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頭的兒子張航在讀研究生，這幾天還沒開學，對這個美國寄來的神秘包裹頗感興趣。

他輕手輕腳抱著它放在張簡陽的小床上：“老弟，你爹也太疼你了，中個頭獎就這樣花沒了，打開能讓我看看不？”

“隨便看，小航哥，要不是你，它都到不了我手上?！?

張航算是張簡陽難得有好感的親戚，起碼人品不錯。這次他幫忙登上國外的拍賣網站，匿名拍下了這套游戲。

在全世界籃球迷相愛相殺中，“MR曼巴球館”價格最終飆升到了44.5萬美元，但張大同不愧是天底下最沒心眼的爹，咬碎牙也要實現對兒子的承諾，扣去各種手續費用，爺倆最后并沒剩下幾個錢。

張航環顧板房，仍是一如既往的簡陋：“我爹說你倆都瘋了，白得那么多錢買個擺設回來，今天貨寄來后，工地上都在笑話你爹?！?

張簡陽用微微顫抖的手專注著拆箱子，里面又是一個包裝精致的黑色盒子，外表印著科比的倒三角標志和手寫簽名。

箱子里有一個看著挺高檔的手提箱，還有不少周邊，包括球衣、影集、自傳、塑像、球星卡等等，可能賣方感覺高價出個半成品良心過不去，就附帶送了一堆紀念品。

張簡陽對這些自然愛不釋手，而打開手提箱才是產品主體——主機和頭顯，和張簡陽在商場VR體驗館里看過的類似。此外一些沒見過的儀器，讓張簡陽摸不著頭腦。

“連說明書都沒有，果然是遠遠沒到上市的產品，”張航琢磨了半天，“看網上描述，要體驗這座MR球館，你們家地兒太小，我們去后邊倉庫吧。”

偌大的工地邊緣有一間閑置的大倉庫，只停放幾輛很久沒人啟動的叉車。

張簡陽跟在張航身后好奇發問：“小航哥，MR到底是啥啊？為什么可以讓我看到真實的球館？”

“之前不是帶你去VR體驗館里玩過嗎？那個叫虛擬現實，你戴上頭顯，現實世界就全部變成了鬼怪場景，然后你就可以打僵尸玩。”

“MR是混合現實，比VR牛太多了，我都想象不了造出來的球館是怎樣的。VR里你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但在MR里你看到的都是現實元素構成的?！?

“可能不好理解，打個比方吧！”張航前腳剛邁進倉庫，靈機一動，拿張簡陽開涮，“比如你在MR世界里討個老婆，可以將她安置在這倉庫里，然后從歐洲搬一座城堡來給她住都行，從人到每一件物品，都是現實世界存在的影像?！?

張簡陽推了推張航的后背：“你好煩！快幫我裝！”

“哼，初中生，這么單純，”張航笑著摸到了電源，“不錯，這里還通電，場地也夠寬敞，就是灰塵大了點，下次你帶個掃把來。”

除了頭顯和主機，沒見過的設備里似乎有感應、打光等器材，箱子里還有量尺輔助工具，張航得以按籃球場規格將感應器放置在四角。

“這些連著主機的細線好像可以套在手指上，你不介意我先試試吧？”

“你先弄好了，再給我看。”張簡陽雖急不可耐，但對這個大哥很信任。

張航將細線上的指套連上每根手指，戴上也就比普通眼鏡稍微大一點的頭顯。

“這么輕便的設備，真能……”張航一邊嘀咕一邊按開了主機，“哇！”

張簡陽看到張航仿佛中了敵人埋伏，四肢瞬間僵直，長大嘴巴，緊張不安得到處張望。

“我的天！厲害炸了！”張航轉眼又變成了樂團指揮家，兩只手在空中不停比劃，“這就是科比自家訓練館吧？這記分牌還能翻的？哎？墻上海報也可以撕下來……”

張簡陽聽不下去了，自己還沒看一眼，張航竟然就開始搞破壞了。他拽住張航的胳膊：“小航哥！讓我看看！”

“馬上馬上，我給你調一下中文語言。”

張航最后比劃了幾下，關掉主機，摘下頭顯和身上的接線，遞給張簡陽：“黑科技真心厲害，你待會別被嚇到。”

一切準備就緒，張簡陽惴惴不安按下了主機。

不知安置在頭頂何處的鎂光燈齊刷刷照亮了周遭，張簡陽的眼中世界第一次如此清晰。

倉庫沾滿漆黑蛛網的墻壁和沉睡的叉車都消失了，腳下的水泥地翻滾著，變成了一塊塊泛著光的金色楓木地板。在地板的邊緣，鑲嵌著玻璃窗的墻壁拔地而起，又被精心制作的科比巨像和球衣海報覆蓋。

一條直線穿過張簡陽腳下，踩著科比的倒三角，圓形中場標志驟然浮現。神奇的變化從球場正中央向兩端鋪展開去，從三分線到底線，附帶“8”和“24”兩個數字點綴，幾秒鐘全場就完成了幾何繪線及噴涂。

這座張簡陽見過的最高級的球館，竟讓人感覺比它的“本體”倉庫還寬敞。他興奮地朝眼前的籃球架跑去，撲了個空。

“雖然你看到的是現實中的籃球架，但這里并沒有實體，”耳邊傳來張航的聲音，“你腳下看著是4000塊錢一平米的楓木地板，實際上還是咱破倉庫的水泥地。”

但這球館看得張簡陽著了迷，竟有一種馬上想打球的沖動。他摘下頭顯緩緩神，張航還在扒拉箱子里的東西。

“誒？這好像是正品球衣？這么大你穿不下，送我得了?！睆埡侥贸隹票鹊慕鹕珣鹋?，放在身前。

張簡陽馬上跑過去搶奪，他發現手指連在主機上的線不僅夠長，而且絲毫不影響肢體動作。

“小氣鬼，逗你玩呢！看你平時邋里邋遢的，我有幾件小了的衣服，下次帶來送你。”

張航彈了下張簡陽的腦門，準備回家：“雖然我想不到這天價球館有什么實際用途，不過人的熱愛和信仰本來就是無價的。這倉庫平時沒人來，你自己慢慢摸索吧！”

于是張簡陽繼續研究剩下的物品，他發現書冊下有一個被壓癟的籃球，還有打氣筒。

“哇哦！”他如獲至寶，趕緊撕開包裝，用平生罕見的熱情打起氣來。

這個只有黑色線條的白皮球摸著和普通球手感并沒差別，有意思的是，張簡陽戴上頭顯后，視野中還有手里捧著的這顆球。

完全出于男生的本能，他把球放到“楓木地板”上拍了一下。

“咚”，回音震響了“球館”。眼前剎那間一片漆黑，張簡陽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A one point game...”

突然科比獲得奧斯卡獎的短篇動畫《親愛的籃球》開始放映，雖是英文配音，但被張航調過系統設置，顯示的卻是中文字幕。

這段短片張簡陽不知看過多少遍，現在手里捧著籃球，才第一次從幼小的科比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那個小男孩將襪子投進網兜，歡呼雀躍著慶祝，轉瞬長大成人，站在了夢想的舞臺上。

最后一幕，科比披著24號球衣的背影緩緩走出球員通道，他的形象從二次元中抽離，變得越來越真實……直到從眼前的通道另一端朝張簡陽走來。

“Love you always， Kobe.”

張簡陽看到和聽到了科比的腳步聲。他找到了開啟曼巴球館的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