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力迅速退回，而星空蟲族亦然，都退居兩側，留莫匪烏和崇皇站在正中央對視。
“你和他的氣息真像。”崇皇啟唇，她毫無防護的站在星空之中，渾身氣勢泄露，像一尊神。
莫匪烏不動彈，他心底懼怕，記憶中臨死時的感覺他記得清晰，而那個殺死他的人，就站在他的面前。
能打的過嗎？他心中這么問自己。
其實打不過也沒關系的吧？反正有羅睺在這里不是嗎？再大不了也有彭玉揚和李白蒼頂著，不至于像二十年前那樣全軍覆沒的吧？
可他們抵的住嗎？
這不是二十年前了，不是過去了，他就站在聯邦邊疆，此時他的背后有千軍萬馬，他不需怕的！反正就算他輸了還有羅睺兜著不是嗎？
莫匪烏在心中不斷告誡自己，強制鎮定下來，穩住不斷顫抖的指尖。
“能行嗎？”
連通通訊中傳出彭玉揚的聲音，在場知道當年復生實驗的事的就那么幾個人，退到邊疆之后的士兵都極疑惑現在的場面，但彭玉揚知道，這崇皇，必須莫匪烏來殺！
二十年前柳九鈞死于此，二十年后，他要么再次死在這里，要么崇皇死在這里！
“……必須行。”莫匪烏釋放一直未晉升的精神體，讓它晉升，他覺得他的異能已經趨近飽和，現在他的狀態無疑是最好的。
只要控制住情緒，不要怕，勝算不一定就沒有。
陡然的，瞭望臺之上升起一輪巨月，巨月散著淡寞的光彩，周遭附著上一圈金屬機械軸輪，就那么懸浮于空中。
見此，彭玉揚也放出精神體，瞬間的，紅芒籠罩整個戰場，配合著巨月的金屬沙礫，散漫的遍布滿Z-0周遭。
徐龍蛇放出精神體大天使，大天使羽翼潔白，散發迷幻的圣光。
然后一瞬間的，邊疆兩岸的人族與蟲族盡數釋放精神體，形成巨大的氣場，如兩架極速飛馳的戰艦般轟然碰撞。
“嗤！不過蚍蜉撼樹！”崇皇眼角微瞇，下頜微抬，一副傲然作態，展開雙臂，僅僅意念一動，一只翼展千米的大鷹赫然出現，雙翼一振蕩出無數氣流。
直面威脅，莫匪烏有些怔然，但隨即他耳邊響起一道歌聲：“山無棱～江水為竭……天地合……與君絕～”
歌聲斷斷續續，似乎并不是莫匪烏聽過的當初柳九鈞臨行時唱的，這聲音倒像是童聲不太能辯的出男女。
“山無棱……”他口中輕念，意念一動，釋放精神體，獨角天馬屹立星空之下，六翼大張僅輕輕一振便攪起颶風般的氣流，與那空中大鷹的氣流對上，一瞬間消弭。
“你又強了。”莫匪烏道。
崇皇聽到他的聲音笑了，哈哈大笑，然后笑眼中透出淡寞的白光，在笑聲中發動了異能。
“繁星墜，鐳射炮準備，異能聚合炮準備，聚能炮準備，求生艙準備！”
獨角天馬獨角散出紅光，莫匪烏眼中也露出血紅精芒。
他招手，引天雷！
血紅的雷霆織結成網籠罩整個戰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電翻那些星空蟲族，然后紅光無底洞一般吞噬那些精神體。
蟲族的氣場一瞬間崩塌！
與此同時崇皇的異能也已到位！無數的金屬刺包圍了莫匪烏，包圍了獨角天馬！
“我就知道是你。”
看著眼前湊的極近的崇皇，那張美艷的臉上盡是蛇蝎一樣的惡毒，那一股股的威壓盡數壓在莫匪烏的身上，可莫匪烏此時卻直覺異常冷靜。
他手下開始有條不紊的敲出一條條指令，一邊答話：“我記不得以前了。”
“哦？”崇皇美艷的臉上顯露出一絲興味，然后聲音變得緩慢而又輕柔，猶如一條慢慢纏繞絞殺獵物的蟒蛇。
她問：“要我幫你回憶回憶嗎？”
莫匪烏抬眼，透過繁星墜的機械眼，他看到了那雙攝人心魄的眼睛。
“會是痛苦的回憶嗎？”
崇皇露出一個溫和的笑，一個近乎殘忍的溫和的笑容，它道：“那可真不好說。”
敲下最后一道攻擊指令，莫匪烏偏了偏頭，道：“那不用了，多謝。”
