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課十分鐘,林老師把班上趴在桌子上睡覺的同學都趕出去,瞇這一會兒還不如出去吹風清醒清醒。
時沐慢吞吞走出教室,走廊上已經站了不少人,一眼望去不少人在打哈欠。高中學習時間還真挺緊的。
她爬到欄桿上,陽光有些刺眼,樓下熙熙攘攘的人成群結隊去上廁所。感覺,到了高中之后,真的只是三點一線的生活,沒有驚喜,沒什么娛樂,也沒什么轟轟烈烈。有的只是像大部分人一樣,平庸地過完這三年青春。
青春是盛大的,時沐從未質疑這一點。不過是兩種人資質不同,選擇的方式不同,結果自然不同。
她既然沒有那種資本,生來只有一種選擇。
……
這周考試,時沐退步了,第一次考出了前五名。各科老師找她去辦公室分析試卷,語重心長地告訴她不要有太大壓力,正確看待考試結果。時沐乖乖點頭,道理自然懂。
一整天她都在改錯,把重點題目重新抄在本子上,晚自習鈴聲打響,數學還有兩道大題。
她權衡了下,決定留會兒校把這兩題做完再回家。
班里陸陸續續走完,班長出門的時候提醒她最后走的時候記得關燈。不一會兒,人基本都走光了,喧鬧的教學樓變成一片沉寂。
時沐專心致志,一筆一劃畫下圖像,整理好筆記,很快便只剩最后幾步。
言之庭走上來的時候,看到班里燈還亮著,發現竟是時沐還在座位上做作業,在門口站了會兒。
時沐余光看到門前一片陰影,抬頭,言之庭站的筆直,手中抱著幾本教輔資料,上面插著支筆。
言之庭疑惑:“你怎么還不回家?”
時沐剛好寫完最后一步,沖他笑笑:“做完了,正要回家。”又看見他手中的書,問道:“你拿數學書干嘛?上課嗎?”
“嗯。”言之庭走進來,將書放到桌上:“下課開小灶。”
“哦。”時沐也沒多問,收拾好書包,起身打算走。
左腳剛邁出教室門,又縮了回來。她回頭望了望言之庭,試探的問:“言之庭,一起回家嗎?”
言之庭套上外套,長腿邁出來,卻直接往樓梯下走去,看都沒看她一眼。時沐眼神暗淡失色,手捏著書包帶子,竟有些失望。
這時,前面那人卻冒出半個頭往樓上看。
“還愣著干嘛?走啊。”
時沐猛地抬頭:“哦……來了。”
……
夜空很靜謐,一顆毛月亮掛在天上,撒下灰蒙蒙的光亮。
時沐看看手表,已經十點多了。她和言之庭一前一后走在路上,菜市場臨街店鋪的最后幾家正拉下卷簾門,只余幾盞昏黃的路燈。
“你平時都是一個人回家嗎?”他問道。
時沐:“嗯,奶奶一般睡得很早。”
言之庭放慢了腳趾步,似乎在等她趕上來:“每天都是走這條路?”
時沐側臉看他,不知所云:“這條路挺近的。”
“不太安全,路燈少,人少,都是小巷子。”
時沐聽完,噗嗤笑出來,又覺得不妥立刻捂住嘴巴。他瞪大眼睛看著她,像問她笑什么,奇怪的表情。
“很安全,放心吧!警察局就在菜市場對面,壞人都不敢來。”她伸手拍拍他的肩。
兩人又靜默走了一會兒。
言之庭突然回頭問道:“想吃手搟面嗎?”聲音低沉好聽。
“現在?”時沐吃驚。
言之庭眸色中染著笑意:“走!我帶你去。”
說著便拉著時沐的手跑起來,折回去,跑出菜市場,又拐進一個巷子里,往里面走了一段路程,老遠看到一盞路燈下,一個老爺爺推著倆車,旁邊放置了幾張桌椅。
即使十點多了,竟仍坐了很多人。
他們走進,老爺爺看起來也有些歲數了,臉上掛滿褶皺,戴著頂老舊的花了邊的帽子。他用力揉著面團,揉開、扯起、拋到空中,接著繼續揉。
言之庭雙手插進外套兜里,鼻梁高挺:“爺爺,兩碗搟面。”
說著又低頭問時沐:“你要蔥嗎?”
“要。”時沐老實答到。
“一碗要蔥,一碗不要。”言之庭掏出一張十元,放到攤錢收賬的盒子里。
老人林致始終頭都沒抬一下,嘴里喊著“好嘞”,手里的動作卻沒停。
他領著時沐坐下,拿起衛生紙擦擦桌子,又抽雙筷子遞給她。
兩碗面很快就端上來了,熱氣騰騰,最上面鋪著幾塊鮮嫩多汁的牛肉。
言之庭挑起一筷子吹了吹,“吸溜”一口吃進嘴里,臉兩邊鼓鼓的,看著時沐,示意她快吃。
時沐看著他的樣子,忍不住揚了嘴角,夾起一小口慢慢咀嚼,很入味很地道。
她有些好奇:“你是怎么找到這個地方的?”
言之庭臉埋在霧氣中,眼鏡很亮很黑,像個孩子,他邊吃邊回答:“哦,之前晚上瞎轉悠的時候發現的。怎么樣,很好吃吧!”
時沐:“嗯,還不錯!”
轉眼他的碗中已經只見湯底,時沐才吃了一半,他擦擦嘴,安靜地等著時沐,抓抓頭發,又拍拍衣服上的灰,撐著手看不遠處的老爺爺下面、端到隔壁桌上,看起來心情還不錯。
時沐注意到他的手,很好看,像女孩子的手,白皙纖細,卻又不失骨感,骨節分明。
她一口一口喝著湯,上面飄著幾根蔥花,咸淡合適。少年歪頭看著路燈下的老人,薄唇輕輕抿著,黑發蓬松。時沐突然覺得眼前這人似乎是今天才正式認識般,就像,和以前在學校的那人不太一樣,眼中有細碎的光,模子有了溫度。
她就這樣看著他,坐在夜晚的小攤上,旁邊是幾個民工開啤酒的聲音。言之庭看著老爺爺一遍遍重復著手中的動作,偶爾頭僵了,抬抬脖子扭一扭,然后又繼續著。
他回過頭來,對上一雙清澈見底的眸子。躲閃不開,于是問道:“……吃完了?”
那女孩乖乖點點頭,看到什么,指著自己的臉呵呵笑:“擦一下。”
“什么?”他問。
時沐扯下一截餐巾紙,起身隔著桌子,擦了擦他的左臉,動作很輕。
反過來給他看:“蔥。”
“哦。”言之庭訕訕起身,拿起包。
“走吧,該回家了。”
夜色如水,仿佛披了層細紗。晚風已有了涼意,卻意外的輕柔。毛月亮漸漸隱去,躲在云彩后面,只漏出小半個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