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鬧哄哄的體育館里，在一眾熟悉的老師同學面前，張簡陽開始找在MR球館里練球的感覺。

那是一種注意力無比集中、盡情揮灑能力和天賦的感覺，拋開心頭的任何顧忌，隨心所欲操控籃球，有人用“zone”這個詞來概括它。

但現實里，經常有教練會這樣夸贊一名職業球員：他對比賽的解讀達到了另一個層次。都是在同一個場地上打球，怎樣才叫達到另一個層次呢？

這和武俠小說里高手過招一樣，初步試探幾個回合后，層次更高的俠客能解讀對手有幾層功力、擅長招式、出招習慣等等，從而找到應對和破解的辦法。

在MR球館里和科比訓練了這么久，也體驗過多種多樣的職業賽場模式，張簡陽似乎也具備了這種嗅覺。

“盯防我的王希堯，眼神總是會不經意去提防老李，很少進內線，可能是和高年級配合生疏，持球反應較長，護球意識也差……”

“劉辰則喜歡根據高年級的動向做反應，雖然防守意識很強，但喜歡博弈式搶斷，轉守為攻時缺乏威脅性，過于謹慎拘束，即使有投籃機會也不會出手……”

“鄭冬陽空手跑很快，身體素質爆炸，但運球不扎實，協防過于積極，比較容易失位和漏人……”

張簡陽內心像是有一臺機器，將每個對手逐一分析過去。

“周淼中投很穩，抗干擾較差，與其說擅長接球投籃，不如說缺乏運球后的投籃能力，喜歡沖搶籃板，腳步和橫移速度快，連續彈跳能力強，是防守一大威脅……”

“二中隊長汪豪內線基本功扎實，抗壓能力強，擅長背打和勾手，但非慣用手比較生疏，左手投籃會降低命中率，他和周淼還都有一個共同的弱點——吃假動作……”