“轟！！！呲呲呲——！！！”
鐳射炮攻擊，炮口直對準崇皇，綠色光線擊穿她的身體，但隨之而來的一拳，卻直接將莫匪烏擊飛出去萬米，直到他調動動力系統，才終于停下。
“主人，機甲剩余力量不足四成。”
是的，剛才那一記鐳射炮直接耗掉機甲的六成能源。
可莫匪烏缺能源嗎？他不缺。
就沖剛才擊殺的那么多蟲族，他手頭的異能核是真不少。
往能源接口上放了一把異能核，他手下輸入指令開始沖刺，繁星墜手中凝出粒子劍，兩秒近身崇皇，照著蟲族最為脆弱的脖頸斬去。
“哼！”
莫匪烏瞳孔陡然放大，那崇皇剛才被鐳射炮擊穿的地方壞死組織迅速剝落重組，已然幾近愈合。
她手上動作，凝出冰刃，與莫匪烏的粒子劍對上。
“呲！！！”
冰刃斷裂，但隨之崇皇另一只手上出現一道雷火球，直接抵到繁星墜的機艙口。
“嘶吼——！！！”
上空獨角天馬嘶吼，六翼大張引來淵黑天雷，直朝崇皇劈去。
那天雷明顯是極厲害的，能量波動震的空間都顫顫巍巍。
可是崇皇不怕，她抬手意念一動擋住黑色雷霆，同時雷火球爆破擊碎機甲外層單向光罩。
一瞬間，強大威壓壓在莫匪烏身上，使他骨頭都錯位一般的疼痛，但那能怎么樣？拉弓沒有回頭箭，死也得贏！
他極速后退，崇皇隨之飄移，異能灌入機甲使之速度達到巔峰，莫匪烏瞄準六十光年外的一顆超新星，終于略微擺脫崇皇，飛速行駛。
“你要逃！”崇皇臉上現出歡喜的笑，可這笑卻顯得極具惡意。
莫匪烏沒去看她，只是一味朝著那顆超新星趕去。
“莫小生，人類的聯邦，你敗了，可不關我的事。”羅睺站在戰艦內，靠著駕駛臺，看著莫匪烏極速飛移，輕笑著撂下這么句話。
莫匪烏怔愣下，但隨即聲音沙啞：“嗯。”
他點頭，躍入空間躍點，遷躍三十光年，以為能稍微擺脫崇皇，但沒想到這家伙還能更快，直接開辟了一道蟲洞。
莫匪烏無法，只能趁著崇皇還未出蟲洞，快速的往里面射擊，順便發射了一顆凝縮核彈，巨大的核爆能量一向是陸地上毀滅性的打擊。
可莫匪烏僅僅飛移數里，便被崇皇再次趕上。
這是生與死的速度較量。
但目前看來莫匪烏慢了一步。
高熱的巨型火球向莫匪烏飛來，他拉手控閥門，緊急調轉，火球飛躍他的身側，在不遠處爆破，能量波及繁星墜，幾近融化掉機甲表層的隔熱裝置。
“主人，您現在的異能已然趨近暴動，建議盡快停止異能核運作，恢復異能。”
莫匪烏不答話，異能在機甲表層凍了一層冰，S形走位一邊躲避身后的攻擊，一邊沖向前方不遠處的小型超新星。
他能通過顯示屏看到身后的崇皇優哉游哉跟著她，手中不斷拋射能量球企圖集中繁星墜，就像一頭獵食的貓，在耗子觸手可及之下，不斷地逗弄。
“酒魁。”
“在的，莫小先生。”
“疏散前方三千光年內的所有生命體。”
“好的，莫小先生。”
這種時候酒魁也正經起來，不敢怠慢：“莫小先生，請您最少盡快服用異能核導劑。”
沒時間了。
莫匪烏深吸口氣，道：“繁星墜，要是我死了，就幫我跟我爸媽道個別。”
“好的，主人。”
只有一光年了。
莫匪烏伸手把繁星墜的儲納板拔出來，改換成機甲驚鴻儲納板。
“機甲驚鴻成功激活，現在探尋寄存體數據。”
莫匪烏沒時間等他，翻轉機甲，就對準崇皇發射鐳射光線，很慶幸，崇皇輕敵了。
“啊——！！”
崇皇尖嘯，音波如附骨之疽糾纏在莫匪烏耳邊。
她的手斷了！
好疼！
這個人類傷了她！
憑什么！
“數據探尋成功，現在為您竭誠服務。”
聞言，莫匪烏道：“以崇皇的力量是否能夠引爆前方超新星？”
“是的，主人。”
主人？
莫匪烏想起柳九鈞的機甲是叫做驚鴻。
“好。”
心中稍一放松，莫匪烏覺出大腦爆裂一樣的疼痛，但他無暇顧及。
“戰斗模式，發射鐳射炮。”
“好的，主人。”
教科書上有記載，三十八世紀最杰出的戰斗機器——機甲驚鴻。
