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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悄無聲息地步入(二)

  • 蜉蝣斯小年
  • 爐子山
  • 4078字
  • 2020-10-17 08:24:09

唐然做了一個噩夢,醒來時,滿額頭的汗。

她坐起來,窗外還蒙蒙亮,窗戶沒有關牢,窗紗被風吹起來,細細碎碎地搖擺。

她起身掩了窗戶,清風有些涼意,不禁打了個寒顫。

然后,打開了床頭的小臺燈,室內昏暗,燈光卻溫暖肆然,靜靜灑了滿地。

唐然抱了腿,坐在床邊,陷入了沉默。

昨晚,她接到一個電話,電話號碼很熟悉,就像是之前存過,后來不小心被刪掉了。

電話那頭靜默了很久,說:“唐然,你是不是預備一輩子都不再見我?”

一道男聲,低沉悅耳,卻帶了極大的悲傷。

唐然許久沒有說話。

她只是在思索,什么時候,與這個人開始有瓜葛的?

初入高中,她糊涂了,想著在班里能夠直起腰桿,誰都不敢惹她才好。這人卻豪氣萬千:“跟著爺混,我罩著你啊!”

他帶她去喝酒,沒想到只有他們兩個人。他一個人對著瓶吹,卻不許她蘸。

她生氣了:“什么嘛?你就是這么帶我的?”

那人卻笑了,啤酒度數低,卻能輕易醉人,他臉頰有些泛紅,眸色清亮無比:“嘁,小姑娘學什么壞?你是不是不想好好畢業了?”

她毫無形象地在路邊擼著烤串,披散的長發被挽起來,袖子挽在手臂,面容清澈白皙。

她反問:“你呢?你這么壞難道是故意不想好好畢業的?”

那人的臉,在大排檔有些昏黃的燈光下,不甚清晰,沒有答話。

那少爺看了她許久,她便假裝看遠處路上的行人許久。他彎起了嘴角,抬手,捏住女孩的臉。

唐然愣住。

他說:“你……是不是太胖了?怎么這么多肉。”

唐然一把拍開他的手,咬牙切齒:“去你的,我胖?本小姐這標準身材好嗎!”

少爺不動聲色,手中殘留著余溫,和柔軟的觸覺。

轉過頭,鄭重開口:“總之,以后要是想出來玩我就帶你,不要找亂七八糟的人,不要去亂七八糟的地方,不要聽些亂七八糟的話,知道嗎?”

亂七八糟的話,已經聽進去了,怎樣才能撈出來?

唐然覺得,那人可能腦子有點毛病,只要跟他親近一些,就會毫不保留地付出他的好。

他竟然跟她說:“唐然,你是我唯一的好朋友,我從小到大都沒有你這樣的朋友。”

說的像真的樣,鬼信啊。

她是為他做了什么才讓他這樣感動。絞盡腦汁想想,什么都想不出來。

除了帶他去別人家蹭了幾頓飯,除了偶爾跟他聊聊天,除了被這人帶著全城滿處跑,還專挑破敗的無人山、無人公園、廢棄的無人鋼廠……

他很驕傲地指給她看,這是我小時候經常偷著跑出來的地方。

聽別人說,這人是被領養的,出生時難產,害死了自己的媽媽,家里人都覺得他不詳。

又聽說,這人脾氣壞的很,看不慣誰就去揍誰,成績差,不思進取,冷血至極,早晚是個社會的毒瘤。

可明明風那么大,他明明那么難過,他說,唐然,我很想,很想我的家人。

我害死了我媽媽,我就不該被生出來。

他眸中含淚,雙肩顫抖,你永遠不會明白,你永遠不會明白……

風真大,沙子迷了眼,蟄的她眼睛好疼好疼。

傻子,我說過我想要感同身受你的難過嗎?

他拉著她在空曠的湖邊奔跑,他笑著說:唐然,看到了嗎?這是我的秘密基地!

然后,兩人拿著自制的魚竿吊魚,坐在湖邊的大石頭上烤了吃。

她分明說過:“駱躍陽,以后,你就是我的好兄弟了!”

那人吃的滿嘴巴黑糊糊:“好兄弟?能吃嗎?”

細想著,噗嗤笑了出來。

唐然抹了一把臉,全是淚。

干脆臉朝下,倒在被子上。

若有些人注定只能是陌路,老天爺,你還讓我遇見他干嘛?

