,有人早就惦記起你的傷了”余姐姐打趣道
“姐姐莫笑”我臉上有些緋紅,余姐姐拿起那小瓷瓶子仔細看了看
“墨蘭?”她脫口而出,看樣子倒是極為熟悉。
“給我看看?”余姐姐將那小瓶子放到我眼前,我仔細看了看
的確是與梁珺園子里面種的那些花很像,只是這瓶子上畫的是開了花的,而上次去他家園子的時候那些花還沒有開呢,所以我不認得也是正常的。
“果真是墨蘭?”我問道
“你放心吧,絕對是,我認花還是錯不了的,平日里我有時也會養一株墨蘭的”
我不顧手上的傷,執意拿去了余姐姐手上的小瓷瓶仔細在面前端詳著,原來,他還惦記著我的傷。
“藥不是用來看的,是涂的”
她將瓷瓶打開,這藥很香,一下子就散了開味道
這味道在我這可能是甜的……
“鳳姑娘在么?”
沒過一會兒門外又是一個小廝在喊話,余姐姐扁了扁嘴巴走開了
“進來吧”我道,但心中也頗有疑惑,自己受個傷倒是成了寶貝。
那人卻遲遲沒有進來,我正納悶,就掀開簾子出去看,可是連個鬼影都沒有,只見的腳邊上有一個小瓶子,我用那只還算好的手撿起來,仔細看看沒有任何的花紋,也沒有圖案,但是看得出這個瓶子很漂亮,透體的紅色,泛著微微的光亮,紅色,在這邑南國可真是不常見。
“姐姐可認得這個?”
她搖了搖頭,也不妨又多看了兩眼
“確實是好寶貝,只是我眼界短,倒是沒見過,花花草草的你問我尚可,這些,我還是不懂的,不過倒是成全了你?!?
“怎么?”
“都可以開藥房了”
我知道她又在打趣我,所以,我一個機靈,將她趕去了七哥那邊。
我看著面前的一紅一白兩個瓷瓶,心中有說不出的感受,其中一個瓶子的來歷我已經知曉,可是另一個……我在想會不會是三哥?十三膽子大但是心不細不見得會送來藥,可是既然是三哥為何放下就走呢?我搖了搖頭試著蘸了一點小紅瓶子的藥粉擦在還輪不到包扎的小傷口處,冰冰涼意,倒是不覺得痛了。
我懨懨的坐在榻上,旁邊是三哥的錦帶。
我細細的看著上面的圖案,真的與那紫晶環佩上的圖案是一樣的,可是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上面還有我斑駁的血漬。
:三哥,你救了我兩次,我是不是欠了你兩條命呢?
我一向知恩圖報,難不成要以身相許?我趕緊搖了搖頭,順勢默念了幾遍梁珺的名字。
今晚的篝火晚會我是沒去的,爹爹知道我累的慌,就端了一些做好的吃食放到我的營帳,讓我吃一點養養身子,畢竟今天受了不小的驚嚇。
我看著那些清粥淡飯實在是沒有食欲,人一旦沒有事兒干的時候就會胡思亂想,比如今天發生的種種。
“看來還得是我解救你”
我循著聲音看過去,十三這廝正倚在我的營帳門口。
我‘騰’的一下就坐了起來。
“你怎么來了?”
他似乎全然沒有理會我的話,走到我那些清粥小菜面前看了又看
“嘖嘖嘖,相丞家的女兒受傷了竟然沒人照顧,還吃這些,多沒勁啊”
我不想理他,肯定是來挖苦我的,我躺在床上,扭過頭去。
誰知我這頭還沒扭過來,他人已經走了過來。
“你來做什么”
“哎呦呦,還一臉不情愿的樣子,真不知道你咋了,也不對恩公說個謝謝”
我嘴上雖說是抗議,可是事實證明所有人都去吃烤肉去了,沒人會管我。
“你一個人在帳子里悶得慌,我過來給你通通氣”
他拿起桌子上的一塊糕點細細的嚼著,全然不顧我已經餓得咕咕叫的肚子
“你?”
