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悠她從來沒有實戰處理過封印。”

安祈咬著牙說道，“如果失誤怎么辦？你們想過嗎！”

“每次都讓校長出手，我們還要怎么進步嘛，而且校長剛好也失憶了。”時雨狡辯道。

“你們能安靜一下嗎？”

楚形整個人的氣質已經變了，他冷冰冰地說道，“那個叫可悠的學生，能形容一下她的外觀嗎？或者一些個人信息。”

原本劍拔弩張的兩個人立刻安靜了下來，這種感覺就像是被家長突然抓到犯錯一樣。

而時飛此時開口打破了尷尬：

“可悠，全名賴可悠，十四歲，女孩，至于外貌……”

“她的左眼眼角，有一個指甲蓋大小的月牙形胎記？”楚形打斷道。

時飛點了點頭：

“是的。”

恐懼和憤怒兩種感情襲遍楚形全身，他先前覺得，即便自己的信息暴露了也無所謂。但是游戲中讀取了可悠的信息，甚至知道可悠的外貌特征，這讓楚形控制不住情緒。

這是進一步的威脅，如今的自己在對方面前幾乎是完全透明的，如果不配合的話，對方知道可悠就是楚形的弱點。

想到這里，楚形破口大喊：“我不管你是誰，如果你敢動她，我跟你沒完！”

沒有任何回答。

楚形的聲音在空蕩的候診區回蕩，最后歸于平靜，仿佛在嘲笑他的弱小無能。

游戲里的三個角色也滿臉疑惑，他們根本不知道校長這是發什么瘋。

“校長您現在精神狀態不太穩定。”

安祈走向楚形，準備把楚形拉走，“這件事我來處理就好。”

楚形不為所動，用命令般的口吻說道：

“把那個用可悠當原型的角色刪掉！”

“您在說什么？”

安祈臉上浮現出慍色，“您需要休息了。”

“不要讓我重復第二遍！”

楚形并沒有在對游戲角色說話，但是他想對話的那個人并沒有作出任何回應。

他再看向安祈他們，他們感覺到了自己的異樣，圍了過來。

“我是這所學院的校長對吧？”

楚形換了一種方式開口，“把那個叫可悠的學生開除，這是命令。”

“您不能這樣做！”時雨大喊，“除了學院，外面的世界對我們而言太危險了！她可是你的妹妹啊！”

“我知道了……”

背后傳來了不同于安祈和時雨的女聲，“我這就走……”

楚形轉身看去，教室門口站著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屋內的四人愣住了，楚形外的三人驚訝于可悠竟然在他們沒注意的時候來到了附近。

而楚形愣住的原因，則是有點恍惚。

游戲里的可悠長得和現實中一模一樣，她穿著校服，表情落寞，不過在這里她并沒有患上重病，臉色也紅潤很多。

如果妹妹沒有生病的話，應該就會像眼前看到的這樣，有著正常孩子一樣的學生生活吧。

啜泣聲打斷了楚形的思緒，面前的可悠沒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忍不住哭了出來。

她哭得好傷心，是小孩子特別委屈那種哭泣。

楚形不爭氣地心軟了，畢竟再怎么樣，那個角色也和可悠長得一模一樣。

他已經好久沒有看到可悠哭泣的樣子了，久病之后可悠學會了故作堅強，每次都在楚形面前展露笑顏，但實際上她也只是個十三歲的孩子。

“可悠你別當真，校長他開玩笑的。”

時雨小跑到門口，想要去安撫可悠。

可悠躲開了，她背過身去，往黑暗深處跑去。

“你！”

時雨惡狠狠地扭頭看向楚形，“都是你的錯！你快去追！”

被游戲人物命令的感覺很怪，何況對方身份還設定的比自己低。

但是楚形還是照做了，他小跑起來，沖過了現實中不存在的教室門，余光中看到了可悠逐漸跑遠的背影。

“可悠你等等！”

楚形的體能一直不太好，而可悠卻越跑越快，追了幾十米后，可悠再次消失在了一個拐角。

“哥哥你要我等什么？”身側傳來了可悠的聲音。

楚形尋聲看去，他正站在無菌病房的窗前，穿著病號服的可悠站在玻璃窗內，用奇怪地眼神看著他。

剛才他順著游戲里的路徑在醫院里饒了一個大圈，竟然從過道另一側又到了可悠的病房前！

“沒事，我以為你跑出來了，應該是看錯了。”

楚形把手機塞進口袋里，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竟然有幾個瞬間，他真的把對妹妹的感情，寄托到了游戲里的角色中。

但是那再怎么像，也只是假的可悠而已。

“我要是能出去就太好了。”可悠嘟囔著道。

“等你病好了就可以出來了，到時候哥哥就帶你到處去玩。”

可悠可愛地笑著，沒有接話。

六年了，這種謊話，已經騙不了她了。

“如果有另一個我的話，哥哥你就可以帶她去玩了。”

楚形心中一緊，可悠她應該不知道游戲里的事情，她只是在表達想法。

“如果真有另一個你呢？”

“那我希望她身體棒棒的，能永遠陪在哥哥身邊。”

