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草枯苕萎，北風正緊。

然而風再冷，也冷不過古廟中三人的心。

“大人......”

茍老二先前沒有對杜皓說謊，這條路他們走過多次，來這古廟也不是第一回。

此次如何行事，事不成怎樣脫身，結束后投哪條路回揚州，茍老二都早早做好了準備，也正因為如此，面前的這一幕才顯得更加具有沖擊感。

原本干枯的老樹被雪花染白，看上去多了些濕意，垂枝交錯在破舊院墻之上，盤曲縱橫，將他們的去路堵了個嚴嚴實實。

兩個隨從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只能看向他們的主心骨。

“怕甚么！”

先斥了兩個廢物一聲，茍老二深深吸了一口氣，長聲道：“在下是揚州陳大人府上，不知何方高人消遣我等？”

聲音中沒了那份諂媚味道，倒是中氣十足，只是衣袖中緊緊握住的拳頭，暴露了他的心情并不那么安穩。

茍老二忽然想到，來時山路高石上那個少女給他們的忠告，當時全心都在研究怎樣解決掉杜皓，竟然沒有在意。

山阻道險，不如歸去。

此刻再想起這句話，素來惜身的茍老二越發有些膽寒。

毫不意外地，沒有任何人作答。

“哼，晦氣！”

茍老二強作鎮定，指著那棵老樹對身后的隨從說道：“你們去把那些枯枝砍掉，咱們從下邊出去。”

樹木畢竟高大，手中有刀想清理出可容一人行走的縫隙也不難，只是面對這非人力所為的事情，兩個隨從面面相覷，一時踟躕不敢行。

直到茍老二把刀提在手上，眼中泛起兇光看著他們時，他們才勉強壓下心中的恐懼，戰戰兢兢地上前。

一步，兩步......

被六只眼睛緊緊盯著的古樹沒有一點動靜，兩人也略微放下了一直懸著的心，就當他們腳步剛剛輕快起來時......

“嗖！”

院墻上的一根枯枝刺破寒風倏忽而至，在殿內燈光的映照下茍老二看得真切，不偏不倚地從一個隨從的心口處穿胸而過！

見同伴七竅迸血，當場身亡，另一個人有些茫然地停下腳步，呆立當場。

“娘嘞！”

茍老二眼見那棵古樹枝干都開始活動起來，枝杈處居然慢慢生出了嫩綠的新芽，不由得亡魂皆冒，轉身使出吃奶的力氣連滾帶爬地奔向古廟大殿。

爬進殿門，回頭把門扣上，手腳并用倒退幾步，聽到外面隨從大喊一聲“大人”，又伴著些翻滾拖曳的聲音，之后就再沒了聲響。

“阿彌陀佛......無量天尊......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大殿之中杜皓一行人十幾具尸體被攏在了一邊，地面上的血跡半干未干，茍老二肥胖的身子顫抖著，早沒了除去他們時的得意與猖狂，從道佛兩家隨便找了些咒語念叨著，牙關碰撞時一不留神還咬了舌頭。

“后門......暗道，快找找！”

然而古廟之中哪會有什么暗道，搜尋無果后茍老二絕望地癱倒在地上，直到良久之后外面依然沒什么響動，方才又燃起了半分希望。

“兩個人，應該夠他吃了。”

正心中這樣想著，破舊的廟殿木門轟然爆碎，古樹不知何時已經移到了大院內，枝干于朔風中飛舞，點點綠芽新生，在茍老二的眼中比起惡禽猛獸更可怖百倍。

他的那兩個隨從早被剖去心肝，成為一攤爛肉倒在白雪之中。

在茍老二兩股戰戰，骨軟筋麻之時，古樹的一根枯枝已經遙遙對準了他，在空中盤旋一下恰如舞了一個劍花，然后朝他直刺過來！

“啊！”

眼見就要身死魂消，茍老二閉目大叫，而后聽得耳邊傳來一聲悶響，繼而臉側刺痛，腮邊被剜下一塊肉來。

顧不得劇痛睜眼看去，那根枯枝被一柄木制薄刃釘在地上，枝尖帶血還在蠕動，幾個呼吸后才沒了動靜。

這時他的身前也站了一個人，看上去有些眼熟。

“仙子！菩薩！奶奶！救我！”

聽到茍老二含混不清的呼救，青衣少女皺眉瞥了他一眼，又看著墻角處堆積的尸體，冷聲道：“誰是你奶奶？安靜些。”

“奶奶說的是，小的安靜......安靜。”

此時映著燈火又近在咫尺，茍老二卻依然看不清少女的面容，像是被一層薄霧籠住，只見得雙眸清澈，身姿窈窕，不過越是如此，茍老二越發覺得救星到了。

仙人嘛，自然是越神秘越好。

青衣少女伸手一招，原本釘著樹枝的薄刃已經回到身邊，兩柄木刃懸浮于她身體兩側，熒光微綻，竟比金鐵更刺目幾分。

少女打量著門外這株妖樹，嘆道：“此物怎么看也不是那至毒之妖，怕是又要空走一回。”

她不慌不忙，妖樹卻有些等不及了，粗根深埋于地下，樹干因為吸食了人血變得愈發高壯，不再用刺而是擎起最粗的一根枝抽擊下來。

少女眸中利色微閃，手上劍訣輕掐，兩柄薄刃應勢而出，足有兩人合抱的樹枝在空中就被木刃分解，及至落下已經變成了一塊塊散木，完全失去了力道，僅僅帶下幾片破瓦而已。

一招下來少女已經心中有數，這棵妖樹雖然隱蔽能力很強，手段殘忍也血腥了些，但其實相當低級，既不能口吐人言，也不會運轉妖氣，修為這么淺也敢大張旗鼓地出來害人，當真是不知死活。

木刃在少女的修為和劍訣加持下，如臂指使，一柄護體，一柄傷敵，片刻間就把妖樹的枝干削去了大半，這還是因為薄刃與妖樹都是木，殺傷效果不足的緣故。

“好！仙子威武！”

仙家手段非凡人所及，妖物平日里亦不得見，茍老二在后面遠遠看著少女與妖樹斗法，心神激蕩處不由得連連叫好。

“閉嘴！”

少女呼之不及，茍老二這一聲大叫把妖樹的注意力吸引過來，妖樹似乎剛剛反應到這里還有一個沒有反抗之力的人，于是奮起余枝，繞開少女的劍鋒向著廟里的茍老二刺了過來。

“娘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