“嗯啊,三哥見你不在宴席上所以叫我……”
誠然這廝又開始說謊了
這里背離營帳,但是離營帳又不會太遠,遠遠地我就看到三哥一人在那坐著不知道在烤著什么,走近一看才知道原來是個兔子
“這可是我白天獵的那幾只我挑了最肥最大的那個拿了過來”
我白了他一眼
“還好意思說,若不是我拿回來的,你能帶著這兔子么”
三哥忽然放下手中的東西,起身轉而看向我
“是我叫十三帶你出來的”
我面上有些不知所措,總不能是帶我來吃兔肉的吧
“白天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了”
我只嗯了一聲,算作回答
“只是沒想到,你能自己站出來解了這個結,縱使我與十三弟的默契再好,也比不過你的這番言辭”
我嘴角勾起一絲弧度
“若不是殿下提前打好了伏筆,我想,君上也不會這么容易相信,只是……”
他眸中一緊看向我
我伸出已經包扎好的手看了看
“今日那條錦帶著實是我忘記了,才叫君上給看了去,君上怕是已經有了猜忌,恐怕……”我有些擔憂的看向他
“恐怕會對殿下不利”
他淡淡道
“那條錦帶的確是我的疏忽,不過也在情急之中,這點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月光下,面前的男子也如謫仙一般。
“今日之事是我對不起你,害的你們被詢問”
他一笑而過
“也無妨,都是別人起意,我們也不過是逢場作戲罷了”
十三燦燦道
“肉好了,快趁熱吃”
他掰下一大塊兔子肉遞給我,我剛想伸手去接,他卻收了回去,順便鄙夷的看了一眼我受傷的爪子。
“還是我喂你吧,看在你受傷的份上”
我瞪了他一眼,但還是享受著他一口一口喂給我的感覺。
“你說你將來嫁出去之后是不是也得把我帶著啊”
十三忽然戲謔的開口
“帶你做什么?”
他將一塊兔肉扔到嘴里細細的嚼著道
“洗衣打雜遛馬喂飯”
他這話引得我一陣發笑,連自己都照顧不好還想著照顧別人,十三你也真是‘大度’
一旁的三哥笑而不語,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以為生死簿上沒有劉姌的名字,那么會不會有另一種可能,就是劉姌可能還活著,我好奇,所以就開口道:
“三哥,如果劉姌有一天回來了,我是說如果……”
“噗”一旁的十三很適時的將嘴里的兔肉噴了出來,他眼睛瞪得賊拉大,就那么定定的看著我,我這才想起來之前他在挽風橋上面與我說的三哥和劉姌的事情,我一時嘴快,竟然把這茬兒忘了。
于是趕緊塞進一塊肉進嘴里裝作什么也沒發生過,然而,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誰也不能當做從未發生過,尤其是三哥。
“世界上沒有那么多的如果,況且,這么多年過去了,對于她,我心中只剩下了點點回憶,但若是有朝一日她出現……我可能剩下更多的,是虧欠”
我發現,此時三哥對于劉姌,心中剩下更多的,是愧疚,和自責,愛已經漸漸被這些給填補了,倘若有一天劉姌真的出現在他面前,我想,三哥會負責任的照顧她,呵護她,保護她,而不是去愛她。
這或許,是人的本性,畢竟時間是一味愈合歲月之傷的良藥,我又怎么會不懂呢?
最后我還是沒有聽十三的勸,執意與他喝下了他腰間的那壺酒,醉的不省人事,第二日醒來已經是正午時分。
“過兩日就要回去了,你說你也沒好好地玩上兩天,除了受傷就是睡覺”
我抬眼一看,余姐姐早就已經把我手上的布條重新換了下來
我適才想起,昨兒我不是與他們喝酒來著么?猛地坐起,腦子里翻江倒海的疼,我咧開了嘴巴。
“快躺下,你昨兒喝了那么多酒,十三殿下親自將你抱了回來,你倒好意思出去喝上了,我回來就不見你人影,只剩下你床邊這一條帶血的錦帶,嚇得我以為你出了什么事情呢”
“抱?”我心中納悶,怎么覺得肚子這么不舒服呢?我繼而看向余姐姐
“你確定,他是把我抱回來的?”
余姐姐面上一笑,一個勁兒的打哈哈
“你也知道,十三殿下不是那種細致的人,他能把你扛回來已經很……”
“好你個十三!”
圍獵十日之后,一行人才匆匆趕回了盛京。
已經步入深秋,府上的人都已經開始準備冬衣,本來就是秋天,秋風蕭瑟,百花凋零,倒是叫我好不郁悶,忽而想起了梁珺園子里種的那些個墨蘭,說是秋天開,可是不知如今開了,觀賞它的人又會是誰,自那次宮外行圍之后就沒再見過他一面,不知道他現在過得可好?