楚形眼睛一酸，回想到醫生的話。

最開始的時候，醫生建議父母準備再生一胎，放棄這個孩子。

那時楚形已經成年，他知道用這種方式維持生命的代價，他雖然舍不得可悠，但是已經做好了接受命運的準備。

而母親和后爸卻比他預想的堅決，拋下一切家產也要盡可能延續可悠的生命。

父母意外去世后，作為唯一的家屬，主治醫生曾找過楚形談話。

具體的內容已經記不清了，楚形只記得大意是，維持兩年的生命已經不容易，希望楚形認清現實，他的人生不能被妹妹牽絆住。

楚形的回答是，當父母的遺產和賠償金用完時，他再考慮。

而上個月，他不得不考慮了。

“哥哥，讓我出院吧，我們出去玩。”

可悠用小手輕輕地敲了敲玻璃，“這里好無聊。”

楚形本想像以前一樣用其它話題糊弄過去，但是他看到了可悠的臉，非常地平靜，眼波中藏著很多很多事情。

“誰和你講的？”楚形平靜地道。

“不告訴你。”

可悠笑了起來，這個笑容在告訴楚形，她已經不是那個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

“很晚了，你該睡覺了。”

楚形也跟著微笑，“出院的事情，讓哥哥好好想想可以嗎？”

“好。”

可悠輕輕點頭，“我要好好想想出去后要去哪里玩。”

看著可悠轉身重新躺回病床上的背影，楚形心中五味雜陳，他知道可悠的多個臟器在病發時已經出現功能減退的現象，如果停止注射抑制劑，她可能在幾個月內死于炎癥型器官衰竭。

夜已深，楚形在確認可悠已經入睡后，無力地躺在了過道的椅子上。

思緒一團亂麻，今晚發生的事太多，讓他無法靜下心來考慮這么重要的事。

人在焦躁中總會下意識地把弄一些東西，楚形也不例外，他并沒有攜帶飾物的習慣，只能下意識地拿出手機。

屏幕暗著，楚形不敢亮屏，但又望得出神。

手機里有另一個可悠，另一個不被病痛困擾的可悠，一個虛擬的可悠。

如果……游戲可以一直進行下去的話……

腦中閃過一個可怕的想法，楚形忍不住去想象可悠離世之后的可能性，但又不敢想象。

“可惡！”

楚形捏著手機的右手不斷顫抖，像是準備將其捏碎一般。

而此時屏幕亮了，楚形沒有做任何操作，安祈的臉就出現了在了屏幕中心。

“她已經跑出學校了。”

安祈的話語中暗藏著對楚形的責怪，仿佛在宣告任務失敗，

“要讓派2班去找她嗎？雖然你就算不同意，時雨也可能自作主張。”

“我也要去。”楚形答道。

他感覺心中的抵觸和敵意淡了很多，這個游戲太真實，真實到可能成為現實的避風港。

“時飛已經去追了，時雨她在停車場等您。”安祈對楚形的回答并沒有感到意外。

所謂的停車場就是之前那輛破爛的房車停留的地方，楚形跟在安祈身后，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時雨站在一輛敞篷轎車旁，看到校長到來眼前一亮，但又因為心中憋著悶氣，沒有表現出來，一言不發。

“我需要留守學院，4班隨時都可能回來。”

安祈停下了步伐，指著停車場側面的一個扇門，“停車場的天梯，需要您的權限才能打開。”

楚形順著她所指的方向望去，那里有個一層高方型建筑，像是地鐵站的入口，但是由卷簾門封死。

靠近之后才發現，打開卷簾門的按鈕是由指紋控制，楚形下意識想要伸手去按，可手剛伸出一半就愣住了。

他在鏡頭里，看到了自己的右手。

原本不管楚形如何行動，都控制不了自己的雙手，想象中游戲里的自己就像是一個僵硬的木偶人，沒有任何按鈕可以與周圍互動。

可是現在自己的右手就像是真實出現在游戲中一樣，除了右手背有六個正六邊形拼湊成圈的復雜圖案，其它細節簡直一模一樣。

楚形驚得把手機移開，確認一下自己的手是不是真的有印記，而現實卻給了他更加劇烈的驚愕感。

手背上并沒有痕跡，但是游戲中那個需要楚形指紋認證的裝置，在現實中是電梯按鈕！

楚形腦子嗡了一下，他緊張地在抬起手機對著電梯按鈕，那個指紋裝置和電梯按鈕樣式完全不同，但是接觸部分卻完美地貼合。

先前的景象在腦海中回旋，楚形一直都有種怪異感。

他移動的范圍很大，如果不是在公司天臺或者夜間的醫院，理論上肯定會因為現實中的墻壁而無法前進。

但是即便游戲里的世界和現實景象完全不同，通道也不同，可是所有地方，都巧妙地避開了現實的墻。

這已經超越了楚形對游戲技術的理解，難道真的只是巧合？

稍作猶豫，楚形還是按下了指紋認證，按下了電梯的下行按鈕。

卷簾門緩緩打開，醫院的電梯也伴隨著鋼纜聲從下層上移。

“叮!”

門開了，游戲中引擎聲轟鳴，時雨駕車沖進了電梯：

“校長快點，再過一會兒天就要亮了。”

楚形走進不大的電梯間，這里顯然不可能停下一輛轎車，而游戲中時雨的車，也正好停在無法走到的地方，現實中的墻壁成為了游戲中的“空氣墻”。

楚形又看向電梯內的按鈕，果然游戲里也有一個觸手可及的啟動按鈕。

按下游戲里的按鈕，現實中的電梯門緩緩關閉，楚形移開手機，發現自己按下了電梯的負六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