幽綠的光線穿破星空的無盡夜，刺穿正處于憤怒中的崇皇的腹部。
尖嘯再次響徹耳邊，莫匪烏完全無法理解她到底是怎樣在宇宙中發聲的。
而看著比繁星墜至少高出三成效率的鐳射炮，莫匪烏隨心中緊張，卻依舊不得不感嘆。
“主人，數據顯示您需要服用異能核導劑和治愈劑，您的異能已經到達峰值，即將摧毀您的軀體。”
心中一凜，莫匪烏顧不得許多，超新星近在咫尺。
“主人，初步估計，如果按照您的計劃執行下去，您將再次死亡。”
無所謂了。
都無所謂了。
異能灌入機甲，整個機甲已然被充滿，金屬質之間盈滿能量，幾乎潰散，但接下來的一炮，卻近乎耗盡機甲內所有能源。
高放射的光線擊打被崇皇抵擋，反手一道雷球朝莫匪烏而來，強大的威壓要將莫匪烏壓散了。
渾身都充斥著疼痛。
獨角天馬六翼大張，攪起颶風氣流，引天雷！
卻都盡數被崇皇擋住。
“我知道你想讓我擊爆星球，可惜我偏不。”
她湊近了機甲，月白色的繁星墜沒有能量的支撐破爛的不成樣子。
卻突兀的，機甲眼中泛出紅色精芒。
莫匪烏撤回逸散在外的精神體，拿出一個小管子，小管子里有粉末，他一把捏碎管子直倒入能量接口。
他很平靜的道：“驚鴻，伽馬射線。”
“好的，主人。”
逃！
崇皇心中吶喊，可她動不了了！
這個該死的人類如同上一次一般，死死抱住了她，足以毀滅星球的伽馬射線穿透她的身體，擊穿了身后的超新星。
“一起死吧。”
星球爆炸的巨大能量光線淹沒這二人，化作世間最華麗的煙花。
而就在這璀璨的能量光線中，走出一道玄色身影，他懷中抱著身體已然開始潰散的莫匪烏，身形一動，踏入虛空之中。
第二日的賽場，人聲鼎沸，徐龍蛇被和呂藏簡他們虛虛趕在第一場開始前回來，正巧徐龍蛇的機甲賽就在第一場。
可能是剛從戰場回來，他起了血性，干脆而又干脆的一炮轟了對手的機甲，利落下場。
只是有人看見，那從來都溫潤的少年人眼中生滿了血絲，臉色也蒼白。
“龍蛇，怎么現在才過來？”帶隊的老師叫邵征篷，是個退役軍人，很快發現徐龍蛇狀態不對。
徐龍蛇強自鎮定了一下，啞著嗓子反問：“老師，您……失去過戰友嗎？”
邵征篷愣了下，戰場上死的人那么多，怎么可能沒有他的戰友。
“有。”他堅定的答，像這種失魂落魄的尋求答案的人，他見過太多。
轉而他想到昨天晚上W-0和Z-0那邊的戰役，突然想到了什么。
“你昨晚去哪了？”
徐龍蛇突然就濕了眼眶，隨地一蹲就抱頭痛哭。
明明昨天白日里還那么鮮活的一個人，總是痞痞的教他戰斗經驗，他們頂著輻射找遍整個爆炸現場也只找到繁星墜的一點點殘骸，那里除了星球殘渣什么都沒有！
“咦？為什么莫匪烏的場改成呂藏簡替賽了？他不會昨晚被安妮森的人揍了吧？”正坐在欄桿上往下張望的戚漫音笑話似的道。
“就算那樣這呂藏簡狀態也不對吧？怎么感覺要殺人一樣？”他旁邊的牧芳俏蹙眉看著下方擂臺上出手狠絕的人。
“話說徐龍蛇他怎么了？好像打剛才回來狀態就不對勁。”
戚漫音扭頭看著蹲在地上抱頭痛哭的徐龍蛇：“怎么還哭了？”
他躍下欄桿，湊近去問：“龍蛇！龍蛇！沒事吧？”
牧芳俏懶得管這些個雜事，趴在欄桿邊看呂藏簡虐人。
而對面的紫藤蘿也都不好受，羅睺和鴻鈞他們沒回，來倒是彭玉揚匆匆趕過來帶隊，還正冷著臉，只對聶云嬌溫和一點。
突兀的，他的終端響了，顯示是周列星的通訊，他慢慢接了起來。
“怎么？你那邊收拾完了？”他問。
“還沒有，只是看看你的狀態，我記得當年柳九鈞走的時候你已經跟他接觸過幾年。”對面周列星是一貫的撲克臉，像個正經的衣冠禽獸。
“嗯。”
周列星頓了下，道：“我們發現了兩塊儲納板，解讀后發現有其中一塊是驚鴻的。”
彭玉揚突然活了一樣，問：“另一塊呢？”
