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狼有歌的故鄉(xiāng)
- 莫·哈斯巴根
- 3074字
- 2020-09-11 16:31:26
二
酷暑的太陽烤灼著大地,別說是原野草地了,連人的臉都顯得干巴巴的。
那仁畢力格在這個蘇木所在地等那個漢人貨郎子已經(jīng)三天了。哎呀,這個人怎么還不回來呢?該回來了啊。八十里地,來回一百六十里地。那也是該回來了啊。說是該回來,會不會是已經(jīng)回來了,然后已經(jīng)離開這里了呢?我跟那個漢人也沒有言說之約,興許人家沒回這里,直接走了呢。呸!這可真是失策了!那仁畢力格想一想就后悔。不過得見一見那個牽駝小子啊。那小子是哪兒的人呢?哎呀,我這人可真是自個兒想自個兒的,考慮不夠周全啊。不,還得找到那個小伙子,或者去找那個老漢。怎么也會有一個法子吧。他又奔向那家餐館。
三張桌子的餐館里沒有顧客,顯得很是寂靜。
餐館的老板正跟女服務(wù)員打撲克。他見那仁畢力格進來,撇下?lián)淇苏玖似饋恚骸澳鷣砹耍氤渣c啥?”
到這兒已三天的那仁畢力格顯然跟他很熟了,笑著說:“有啥吃啥唄。”
老板說:“有肉包子。”
那仁畢力格:“你怎么不說有馬頭般大的活寶呢?”
老板笑道:“那是善吉扎布老兄說的話啦。誰見過馬頭般大的活寶呀?善吉扎布老兄的話有時候也沒有準(zhǔn)頭,信口說說而已。說什么有人找到那個馬頭般大的活寶也是白搭,那個東西會跑,你根本抓不住它。說有人碰到了那個活寶,追了一天也沒能追上,就放棄了。又說,與其追它,不如向它磕頭,據(jù)說那樣還有可能抓住它。還有一些人專門進大漠尋它去了。”
那仁畢力格想把這個話題引到自己感興趣的問題上:“前兩天不也有漢蒙三人去那邊嗎?”
老板好性情地笑著說:“嗨,那不過是善吉扎布老兄在忽悠他們而已。那個牽駝小子叫仁欽巴圖,就是讓人騎一騎駱駝掙幾個錢的。那天仁欽巴圖請善吉扎布老兄喝酒來著。就在那個時候不剛好來了一個踅摸瓷器瓶子的貨郎子嗎?善吉扎布老兄不過是給仁欽巴圖拉了一個生意而已。”
那仁畢力格問:“那么,那邊真有那么一戶人家嗎?”
老板說:“有,有。阿爾斯楞老漢一家在那邊。以前有幾戶人家來著,都被沙漠?dāng)D出來了。”
“那個阿爾斯楞家的古物果真那么多嗎?”
“這個不是很清楚。可能有點東西吧。總有人來詢問他們家呢。傳說,他家以前是一個富戶人家。怎么了?莫非你也是一個尋古物之人?”
那仁畢力格暗自吃驚,發(fā)現(xiàn)自己的意圖太明顯了,打住了話,說:“不,不,我是一個采集植物標(biāo)本的人,是在好奇那個大漠里有哪些植物。這方面你了解嗎?那個沙漠有沒有什么奇特的植物?”
老板說:“不太清楚。我跟隨我父親進去過一趟,茫茫的大漠中有一塊水草豐美的綠草地呢。”老板接著又說:“我想那三個人今天該回來啦。仁欽巴圖回來了,你就問一問他吧。不知道今年的雨水如何呢?”
那仁畢力格說:“他們回來的話,定會來這里嗎?”
“會的,會的!他們沒有別的去處,回來就肯定會來我這里。”
被老板言中了。日落之前,蒙漢三人回到了那家餐館。
仨人臉色都不是很好。
餐館的廚師笑著問仁欽巴圖:“收獲怎樣?”
仁欽巴圖愁眉苦臉著說:“要是說‘不怎么樣’,也不吉利吧。這酷暑天在那個沙漠里差點被曬死了。哎呀,那里可真熱啊。好在我的駱駝是沙漠駝。要是戈壁駝,那我就該倒大霉了。”說畢朝廚師擠了擠眼,廚師像是明白過來了,朝著那個貨郎子說:“那,你們二位的買賣好嗎?”
貨郎子:“什么買賣也沒有,那糟老頭兒什么都不給。”話說得有氣無力。
“要是說不給呢,看來他還是有東西的。你怎么不好好求他?或者給一個好價錢也行吧?”
貨郎子聽了說:“唉,那老頭子可是厲害,貴賤不給,看來收藏的東西是有的,貴賤不給。”
回來的仨人吃了點東西,對酬金的多少爭了一番后各自散去。仁欽巴圖拿了酬金,臉上甚是喜悅,望著廚師說:“我請你喝酒吧!”
