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二章湮滅的故鄉（四）

確實，這樣的正義感是每一個二十一世紀新青年該有的，不過段升沒有想到湯瑩會如此直白地表達出來。

成年人的情緒一般是隱蔽的，一般對于發生在他人身上的不幸都不會表露出太多的同情，這好像是一種對于他人自尊的保護，一種約定俗成的人際交往的邊界線。更不要說面前的這個老人和他們并無過往，不算熟人，甚至此刻還是站在不同立場上刀劍相向你死我活的敵人。

湯瑩說出這些話確實需要巨大勇氣。

段升稍稍往湯瑩的方向轉過頭去，他很好奇她說這些話的時候是怎么樣的。

湯瑩的鼻翼因為氣憤而一撲一撲的，眼神中也滿是憤憤不平，看來她是真心為了這位老人所遭遇的不公而憤怒。

段升不禁感到有點羞愧，自己明明才剛剛高中畢業，連大學志愿都沒有填過，就已經是個“圓滑世故”的大人了，剛才聽到那些話，雖然心里有震動，也有對稷下這個學校的懷疑生出，但是那些直白的話語，就是再讓他醞釀一百年，他都是無論如何說不出口的。

桃銘的眼睛和嘴巴也微微張了張，顯然她也是震驚的，她長呼一口氣，半是無奈半是有點困擾的感覺。

不知道對方會作何反應了。

估計他也好久沒有碰到過這樣真切的話語了。神情掩飾不了微微起伏的胸口，他定定地看著湯瑩，像是想要確認什么。

湯瑩沒有移開目光，直率地回應他的目光。

最后是那人敗下陣來，他垂下眼眸，蒼老的面龐好像又添上了多幾分的歲月，被抽走了許些一直以來的冷漠與狠厲。

他有氣無力地開口：“這自然不干系你們的事，只是事已至此，無力回天了。”自嘲的笑笑，向后靠在墻上，安詳地閉上眼睛。

“這是。。。去世了？”桃銘不敢置信地挑了挑眉毛。

“放屁！還有氣！”湯瑩用胳膊肘捅了一下后面的桃銘。

“我就說你動漫電影什么的看多了，哪有這么就去世了。”這樣虛空對波，一點聲音都不發出，真是一種非常奇妙的體驗。

“我說。”那個老人氣若游絲地輕聲打破了他們的虛空對波，所有人的注意力再次回到了他的身上，但是他好像已經不再在意了。

“你們得罪的也不是什么大人物，放出湮滅之眼是我自己的決斷，要害你們的就是那個城主，他因為稷下不愿意給他的兒子行個方便懷恨在心。”他發出一聲不屑的嗤笑：“呵，說是城主，氣量充其量不過是個酸人，他也不是什么好鳥。”

“不過他也只是不想讓你，你是叫段升是吧，只是不想讓你通過考試罷了，畢竟這考試要是正常進行，也要不了誰的性命。”

他說了一大堆，好像是在坦白一般。

越說他越發輕松，好像是把郁結于心的話全部一吐為快了。

但是段升這邊卻越聽越不對勁了。

這么說，并沒有什么幕后黑手要加害于他們這一群人，所有的恩怨充其量就是那個沙姓的沙雕城主覺得他和稷下學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想要幫助他兒子進入學校的同時給他下點絆子。

但是這個巨大的湮滅之眼的怪物完全是這個老人為了完成復仇，自己一手放出來的。

“沒了呀，幕后boss加害我等的劇本。”他在通訊里無奈地說。

“沒懂，不過之后再說。”桃銘覺得現在不是慢吞吞地回顧劇情的時候。

他們之后來的這群人肯定是不知道段升在這里遇到的事情的，但是段升看起來已經疏通了劇情，這樣就足夠了，通訊nude方式很便捷，只要有一個人能夠指揮，就不會出很大的差錯。

“所以說，還是這個人放出來boss，其他人都不知道的是吧。”楊一凡的思路很快。即使沒有全部的情報，但是還是推測出了事情的大致原貌。

“那樣的話，委托你的那個誰的兒子不是也要死在這里了嗎？”湯瑩天真的問。

“woc，你是真傻假傻，人家根本就沒打算給他賣全部的命。”陳子昂的表達方式雖然有點不文雅，但是語氣十分到位。

段升和桃銘差點笑出來。

“你沒聽到他說那個城主是個小氣的人的那段嗎？估計他們之間也是有恩怨的。”段升想著還是要撫慰一下湯瑩的。

畢竟是她剛才挺身而出，也算是給他上了一課。

或許多么完美的話術安排，多么縝密的心理對弈，都抵不過世上的真情實意和直率坦白吧。

“我知道啊，但是事情還是要給他辦完的吧。”湯瑩理所當然地問。

“不是，人家都不能活著回去了，還辦完，辦個蛇皮啊。”桃銘撫了撫額頭：“你真是一點沒變。”

“你干嘛啊。”湯瑩沒有惱羞成怒，只是嗔怪地拍了一下桃銘的肩膀。

“你有點像是我的一位故人。”

老人的身體有點慢慢干癟下去的樣子，他的聲音也越來越輕。

“哎，真不希望她看到這最后是這樣的結局。”

他開始劇烈地喘息。

這是將死之人的預兆。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嗎？”桃銘收住了她平時嘻嘻哈哈的態度，低吟了一句陳詞。

沒有人走上前去，雖然有點殘忍，但是即使剛才“感動了那么一瞬間”，但是他們終究是站在天平兩端的人，桃銘牢牢抓住了湯瑩的手。

兩個女生都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要死在她們的的面前，難免觸動。

老人的喉嚨里好像有什么東西卡住了，他呼不上氣，眼睛睜的老大，沒有看向他們，而是死死地盯住天花板。

二氧化碳會中毒的。

“不是。。。不是。。。沒有。。。要是能出去。。。也很好——”他掙扎著想說話，但是口中吐出的只是破碎的字眼。

最終他的腦袋一松，手一落，背過了氣。

就這么冰冰冷地躺在了他們面前，毫無征兆地死去了。

段升一半是震驚一半是說不清道不明的復雜。

因為他的死毫無預警，有點讓人心里發毛。

更是因為這里明明是游戲，卻是如此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