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兵穿過街市直奔皇宮，而城門處靜的有些詭異。

直到姜斐的一聲驚呼，才倏地回神。

眾人看到老太君蒼老慘白著臉倒在地上，忍不住唏噓，真是云端愜意，翻身泥濘。

天下民眾對于這種朝廷無事而無辜犯上作亂的人是深惡痛絕的，老百姓都喜歡過安穩的日子，犯上作亂會導致戰亂，勢必會民不聊生，人人露出厭惡和鄙睨的神情，啐了一口后被官兵驅散。

三皇子甩開大夫給他敷藥的手，神情變化莫測。

他以為顧家離京而后會失去皇上的信任，哪里想到會起兵作亂，而自己先前還多番維護，現在突然這樣他都沒來得及撇清，心里焦急起來，得馬上回去找宗山先生商議。

他帶著人立刻走了。

此種大事發生，朝中大臣誰也沒有心思管這眼前，紛紛探頭說著話沉著臉往皇宮而去。

官家小姐們也不敢嗔怪作亂了，捏著帕子掩著嘴，小心的對視一眼，矯揉屈身坐進馬車里，那一片的花紅柳綠色消失，趕車的車夫也不敢大聲喧喝，默聲拽緊韁繩輕輕甩個彎擊中馬臀一側，而后轉彎后撤。

混亂后的場面似乎也沒留下太大的痕跡，本就車來車往人來人往，車轍子馬蹄子印在一層淺淺的塵埃中到處都是，煊赫的青石板承受住了亂戰中的踩踏和伐擊。

而此時有一人默默無聲，站在不遠處只看著場中兩人。

穆青州第一次認識姜斐的時候不過才九歲，而那時候的姜斐才六歲，像個瓷器娃娃，蹲在他的面前，呼出的氣騰在他的眼前，就覺得這個女孩可真好看。

她不嫌棄他，伸出了白嫩的小手，拍了拍他身上的塵土，然后塞給他一顆麥芽糖，她自己咬著一顆，坐到了石板上，默聲陪著他。

那軟暖的腮頰隨著圓鼓鼓的糖骨碌滾動，眼睛露出滿足的愜意。

所以他一直記著那份歲月也無法沉淀的心動，緣分流淌，從未覺得自己是個旁觀者，而后長大了，他一直遙遙的看著她，她文文靜靜，可誰也沒有注意到她，有豐富的情緒，只是掩藏克制，她會不高興冷臉離開，會疑惑蹙眉，會鄙視厭惡，但這些只有他看到了，他一直覺得她是屬于他的，等著她長大。

而后命運弄人，她要和親了，他卻無能為力，他的家族沒有份量去反對，也反對他的幼稚荒繆。

可上天是眷戀的，她又回來了，而且皇上要為她擇婿了，他覺得機會來了。

可現在他還在看著她，卻覺得自己就是個旁觀者。

她原本掩藏的情緒不再掩藏，說出的話惡劣，下手時狠辣，此時又嗔笑，嘴角彎彎，歪著的小腦袋透著嬌俏，疑惑的目光瞬間明亮，而后掩藏的惡劣性子冒出來，立刻拍著老太君的背說著似是而非的話，而老太太早就暈過去了。

而她旁邊那個人，蕭殊燁，一個意外的人。

隨著慢慢熟識，他欣賞。

蕭殊燁才學滿腹，并非紈绔，懂天文地理，熟識兵法兵器，詩詞歌賦也可指點一二，他看起來十分雅致，笑意淺淺，同樣說話滴水不漏，做事從來不露人前，所以他們都覺得他有趣厲害，可從來沒有真正了解他。

就像此刻，他垂首繾綣的笑，動作刻意的輕柔，瞬間刺痛他的眼睛，有一根刺狠狠刺進心里。

他突然想起，他們在一起暢談時，有人無意調笑說起自己喜歡姜斐公主的時候，他是什么樣子？

他慵懶的坐著啜酒，垂眸微笑著，聽到時似乎抬眼看了他一眼，而后輕淡的移開，那是一種看到自己并不在意并不入眼的輕視的神情，現在想來就覺得自己是他眼中可笑的傻瓜，他是胸有成竹嗎？他就覺得公主一定屬于他嗎？

可笑！

可惡！

心中忿忿，目光瞬間冷若冰霜。

就在他沉侵在這樣惱恨的情緒中時，蕭殊燁驀地看了過來，只一眼就叫穆青州心中一凜。

蕭殊燁斂起笑鋒芒畢露之時，目光如利劍，暗含殺意，帶著血腥氣直逼他的心間而后讓他挫敗。

不能退縮，他還有機會，穆青州又堅定的回視，而蕭殊燁已經收回了目光。

這時又突然亂了起來，侯夫人掙脫了姜黎，朝顧鈞馬車跑去，卻被邵安一記暗掌擊中，暈倒了過去。

面對兩個主子的慘樣，顧家的下人沒有一個敢出聲的，他們面露惶恐跪地求饒，顧家叛亂跟他們無關啊，而后乖乖按要求把老太君和侯夫人抬上馬車送回顧家，等著皇上的裁決。

姜黎掐腰長吁一口氣，瞪著姜斐冷嗤：“完事了吧？別忘了你說的話！”真是事多，不過這家伙是怎么察覺的，可真是有本事，是儀仗平川王世子嗎？離去時暗暗瞅了眼蕭殊燁。

姜斐拍拍手，抻了抻衣裙，擼著亂發，一雙手突然伸過來抽走了她的發釵，一頭墨發垂落，她驚的抬眼，看到他有青茬的下巴，然后是柔和的唇線，他垂視她一眼，不順他的意，一手按住她的肩膀驀地轉了個彎兒，讓她背對著他。

眾目睽睽之下，竟然要為她束發，什么意思?。?

姜斐怒聲：“喂，蕭殊燁，別人都看著呢?！?

不用看她就知道她的小臉皺起來。

蕭殊燁沉聲道：“邵安，有人在看嗎？”

“沒有啊?！鄙郯惨呀浛焖俚闹笓]著列隊轉身朝外擋住了所有人的視線。

阿伍等人自覺的肅立轉身。

而穆青州也被隔絕了視線，但最后一眼是蕭殊燁挑釁的目光。

心眼真多！穆青州驀地轉身離去。

蕭殊燁輕聲道：“阿斐，別怕?！?

“這不是怕不怕的問題，這是合不合適的問題?！?

蕭殊燁輕笑一聲，“束個發而已，有什么合不合適的?！?

聽起來像是完全不在意。

姜斐默聲。

他的動作很輕柔，但并不生澀，快速的為她挽起成一個簡單的馬尾，又不滿意的略微調整了幾下，才作罷。

姜斐轉過身盯著他，“你為別人束過發？”

蕭殊燁看著她的發頂蹙眉，還是不滿意。

聽到她的問話后，滿含笑意的道：“只有你?！?

這話太讓人誤會了，不過都是敞亮人，做著敞亮事，也不算啥。

但不能讓人誤會，以后也不能再這樣，否則別人誤會，他也多心，自己也不自在。

她剛要說清楚。

有人奔來急聲道：“主子，宮里出事了，太子斃了！”

姜斐驀地回首，而后兩人肅穆的相視一眼，同樣有著質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