——

氣溫回升,春意漸濃。院子里的樹露出新苗,綠油油的,煞是光彩。

天氣暖和之后,奶奶又出去擺攤了,時沐阻止,可奶奶卻十分執拗,勸不動,就任老人出了門,看著年邁微駝的背影,知道消失在小巷盡頭,她才轉身進了屋。

時沐總是這樣想著,快點,快點長大就好了。可以多幫奶奶分擔分擔,奶奶就可以坐在搖椅上安享晚年。

田圃里種下的小菜苗急著破土而出,長出細長的莖,微微彎曲的葉苗,透著清新的綠。

她拿起磚塊旁放置的噴壺,細細澆灌,除了野草,清了清石子。

忙完后,手臂很酸,春日的太陽溫和,不刺眼,泥土被曬得懶洋洋的。

連日無雨,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好日子了。

——

林致把她叫進辦公室的時候,她正在算圓錐曲線的第二問,圖像在草稿紙上畫了好幾個,帶入,列公式,假設,解方程。來回反復好幾遍,答案卻都不一樣。

脖子酸的很,她仰仰頭,起身,走向辦公室。

白色的墻壁,天藍色的隔欄。寬敞的辦公室里,只有六張辦公桌,應該是坐了六位老師。

她徑直走向最后一排靠窗的辦公桌前,林致正在批改作業,劃著紅筆,對勾交錯。

這無疑是個年輕有為的男子,自律自由,認真負責。

時沐卻想不明白,既然是言之庭的哥哥,有那么個身世,為什么要跑到高中來當老師,最后她能想出的最說服自己的答案就是,富家子弟出來體驗生活,說不定哪天就回去繼承家業了。

林致聽到腳步,抬頭看向她,微笑:“你來了?”

時沐點頭:“林老師,您找我有什么事嗎?”

林致笑了,眉眼很清澈,不同于言之庭的凌厲,可仔細看,兩人確確實實長的有幾分想象。

他說:“時沐,知道我為什么找你來嗎?”

時沐搖頭。

林致端起電腦旁的一杯茶,嘬了一口,極有修養風范,若有若無的扯起半邊嘴角:“這次省三好學生有一個名額,我們學校打算把你提出去。”

時沐微愣,受寵若驚:“我、我嗎?

省三好學生是校級評選的,名額很少,有獎金,并且高考有加分政策,填報志愿也可以優先錄取。

林致看了她的反應,哈哈笑,手中的白色陶瓷杯中的茶水都被濺出,滴在桌子上。

“傻孩子,你覺得不應該是你嗎?”

時沐雖然覺得自己的確成績不錯,但在全校來講,也不是最拔尖的。只是這驚喜來的太突然,她一時沒反應過來。

她想了想,問道:“高三的程超學長,許闈學長成績比我更好,為什么不是他們?”

林致將茶杯放下,看著她:“的確,你可能不如他們,但選拔省級榮譽的,除了成績,還有一點需要考慮……”

他眸光吒泄,緩緩說道:“那就是,家庭條件。”

“家庭貧困的學生,在同等行列中,優先獲得。”

家庭條件差,所以在高手的較量中,獲得同情扶助般地贏了。

就像是,他們憐惜她一般,讓她僥幸走運。

明明可以不告訴她的話,偏偏這么輕輕松松地說了出來像一種提醒,更像一種羞辱。她苦笑,難道不是她自己要問的嗎?

料定了她會自取其辱嗎?

時沐緊緊攥著雙手,一時,竟不知道是該喜該悲。

可想來想去,林致的每句話都正常的找不出問題。

他坐在辦公椅上,環著手看她,不知是否是時沐的錯覺,他眼里,有一種審視的笑意。

半響,她咬著牙,看不出表情,微微彎腰:“謝謝林老師,我知道了。”

正要出去,卻被林致叫住:“等一下。”

她回頭,左手依舊緊緊攥著右手,連同著校服外套的下擺。

林致說:“時沐同學,你要是跟言之庭走得進,不如多指導指導他,幫他把學習提上來,如何?”

——

每年的省級三好學生的照片都會用紅榜擺在教學樓正門口,今年也一樣。

言之庭咬著雞蛋餅,瞅著紅榜上的那張照片,笑著對她說:“小沐,你真給我長臉哈哈哈!”

時沐斂回目光,看他吃的一嘴油光,抓起他的袖子呼了呼他的嘴:“擦擦吧!一嘴油,臟不臟啊。”

言之庭笑瞇瞇的,也不生氣,反正校服外套都是當抹布用的,伸手孩子般胡亂摸摸照片那人的臉,跟著她上了樓梯。

時沐不太明白林致最后那句話的意思。照言之庭的話,林致應該討厭他才對,可是讓她幫助言之庭提高學習,不知道林致是為什么這樣做?