趁著天色還早,我去了一趟東子的木匠鋪子
“說實話,你不穿女裝我都差點忘記你是個女人!”
東子一個勁兒的打趣我,我白了他一眼道
“好酒好肉給我上來,我今兒要在你這里搓一頓”
要是平時,他定會馬上給我去弄,可今日卻杵在這兒一動不動的看著我
“好酒好肉倒是沒有翩翩公子倒是有一個你要不要”
我聽后,嘴唇微抿,我知道,里屋坐著的那個人定是他。
臨進屋的時候東子在后面嘟囔了一句
“見色忘友啊”
我偷偷一笑順勢掀開簾子,爐子上暖著茶,梁珺安靜的坐在椅子上看著什么,見我來了之后他眼神微微定住了一下,然后放下手中的紙,示意我坐過去
我放下披風,坐在他身側
“今兒你怎么有興致來這兒啊”
“本來是派人到你府上找你的,可是稟報的人說你不在,我就直接來這,看看能不能見到,沒想到,我運氣真好”
他,找我?定是剛剛我離開時貪玩,逛了一會兒街,正好我不在。
“有什么事情么?”
他笑著說
“墨蘭開了,想帶你去看看”
這算是心意相通么?一個想看花,一個想找人看花,梁珺,青梅竹馬或許真的是命定的一對。
誠然,我與他一路去了。
剛到將軍府門外就下起了一場秋雨,我趕緊裹了裹身上的披風,他一路引著我來到了他的園子,由于下雨,我們并沒在園子里看花,只是站在廊檐下簡單的掃了幾眼,隨后便落座于他的書房,他遞上來了一盞熱茶。
我看著茶盞上墨蘭的圖案,忽而想起了那個小藥瓶子。
“之前那個藥,謝謝你”
他看了一眼我的手道
“已經好了?”
“恩,大好了,疤也沒落下”
他微微笑了笑,估摸著,他心里還是有一些愧疚之意的。
不一會兒雨停了,他引著我在外面看墨蘭,一片一片的暗紫色,叫我看著心里歡喜的很,我們沒有多說什么,雖然我眼睛是看著花的,但我的心思卻早已不在這上面。
“天色不早了,我派人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我轉身要走,他卻一把牽住了我的手,像是慌張,復而又放了下
“還是我派人送你回府,這么晚了,你一個人不安全”
我沒有繼續推辭也就應了下。
我回府上還未有多久,緊跟著就有家丁通報說是有人送來了一盆花,我上前一瞧,正是今日我所看到的墨蘭,估摸著他看我也喜歡這花,只是沒曾想到竟然派人連夜送來了一盆。
我將它放在我房中的窗臺上,能在深秋見到花兒,何嘗不是一種美感?
“怎么突然對一盆花這么上心?”
子嫻不知何時來了我的屋子,她漫不經心的在我的梁上蕩秋千。
“這是花中君子,蘭花,你怎敢說不會對君子上心?”
我細細的撫著花的葉子,就像是撫著一個自家的珍寶。
“君子?哎呦呦,我看啊,君子和小人也就是在一念之間,是佛是魔也不過就是自己的一個念頭而已,你哪能說是什么君子呢?”
對于這種受過情傷的人我自是理解她說這話的緣由。
索性我沒去理會她,她一下子就飄到了我的身邊,本就是深秋,這下我更是覺得寒氣逼人。
“和我說說,你上次去獵場好不好玩,這幾日黑白那兩個家伙閑的很,也沒什么陰司事情,聽說你之前去玩兒來著,這兩個鬼捉摸著也去看看呢?!?