就在張簡陽運球過半場的間隙，他已經把對手挨個“掃描”完畢了。即使一些人坐在觀眾席上看了半場熱鬧，估計也瞧不出這么多名堂來。

“老張！不要勉強！我隨時接應！”李伯延經過身邊時耳語一句，將空間拉到左側場，右邊大塊場地都留給了張簡陽。

張簡陽的判斷很快就靈驗了。

李伯延向左側閃身的瞬間，王希堯的眼神就跟過去了。張簡陽被他死纏爛打了大半天，趁其眼神恍惚的那下，就閃進了內線。

周淼上來協防，張簡陽突然剎車，眼睛望向籃筐，一個后撤步就撤到了右側三分線外的底角。

周淼看見他雙手漸漸收攏球，馬上要投籃了，果不其然連續兩大步，像小卡車一樣沖到了跟前。

這恰好中了張簡陽的如意算盤，他早就打算把這些高年級當成MR球館里的“虛擬形象”，這是他自己的“模擬挑戰”——碰到他們就算“失敗”了。

張簡陽并沒有兩手停球，而是左手把球往右腳邊拉，球觸地反彈后，眼看挨著邊線要往界外飛去，再用右手掌往左前方一推，自己也跟著運出去。

這一招再常見不過，只要節奏感夠強，一般人稍微練練都會的“拜佛”。只是像張簡陽這樣在如此狹小的空間里做出來，難度系數就相當高了。

周淼原地起跳想干擾投籃，卻撲了個空，張簡陽從他懷里溜走了。

連過兩人看似過程繁瑣，細節紛雜，但在觀眾和場上的人眼里，也就電光火石一瞬間。

張簡陽已殺到籃下，右手做出拋投的姿勢。在他面前，于鐵柱和黃學愷牢牢卡住汪豪，讓他放心上籃。

但汪豪畢竟是二中隊長，力量對上有“鐵柱”之稱的于耀祖也不落下風。他鉚足勁擠開二人夾擊，占據籃下更舒適的位置，正好朝著張簡陽。

張簡陽已經將球遞上去了。

汪豪彈簧般一躍而起，這個位置，這個高度，他實在想不到張簡陽還有什么手段把球上進。

張簡陽雖然人矮胳膊短，但平時“拉桿”的活兒沒少練。他嫻熟地在空中把球從右手換到左手，躲開了汪豪的無情鐵掌。

緊接著，和張簡陽預料的一樣，積極過頭的鄭冬陽此時剛好跑到籃下來補防了。

不過張簡陽壓根就沒打算換手把球上進去，以他現階段的抗壓能力和四肢發育程度，還無法保證這種高難度上籃的命中率。

他將手掌轉了90度，用最后一絲滯空的力氣把球推給何書霖。

何書霖盡管又感到意外，但這次傳球依然很穩健，他張手就投，又命中了一記三分。

致知中學比分反追成22-19。

在歡呼的觀眾眼里，張簡陽可能只是故技重施，用李伯延那套“突分”打法找射手。

但在例如李伯延這種腦袋清醒的人眼里，他知道這一球配合有多難得，張簡陽似乎預判了對手每一個動作，對細節的處理上堪比職業球員——至少不是一個初一學生該有的水平。

“哇！何書霖好準啊！”

林紫蕓后方的觀眾席里迷妹在不斷躁動，但作為每周一起訓練的同伴，她發現張簡陽的確具備非同一般的天賦。

張簡陽身上表現出的很多東西，絕對不是陳宇教出來的，因為陳宇也不至于給初中生教這些。

林紫蕓正在琢磨張簡陽身上的違和感來源時，兩隊已經攻守轉換，汪豪又用自己最擅長的背打和勾手對付于鐵柱。兩隊打了快半場，比分如此接近其實都算汪豪的功勞，他這一招實在難以破解，命中率奇高。

這一次，張簡陽看準汪豪的持球時機，往里一步，上前假裝威脅，作搶球狀，汪豪雖然沒有表現慌張，姿勢也沒有變形，但這次擦板也沒能打進。

“呼，嚇死我了！我以為又要進了！我們運氣來了！”

李欣悅長吁一口氣，眼睛放光。別怪門外漢看球都這樣，只盯持球人，看也無非是看球會不會進，不注意場上其他角落發生的事情。

她和致知中學很多人一樣，被汪豪的勾手弄得提心吊膽，所以在何書霖用三分球還以顏色后，大家都如釋重負、歡呼雀躍。

“不是運氣喲！是張簡陽防得好！”林紫蕓雙手抱在胸前，試圖點醒李欣悅。

“啊？可他不是沒去搶球嗎？”

“他看出來汪豪不習慣用左手投籃，摸清對方的投籃節奏后，從右側突擊威脅，迫使他出于護球本能，瞬間改變決定，把球換到左手，從而降低命中率……”

“這也能看出來嗎？”李欣悅張大嘴巴，不過令她更意外的還有一點，“紫蕓你對張簡陽怎么這么了解啊？這種小動作都能明白他的用意？”

林紫蕓眨眼就紅了臉，結結巴巴辯解道：“誰……誰了解他了，我是了解籃球！很多職業球員都這樣啊！會針對對手的習慣提高防守效果！”

“那他也太厲害了！”李欣悅姑且認同林紫蕓的說法，“那些高中生比他高那么多，他還想法設法要防下他們，和對面初中生的拼勁完全不一樣呢！”

這話說到了林紫蕓的心坎里，她看到張簡陽身上還的確有像他偶像科比的地方。

這一球之后，張簡陽可以說是徹底“打開了”。他不吃任何對抗，像一個神出鬼沒的小滑頭，總是等待對面露出破綻后給予致命一擊。

他帶動黃學愷和于鐵柱兩大內線主動策應，精準找到李伯延和何書霖的位置，再利用他們的終結能力得分。

比賽很快呈現一邊倒的局面，以至于三節過后，致知中學領先對面二十多分，主力全體“打卡下班”。

說到底這也是學校運動會，讓更多學生參與進來，校領導面子上也過得去，于是連苦苦等待、一直發牢騷的胡耀名都有了出場機會。

“老張，我發現跟你一起打球越來越輕松了！”李伯延坐回替補席，倒了一杯自制飲料，遞給首席功臣。

“這場咱是五打三，誰讓對面不讓他們的初中生表現呢？”比賽還沒結束，張簡陽心里洋溢著勝利的快樂，接過杯蓋一飲而盡。

“嘔……咳咳咳咳……我靠！你這啥味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