言之庭不愿意講,時沐總覺得其中有不大好的緣由。前幾天在辦公室,林致確確實實,戳破那層膜,似乎故意說那番話,故意想讓她難堪,故意讓她覺得羞恥。

那他,到底是存了什么心呢?

——

最近,除了這事,還有一件令時沐十分傷腦筋。

言之庭的感冒從開春拖到現在,一直沒好,本來以為是季節性流感,吃點藥就好了,可這都過去大半個月了,言少爺還是每天不停地打噴嚏擤鼻涕。

奶奶著急了,打聽了些偏方,生姜和香菜加水煎熬,再和著醋喝下去,祛寒去濕,化解風寒,保準好的快。

“啊湫!”言之庭打個大大的噴嚏,嗦著鼻子從沙發上抬起頭,一臉嫌棄地看著那碗黑不溜秋、氣味古怪的不明液體。

時沐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喝了。”

言之庭生無可戀地端著它,遲遲不敢下嘴。

時沐居高臨下,黑發垂在胸前:“言之庭,你敢不喝!”

言之庭委屈巴巴:“小沐,你聞你聞!這啥玩意兒啊,那些稀奇古怪的偏方能信嗎?別給我喝出事兒了……”

時沐冷笑:“奶奶熬了一大罐,這才第一碗呢,別急哈,有你喝的。”

他哭喪著臉,遲遲不敢下嘴,最后捏了鼻子閉著眼,本想猛灌一口,那味道差點沒把他熏沒了。

苦的、咸的、酸的混合在一起,和著香菜沖鼻的味道,無法描述的難喝。

他正打算甩了碗,一抬頭,時沐看著他,目光銳利,一副“你丫的要是不喝完我保準栽了你”的表情,硬是讓他半伸出去的手又訕訕縮了回來。

于是,再次捏著鼻子硬著頭皮,一碗灌下去,少年捂著嘴扭曲著臉到處翻找,在抽屜里翻出個不知道什么時候的糖果,扯開塞進嘴里,停止了叫喚。

時沐滿意地收起碗,拍拍縮在沙發里的少年的頭,彎了眉眼:“真乖。”

少年憤憤,顫抖著問:“小沐,這藥……要喝幾天?”

時沐漫不經心:“張奶奶說,至少得半個月。”

言之庭:“……”

時沐戳他腦袋:“瞧你那沒出息的樣兒,男子漢大丈夫連喝藥都怕,我小時候喝藥可勇敢了。”

言之庭擤鼻涕,鼻頭紅紅的,倒顯得可愛,嘴角淡淡的笑,眼中卻透露著疲憊:“我覺得,喝藥是要天賦的。比如,穆棱小時候喝藥也不哭,但是我媽說我從小喝藥,都要追著我跑大半個院子。”

時沐腦補出小少年撒腿丫子四處躲的樣子,不禁捂嘴笑了出來。

被子里裹著的少年牽起女孩的黑發輕輕抖了抖,又把手縮進去,帶著嗡嗡的鼻音:“小沐,你還是快走吧,可別傳染給你了。”

時沐看著蜷縮著身子的少年:“沒事,我在這陪陪你吧,家里也沒人。”

少年的嘴巴被壓在被子下,閉上眼睛,睫毛微顫,他搖搖頭:“不行,我不能陪你說話了,我很困,真的要睡會兒了。”

時沐拾起隨意搭在沙發邊上的毛毯,低頭疊起來,輕輕笑著開口:“睡吧睡吧,等吃晚飯我再叫你。”

言之庭沒再答話,黑發軟軟搭在額前,頭頂翹起幾根,面色白皙潔凈,灰色的被子上,只露出眼睛和鼻子,安靜乖巧的模樣。

不一會兒,呼吸平靜,時間都變得緩慢。

諾大的室內,只聽得見時鐘的嘀嗒聲,靜悄悄的,和兩人細細的呼吸。

時沐在他的腿邊坐了好一會兒,輕輕收起地板上散落的東西,一一歸位。又安靜地坐了會兒,看看睡眠中的少年,確定他真的睡熟了,緩緩起身,準備離開。

玄關處的門后,一個小掛鉤,吊著一只小熊維尼的玩偶,黑亮的跟紐扣一般大大眼睛,黑亮亮的,嘴角咧起,朝著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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