廚師看著那仁畢力格又對仁欽巴圖說:“這位也想去那邊。從事勘察植物工作的蒙古人。你還得送一下吧。”
夜里三點,仁欽巴圖叫醒了那仁畢力格,倆人各騎一峰駱駝動身了。
自那兒出發(fā)不過十里地,地勢就開始變幻莫測了。忽地上坡,忽地下坡,仁欽巴圖還時不時提醒他:“要下坡了,身體仰一些。”或者:“要上坡了,弓身抱著駝峰吧。”那仁畢力格照做。
“我們倆不會迷路吧?”那仁畢力格問。
仁欽巴圖說:“瞧你說的這個話,我還沒學(xué)會迷路是什么樣兒。”
再走了一些時候,又翻了一座沙丘,天漸漸亮了。
晨曦中,阿卜杜然特沙漠一座座沙峰林立,延綿不盡。
“這就是阿卜杜然特沙漠嗎?”那仁畢力格找話題。
“所謂阿卜杜然特沙漠指的是整個沙漠,這里是其中著名的洪古爾達巴[4],只有我的駱駝才能越過這個沙丘。現(xiàn)在離他們家還有四十里地。得趕在天熱之前到那里。天熱沙子也就燙了,沙子燙了,我們說不準(zhǔn)被烤焦了呢。”
為了不被沙漠烤焦,兩個年輕人順著沙溝不時加鞭疾馳。沒騎過駱駝的那仁畢力格被駱駝?chuàng)u晃得腸胃都在翻騰。
仁欽巴圖看著他笑了笑:“哎呀,忘了給你這個帶子!”他從包里拿出寬幅的布,遞給那仁畢力格說:“給,拿這個緊緊裹住你的腹部。”
這小子走得干嗎這么急呢?果真是為了避開天熱,或者那家美麗的女兒阿拉坦卓拉在召喚著他?那仁畢力格這么想了一番:“你是不是經(jīng)常來這戶人家?”
仁欽巴圖用猜疑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那仁畢力格說:“那般漆黑的夜里,趕這個路像是在走畫好的線一樣,一點都不帶猶豫的,真不簡單。”
仁欽巴圖聽了這話說:“這戶人家,來是來過幾回。我們可是長在這大漠里的人啊。尤其駱駝這畜生,特別怕熱。所以只好趁著夜晚或清晨趕路。我以前夜里趕路也沒有方向感,有點拿不準(zhǔn)。現(xiàn)在夜里趕路都不要緊了。”
“那么,住在這大漠里的人們,進進出出怎么走?”
仁欽巴圖說:“您是在說阿爾斯楞老漢嗎?他們幾乎不出去。再說了,就算是要出去吧,人家的那駱駝,它們可是不分沙峰沙溝,都一樣飛快呢。何況,他家有一位野駱駝都能降服的野姑娘。騎上了駱駝,沒人能趕上她。天微微亮?xí)r出發(fā),到洪古爾鎮(zhèn)集市上采購了所需用品,太陽西下之前就能回到家。”
“哦,那你跟她一塊兒趕過路吧?”
聽那仁畢力格這么問,仁欽巴圖又用懷疑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是啊……哎,沒有沒有!我只見過她的蹤跡。說實話,就算想跟她一起走,我的駱駝也趕不上她的駱駝啊!”
哦,那家有一個很壯實的女兒,可能長著黑黑的臉,大眼睛,手指很粗……哎呀,我這是在想什么?不管怎樣,看來那家有一個很厲害的姑娘。這個小子呢,是看上人家了。那仁畢力格邊走邊想。
快到中午時,又開始爬一個較高的沙丘。已經(jīng)疲憊不堪的兩峰駱駝不像先前那樣積極向前了。勉強從沙子里抽出駝?wù)疲朴频刈咧H蕷J巴圖嘴里嘟囔:“再加把勁兒,過了這個沙丘……”像是給那仁畢力格說,又像是給他的駱駝們說。
“你說什么?這座沙丘叫什么?過了這座沙丘,那戶人家就到了,是嗎?”
“這座沙丘叫哈查[5]達巴。過了這個沙丘,他們家就近了。”
太陽從頭頂上燒灼得厲害,沙子冒著熱氣,人呼吸都困難了。駱駝更是可憐,每走一步,膝蓋都在顫抖著打彎兒呢。
可憐的畜生啊!畜生不會說話,所以只好一步步向前走。攀登珠穆朗瑪峰的運動員們也是這樣一步步攀登的吧。這座沙丘也是夠高的。
人和駱駝大口喘著氣大概走了一小時,終于走到了沙丘頂上。那仁畢力格驚呆了。從夜里到現(xiàn)在,走了九個多小時的路,一直在金燦燦的沙海之中。他的視覺已經(jīng)很是疲勞了。而現(xiàn)在,他卻看到了一片幽幽的綠洲。他感受到那片綠洲吹來陣陣清風(fēng),深呼一口氣,胸悶的感覺沒了,心里豁然開朗起來。別說是人了,看來連駱駝都有了希望,下坡的步伐明顯強勁起來了。
那仁畢力格他倆走進了綠洲。黃柳紅柳一簇簇的,中間還長有一片片沙棘。
坡地上長著油蒿,高處長有錦松和黃楊古樹,郁郁蔥蔥。
偶爾遇見長有稀疏蘆葦?shù)耐莸兀偻镒咧忠婇L有芨芨草的濕地。
“是不是快到那戶人家了?”那仁畢力格問。
“過了這片柴達木[6],看見紫花灘草地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