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錦川昨夜睡得晚，翻來覆去直到天快亮時才睡著。

今日無事，綠枝索性也沒有去叫她，瞥了一眼蹲在廊下看螞蟻的青藤，起身走過去，問道：“你怎的了？昨夜沒有睡好？可是許久沒有守夜，不習慣了？”

青藤嘟嘟囔囔的說道：“昨夜我壓根兒就沒有合眼！”

綠枝瞄了一眼不遠處緊閉著的房門，壓低聲音說：“你和小姐……怎么啦？”

青藤挑眉，嘴里蹦出兩個字：“你猜！”

綠枝沒好氣的戳了一下青藤的額頭，“若咱主子是個公子哥，我倒能猜得到你們昨夜干了什么，今日一個萎靡不振，一個還在蒙頭大睡！”

青藤羞紅了臉，把她一把掀倒在地，“你怎么這樣說話啊！真是個老不羞！”

綠枝笑了笑，扶著墻慢慢站了起來，活動了一下受傷的腳踝，“什么老不羞，罵人都不會！”

青藤瞅了一眼她的腳，確認無礙才扭過頭去，說道：“你怕是年紀大了，思春了，念上哪家少年郎了！”

綠枝腦海里閃過一個年輕男子的臉龐，英俊儒雅……

青藤見她不搭話，又扭頭看她：“你不會真的動了春心了吧？”

“什么呀！”綠枝低又坐到了她跟前，低垂著眼眸讓人看不清她在想什么。

青藤調笑道：“你臉都紅了！到底誰啊，給我說說，幫你保密！”

“不是！”綠枝見她是不肯相信，于是又說，“是關于主子的事。”

“小姐有心上人了？”青藤不可置信的捂住嘴。

綠枝瞪了她一眼，“休要胡說！”

青藤立馬閉上了嘴，眼神示意綠枝說。

綠枝眼含愧意的望了一眼那扇緊閉著雕花木門，低頭說道：“那夜在宮里，小姐不是落水了嘛。是……二殿下救起的。”

“這我知道啊！”青藤有些不解。

綠枝繼續說：“二殿下給小姐渡氣了。”

青藤愣住了，“是嘴對嘴的那種渡氣嘛？”

綠枝輕輕“嗯”了一聲。

青藤撓撓眉心，說道：“咱家小姐不同于一般閨閣女子，渡氣乃救人之舉，小姐不會在意的。”

綠枝怔了怔，說道：“可是瞧見的人不少，怕是毀了小姐的清譽，昨日聽見公主和蘇未醒密談，約莫是該讓二殿下負責，不過二殿下已有外戚安國公府，陛下當是不敢再把定國公府送到二殿下手里了，于是遣了長瑞公主來做說客，免叫咱們國公府不悅。”

“皇室這些人，鬼心思真多。”青藤不滿的嘟嘟囔囔道。

綠枝嚇得連忙捂住了她的嘴，“你瘋了嗎？說的這是什么話？忘記咱主子是誰了嗎？“

青藤忽然想起了昨夜和錦川說的那些話，一時委屈極了，甩開綠枝的手，憤憤回首瞪了一眼那緊閉的大門，然后跑出了衍喜苑。

綠枝皺眉，正想追出去，卻聽到屋里有了動靜。

她推門進去，看著已經起身坐在了外間案幾上的越錦川，有些心虛的喚了一聲“小姐”。

錦川不說話，屋里靜得出奇，連院里忙作的丫鬟仆婦似乎都沒有了聲息。

“你說，本小姐，可以信你嗎？”錦川忽然開口，聲音冷冷的，一字一句，讓人聽不出感情。

綠枝“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顫顫巍巍的說道：“奴婢知錯了。”

錦川的眼中閃過一絲錯愕，輕輕的“嗯”了一聲，輕微上揚的語調，似一把利刃直戳綠枝心底。

“奴、奴婢不該告訴青藤，那日您落水的事。”綠枝不敢抬頭，伏在冰冷的地面上，不敢喘氣。

錦川凝望著她低伏的身子，忽然想起五年前……

那是一個寒風凜凜的雪天，碧絳帶著她偷偷溜出府，只因西市多了一家賣糕點的鋪子，那糯米糕是她幼時最愛的零嘴，是當初父王兵敗于琉城后留給她最后的味道。記得當時碧絳牽著她的手，從那婦人手中接過糯米糕然后遞給了她，她還未來得及品嘗，就被別人猝不及防的打翻在地。

“臭婆娘，什么時候還錢！”只見一群大漢朝著那婦人罵罵咧咧的，“你男人沒本事，撂下你們這孤兒寡母。爺可不是什么善心人，今日你這鋪子別想開張！若再不還錢，就把你閨女買去坊里抵債！”

婦人抱著面黃肌瘦的小姑娘，瑟瑟發抖，暗暗抽泣，不敢說一句話。

小姑娘揪著衣襟，無辜的大眼睛里淚珠子在打轉。

為首的那個漢子見她們沒有動靜，沖進去一把推開婦人，拉著小姑娘就要走。

“放開她！”在婦人的哀嚎和周圍人的竊竊私語中，小錦川清脆的聲音格外明顯。

大漢回首，兇狠的看著小錦川，“嚷嚷什么，小心連你一起賣了！”

“你賠我糯米糕！”小錦川有些委屈巴巴的，碧絳拉拉她，示意她要低調行事，不要多管閑事。

眾人正在圍觀時，忽然見那本來抱著漢子大腿的婦人拾起支門的一節木棍，掄起就往大漢頭上砸，“你個挨千刀的，毀我家門，還要害我女兒！”

大漢猝不及防的挨了一下，見那婦人又高高的舉起了棍子。漢子大怒，握住棍子，婦人被猛地拽了過來，漢子又一腳踹在了她的腹腔上。

婦人在眾人的唏噓聲中連連退了幾步，磕在了旁邊的灶臺上。

“娘！”姑娘掙脫開來，撲過去抱住婦人。

只是婦人的身子軟綿綿的倒了下來，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面前的小姑娘，鼻子間已經沒了氣息。

后來，那漢子被捕入獄，沒了消息。小姑娘被帶回了定國公府，賜名綠枝……

“綠枝……”錦川嘴唇蠕動了半天，終是只吐出了一句話，“來幫我更衣吧。”

綠枝錯愕的抬起頭，“小姐。”

錦川率先站了起來，“還不快些，都什么時候了。指不定將軍今天下午就回來了，咱不得去拜見？”

“是、是、是。”綠枝連忙從地上爬起來，正往過走，又停下腳步拍了拍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塵。

錦川斂眸，徑自走進了內室。

綠枝苦笑，跟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