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進樓，直至暮日才出樓，柳白腳步虛浮走過竹林，穿行過風雨長廊，斜陽將屋檐映出濃重的黑影，剛好壓在他的肩膀上，有些沉重。

柳白深吸一口氣，揉著疲乏的額頭，走進后院，看著七七正滿臉希翼望著自己，搖了搖頭牽強笑道：“你家少爺果然不是天才，所以并沒有一學就會的天賦。”

七七側頭看著他，小小的臉上落滿憂愁：“要是學不會就算了，反正只要我們搬離真武殿不會有再有誰在意我們的。”

柳白笑了笑，先前最后一次嘗試，他在藏樓直接昏迷過去，直到幾個時辰后才醒來，他油然而生一股無力感，更讓他覺得恐懼和失落的是，這種挫敗感并不只限于此，就例如他無法掌控的命運。

“在天庭有許多人希望你活著，但有更多人希望你死！”

他隱約能明白南宮如韻在大明殿時這番話的真實意思，他甚至隱隱猜到，只有死去的柳白才是最好的柳白。

只有死去的他，才不會讓天庭為難，也不會讓太多人內疚。

“要想活出人樣，就得擁有等值的力量啊！”

“天下那么大，可我們能去哪？”柳白看著七七，想起很多年前自己抱著還是小妖的她，當時還只是個小不點的小女孩現在卻已經亭亭玉立，微笑道：“走是件很簡單的事，可如果走了再要回來就是件很難的事，所以我們不能走。”

說完這番話，柳白便陷入長久的沉默，在原主的記憶里對真武殿并不會有很多的感情。

可現在他內心不受控制，涌出了很多悲傷。。。

“少爺，不走嗎？”七七仰著小臉，蹙著細長柳葉眉關切問道。

柳白搖搖頭，靜靜看著她說道：“以前我們沒得選。。。現在我們也只有一個選擇。”

七七用力點頭。

離開并不是最好的選擇，泯滅消失于人海固然是一種選擇，但只有身處在風暴的中心，這樣才是最有效的明哲保身手段，只有你活在所有人的眼中才會讓有些人心懷顧忌。

而如果離開真武殿，等到大多數人都忘記他，那時候才會是真正的死期！

因為在有些人心中，不管是什么時候，只有死去的柳白才是最好的柳白。

。。。

連續幾天，柳白都穿行竹林來到藏樓，他沒有太多的修行天賦，也同樣沒有過多時間，面對著那本讓無數人望而卻步的斗訣，他只能以最堅毅的精神，以最一往無前的態度，去迎接挑戰。

拾起真武蕩魔斗訣，他深吸一口氣，神情凝重，重新掀開書頁。

“氣為天，脈為地。。。”

艱難開始控制氣機運轉，精神也同時開始錯亂模糊起來，如同要硬生生將整個人撕裂長兩半，柳白提前預知了這是件何其痛苦的事，但仍舊是堅持繼續下去。

“一氣化無，由無衍虛，故而虛既是氣，氣即使虛。。。”

模糊的字跡開始飄離簿冊，映在他的腦海中，柳白覺得精神有短暫的空白，就像是歸于虛無一樣不知此時的想什么在做什么。

他重重搖了搖頭，強行驅散這種狀態，由于長時間的靜坐，突兀起身后有短暫的眩暈感。

他壓抑住內心的頹敗，將目光沿著窗外的陽光向著遠方延伸。

春日飄于林梢，竹林起伏蕩漾，然后柳白注意到一個細節，即便是刻意藏覓蹤跡，但仍舊是能清晰察覺到藏樓附近有幾個難以察覺的身影在游蕩。

“看來，有人不放心了！”

柳白默默想著，然后收回視線將目光重新投在簿冊上。

“以氣為本，匯百川成海，運周天如水，行諸竅而通達。。。”

精神再度胡亂，他忽然有短暫的錯覺，我到底還是不是我，他的精神開始漂浮，開始逃離了書卷的束縛，緩緩落在飄出藏樓。。。

然后柳白再度昏了過去。

“不會吧，不會吧，不會真有人認為這個廢物能修成真武蕩魔斗訣吧？”

在竹林深處，幾個身穿制式深紫長袍的仙人對藏樓所發生的一切冷眼旁觀。

柳白從堅持到昏迷，從昏迷到清醒，又再度昏迷，次次堅持，次次失敗，這期間種種都被人看在眼中。

眼看他登山，眼看他跌落懸崖，這就是此時他們最好的心理寫照。

從最開始的緊張，到現在的冷嘲熱諷，他們內心已經認定這個少年，確實如同傳言所說的那樣，是個不折不扣的廢物。

踩尋常人并不會有太多愉悅感，但將這位真武大帝的子嗣踩在腳下，這是何等的酣暢淋漓。

“這家伙依我看還不如一頭撞死，也省得玷污真武大帝的赫赫威名。”

“今天你們認為他能堅持多久？”

“半個時辰吧？”

“這也太抬舉他了，依我看頂多一刻鐘，誰不知道真武蕩魔斗訣的難度，真以為他是誰？”

“我比較好奇，他到底是真的昏厥過去，還是借機裝睡。”

“有這種可能，像這種廢物，難不成還有誰期望他會有朝一日脫胎換骨？”

“話說，真武大帝英明一世為何偏生有個這樣沒出息的子嗣。”

“我認為也沒必要盯著了，就算再給他個百年估計也一樣修不到真武蕩魔斗訣第一層。”

“真不知道上層是如何想的，要我看廢物永遠只能是廢物。”

柳白沒有聽到這些議論，不過就算是知道這些議論，他也完全不會在意，因為只有他心里清楚，為什么要修煉斗訣，哪怕這是件看不到結果的事，他也仍舊在堅持。

因為他喜歡，因為他需要，就是這么簡單。

他此時幽幽醒來，眼眸里布滿血絲，正強行壓抑著精神混亂帶來的后遺癥，深深呼吸口氣，繼續強行運轉，只有他才知道，氣機流轉于玄關，稍有不慎就會氣機錯亂傷及經脈，這是精神以及肉體的雙重痛苦。

這也讓他臉色越來越蒼白，也讓他精神萎靡，再度看向簿冊，緩緩擦拭去遮擋視線的汗水，默默開始盤溪修煉。

空曠的書架間寂靜無聲，他眼前的字跡飄入腦海，兩股精神控制的氣機默默流轉玄關。

一氣化無為虛，他眼前的簿冊不見了，書架也不見了，甚至就連藏樓都消失，只剩下兩條脈絡在意識之下緩緩運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