提起獵場,我就想到了受傷的事情,還有那個之前已經被我洗干凈的錦帶,于是我趕緊打開梳妝盒到處找
“喂,問你話呢,你倒是說說看啊”
我朝她靦腆一笑,但又覺得很假
“很好玩,讓他們去吧,切記,不要騎馬”
當然子嫻是不會明白我這句話的含義的,她也覺著無聊,不一會兒就從我房間隱退了出去。
燭光下,那條錦帶在我手中,上面的刺繡或許就是代表他身份地位的一個圖騰吧,我暫且這樣想著。
深秋一過,就是隆冬,窗臺上的那盆墨蘭早已經敗落,只留下枯萎的葉子,我看著心情有些不好,所以就將它暫時放在了園子里,等隆冬過去之后我再把它放進來也不遲。
這一日不想竟迎來了邑南國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
雪很大,幾乎覆蓋了整個邑南國的街道,我打開鳳府的門就是這般景象,所以就沒再出門,往回走去。
正轉身時遠遠地聽見有馬蹄的聲音,速度很快,不一會兒門口一個騎著馬的人風風火火的下了馬,下馬之后與門口的小廝說了幾句話,她就直接略過我身邊往正堂走去。
這是出了什么事情,我轉頭看了一眼那匹馬,馬嚼子是上好的材質,馬鞍子也是頂好的皮子,看來這馬背后所代表的一定是個有權有勢的人家。
我自嘲著,許久不出門了,竟然對這些事情上心起來了,從前那些斗雞打架的事情好像很久沒做了,整個人都是萎靡的,難道是因為長大了?
我細細想著,也難怪,如今已經是十八歲了,正是好的年華啊,我伸出手,接檐下的一片雪花,入手的冰涼沁入心底。
“小姐,外面天冷,回府吧”
門口的那個小廝對我說,我朝他笑了笑,也難為他了,大冷的天,還要在門口為我開門。
“這就進去”
我轉身,攏了攏身上的披肩。
剛才那個匆匆進門的小廝又匆匆跑了出來,擦過我的肩,連忙道歉,我道不必,他便騎著馬離開了。
我還沒走幾步,就看見爹爹穿戴好已經走了出來,我看他臉色不大好,就趕忙上前問
“爹,究竟是何事?”
他撣了撣衣服上的落雪,眉眼之間有些焦慮
“是你阿姐,她今天早上不知怎么動了胎氣,這都下午了還一直難產,恐有性命之憂,這畢竟是王室的第一胎,無論如何我必須要去看看”
難產?我心里咯噔一下,眼看著爹爹已經叫好了馬車就在門口候著。我上前擋住了爹爹的腳步
“帶我去吧”
“你一個未出閣的小姑娘,去看人家生孩子做什么”
“我是女子,我進去更方便照顧她”
爹爹想了想,也就同意與我一起去。
這一路上我的心始終是懸著的。
對于阿姐那邊其實一直是我心頭上的一根弦,若是普普通通還好,但是一旦這根弦波動起來,我也不得安寧,她難產,雖說是女子都有可能經歷的事情,但我不希望是她,絕對不!
我疾步走了進去,爹爹在正廳與衍琰在說著什么,世子琰見到我眼神中也是一陣驚訝,而后目光繼續轉向了爹爹。
我不去管他們,徑自闖進去
“小姐,你不能進去,小姐里面晦氣……啊”
我一個激動手也不聽使喚的朝著那接生婆就是一巴掌
“滾開”
我的聲音很大似乎驚到了正廳說話的人,丫鬟婆子們都看著我,世子琰也是一臉的疑惑,爹爹更是沖我搖了搖頭,我知道自己失態,也沒多說什么,徑自的走了進去。
房門打開之后,滿屋子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而阿姐躺在床上已經幾近昏迷。
“多久了?”我問一旁的穩婆
“從丑時一直折騰到現在了,這都未時了遲遲不見動靜,真是急死了”
八個時辰了,任何一個孕婦都會被這一陣一陣的疼痛給擊退,更不要說姐姐這個孱弱的女子會堅持下來,我掀開被子看了一眼,眼見著已經看見了小孩子的頭,或許是之前給那位婦人接生過我已經有了些經驗,可是聞到這么濃厚的血腥味,胃里還是一陣一陣的翻江倒海。
“阿姐?阿姐?”
我呼喚著她,希望她能夠快點醒來,好結束這一切,我努力的呼喚她希望她會恢復意識,沒想到此刻的我也變得不知該做什么。
“劉太醫來了”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我趕緊扭頭過去,聲源正在正廳,我疾步走過去,那個穿著官府的人還在和衍琰寒暄,我想了想,或許他們此時此刻更需要的應該是太醫,而不是我的插手,可沒想到那太醫在屏風外面坐了起來,就這么隔著屏風去問里面的情況,我實在是氣不過直接走到他面前。
“說什么也敵不過進去看一看,現在病人生命垂危,你在這坐著也無濟于事”
他一臉疑惑的看著我
“姑娘,你可知男女大妨……”
我一把揪起他的衣服道
“我不管,今天我姐姐絕對不能死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