“是繁星墜。”周列星道。
儲納板慣常是機甲最為貴重的物品，一般有錢人的儲納板基本都是用最為堅硬的合成材料制作，能夠抵御超強沖擊并不為過，但那是超新星爆炸，怎么會還能有事物留存下來？
“莫匪烏有可能還活著？”他問。
畢竟老板那么寶貝這人，不可能他出事了還一點察覺都沒。
“不一定。”周列星沒下定論，接著又道：“我有聽見傳聞說W-0那邊的異獸突然退去了。”
那就沒跑了，大概率就是老板把人撈走了。
“嗯，知道了。”
彭玉揚關了通訊，隨即發消息給宋拂星。
這混小子算是紫藤蘿的非在校生，當初跑去周列星的第六軍，很被周列星看中，但后來不知道怎么著的犯瘋，給殺了人。
周列星惜才，給人交給老板，老板直接給人撂去F-701挖礦，一直到今年有三年半，他也一直沒從紫藤蘿除名。
[來安妮森，莫匪烏出事，你過來替。]
[酬勞呢？]
[放你出獄。]
[成交。]
發完消息，彭玉揚看向坐在他旁邊神色不大好的聶云嬌道：“莫匪烏沒事，老板把他撈走了。”
“真的？”幾個小孩一同湊過來，異口同聲問，連剛上來的呂藏簡也訝異了下。
彭玉揚點頭：“W-0那邊有跡象顯示老板醒了，超新星爆炸的地方發現了繁星墜和驚鴻的儲納板。”
呂藏簡想了想，發了個消息過去給徐龍蛇，當時他們尋找莫匪烏的時候為了方便聯系相互加了賬號。
“晚間有十六晉八的比賽，入圍的都給我警覺起來！機甲賽一千晉五百的也都做好準備！”彭玉揚見這些個人都舒了口氣，便道。
“好的！二爺！！”
公元三八六五年十月五日，地球北溟殿。
“噠噠噠！”
靴底踏在玉髓地板上，發出清脆的響聲，最開始只有一道，慢慢變成兩道，三道，四道。
鯤鵬從幕簾后走出，無端來的微風，吹起橫梁上飄擺的潔白鮫綃，掩了他的半邊臉。
“你果然是醒了。”
羅睺折了一支殿里種的薔薇，放在鼻端，細細嗅過，抬頭看著鯤鵬道。
“我能自我封鎖意識沉睡，自然能自我解禁意識蘇醒。你失算了。”鯤鵬勾出一個笑，走過幕簾。
“我從來就未曾算無一失，所以我很愛留后手。”
他伸出手腕，在鯤鵬眼前晃了晃，那上面彰示弒神槍的紋飾已然不在。
同樣，鴻鈞也指了指自己的頭發，他一貫拿拂塵變作發簪，此時他是披頭散發。
鯤鵬的笑頓時凝滯，他一直以為那只是一對普通的雙子法器。
他咬牙切齒：“算你倆狠。”
羅睺咧嘴：“多謝夸獎。”
“那小子怎么樣了？”海皇曦上前，伸手遞過去一顆七彩的草，問。
“能量過飽和，肌體崩裂，差點就沒了。”他接過那七彩的殺馬特草兒，找了靈玉盒子存起來，然后撩開簾子，露出后面的蚌床。
“呦！恢復挺好，真難為你了，他可就差一步就到地仙了！”
羅睺靠在柱子上伸脖子往里看，倒是盤古走到近前，細細打量，踟躕半天，才終于伸手去觸碰。
“你把當年那一成開天功德給他了？”他顫了顫嘴唇，不可置信道。
這一下羅睺是徹底笑不出來了，他一下站起，走上前拽住鯤鵬的衣襟，大吼：“你他媽是想死嗎？！”
鯤鵬舉起一只手，手腕上有一只黑環，同樣他另一只手上有一道白環。
他笑：“不是還有這個？”
羅睺氣急，松開他的衣襟，將他一把甩出去就走人。
盤古沉著臉，站起身，問：“你還有幾成把握回來？”
沒快速給出回答，鯤鵬靜靜想了想：“五成，但代價可能有點大。”
“你的本體已經皸裂了！”盤古突然崩潰一樣的大吼。
“我可以致死地而后生。”鯤鵬目光看著他充滿血絲的眼睛，不假思索道。
盤古也走了，鴻鈞和海皇曦都走了。
鯤鵬也走了，他去了當初埋下櫻果核的地方，那一片小小的島嶼上什么也沒有，但他能感覺到，在就在他腳下，在這片小嶼上，確實是有一縷生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