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兒，里邊請。”

這是絳玉與湘云的第一次見面，因見其笑得極富感染力，臉頰上的小小梨渦也甚為可愛，自己連日來心里的陰影少了一分。

于是絳玉同樣掛上笑容，把湘云等人請到屋內，各自落座后，著含翠紫鵑等奉上茶點，齊備之后說道：“早有意請你過來一敘，奈何總是趕不上時辰。”

“姐姐別怪我失禮，我等不得，就先過來了。”

湘云不在意地擺擺手，再問絳黛等人先前在作什么，聽罷原委后笑道：“我還當是什么，閨閣里吟詩作賦是閑時取樂，愛哥哥原就不該參與，如今不作也都作了，怎么還怪他傳出去呢？”

她說話間有點咬舌，為寶玉解圍的意思也很明白，絳玉不置評論，只是面無表情地說道：“不提這個了。”

而后給含翠使了個眼色道：“去把我包里的銅錢取兩枚來。”

“是，姑娘。”

姐姐今日脾氣好得過分，這是想干什么。

絳玉的所作所為令黛玉心中驚疑，她很清楚自己姐妹的煩惱所在，也知道姐姐那幾枚銅錢的特殊性，此時都顧不上先前賭氣，輕扯了一下絳玉的衣袖。

“初見之禮，倘以瓊瑤環佩相贈，未免落俗，我早年得一妙物，云兒若不嫌棄，便取去玩玩。”

絳玉不理妹妹，見含翠已經把銅錢拿來，取過一枚笑著遞給湘云。

此言一出，黛玉、鳳姐兒、賈寶玉和湘云的目光全集中在絳玉手上，可無論怎么看，那枚銅錢也唯有光潔無塵，比之常用的看起來新一些而已。

“這……”

湘云把銅錢拿到手上，好奇地放在眼前翻來覆去地看著，久而無果，她幾乎以為絳玉是在捉弄她：“林大姐姐，這與普通銅錢何異？”

很久沒有裝神棍了。

絳玉要的就是她這樣問，遂笑道：“周髀家云：天圓如張蓋，地方如棋局。象分天地，卦分乾坤，氣分陰陽，錢分面背。將此錢擲于空中，落地前便知是正面還是背面。”

“咦？”

湘云聽了二話不說，便屈指一彈，銅錢從空中落下時，只聽絳玉吐出一個“陽”字，眾人聚目看去，果然是背面向上。

王熙鳳訝道：“我也算見識過不少奇異玩意兒了，這樣的還真是頭一回。”

滿屋里除了絳玉，最見多識廣的就是鳳姐兒了，也因此數她驚訝最深。

王熙鳳的祖父王太爺當年專管各國朝貢，各類珍稀不知看過多少，她同樣深知這種看起來毫無用處的東西，在好事之人那里會有多大的價值。

至少拿著這東西去作個算命先生，坑錢坑人指定是無往而不利。

“林大姐姐，我也可以控制么？”

“當然，只需念一陰字或陽字，無論落在哪里，面背即可先知。”

“好，哈哈哈！”

湘云美滋滋地拿著那枚銅錢，不斷拋接把玩著，喜不自勝，銅錢隨心而落，正反皆從其言。

鳳姐兒眼見湘云百說百中，知道銅錢確實神異，低聲提醒道：“此物莫不是姑父傳給妹妹的，這樣是否……”

好嘛，老爹成神棍了。

絳玉聽了哭笑不得，在心里給父親道個歉，嘴上毫不在意地說道：“只是個小玩意兒，云兒難得來一次，我這當姐姐的，隨個心意而已。”

嗯，說謊。

黛玉冷眼看著，立刻就明白姐姐言不由衷，不過當著這么多人也不適合詰問，于是只能繼續看她表演。

“謝謝林大姐姐。”

湘云玩過一會，嬉笑著向絳玉行了個長揖禮。

這倒把王熙鳳給逗樂了：“老毛病不改，又作這種男人禮節，可恨你爹娘怎么把你生成了個女兒家。”

“嘿嘿……”

“男人都是些濁物，哪比得上女兒家清白。”

不消說，這肯定是寶玉的觀點，然而他話還沒有說完，目光焦點一直在絳玉手旁的另一枚銅錢上。

“林大妹妹，這個賞我罷。”

寶玉不問而取，把另一枚銅錢托在手上，一臉期盼地向絳玉求道。

“哎，你……”

黛玉正要搶奪，卻被姐姐壓下手，而后絳玉挑眉問道：“此物于你無益，要之何用？”

“怎么無益呢？”

寶玉見事情有門，越發欣喜，連忙說道：“這銅錢有趣，好妹妹，你就賞了我罷。”

“誰是你……！”

妹妹今日火氣格外的大，絳玉好容易才把她按住，繼而說道：“給你也不是不行，只是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好好好，多少件也依得！”

寶玉不等絳玉說完便道：“妹妹請說！”

算來這還是寶玉頭一次從絳玉這里得到東西，滿府的姐妹，包括黛玉都在年節時與他有過些許禮物往來，只有林大姑娘從無一物相贈，更兼銅錢的確有趣，因而他才這樣著急，甚至顯得有些失態。

絳玉把其他人的神色收進眼里，除了沒心沒肺的湘云以外，鳳姐兒看她的目光也有一絲探究的意味，于是她垂下眼瞼輕聲道：“從今以后，不許靠近我們的書架，也不要私自看我和黛玉的文字，可使得？”

這話很有些見外的意思，不過王熙鳳聽到反而放下了心，至少林大妹妹不打算搞出大事。

至于不讓寶玉看她們姊妹的文字，本來就是應該的，沒見黛玉都難得大發脾氣了么？

“……使得，我不看就是。”

寶玉稍一猶豫，再看看手上銅錢，咬咬牙答應下來，絳玉特地選擇了王熙鳳也在場的情況下作這樣的約定，再加上絳黛屋里那兩個丫鬟門神，他之后想再進絳黛花廳就很難了。

當然以寶玉淺薄的理解和從不會看人臉色的脾性，他也就只能見到這一層了。

絳玉見王熙鳳松了一口氣的模樣，知道嫂子已經安心，隨后露出一抹真心的笑容，帶著些快意說道：“寶二哥，一言為定。”

“當然，大妹妹放心。”

寶玉攥著銅錢，興高采烈，他今日特地選了絳玉曾參與指點的那條束腰玉帶，上面繡著的圖案也似乎像銅錢內部的方口。

此時只有黛玉能夠看到，寶玉的束腰上隱隱有一道流光閃過，可惜她心亂如麻，什么也沒有發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