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來找我們姑娘的？”

三人先是閑聊了一會兒，含翠才問道。

“來跟妹妹討杯熱茶，不歡迎么？”

她們拜了姐妹后，平兒常往黛玉這邊走，跟院子里的丫頭們也都熟悉，于是毫不生分地打趣道。

“哪能呢？姐姐快請進，妹妹幾個一起服侍你。”

“去。”

含翠和平兒說笑著把她往內引。

此時黛玉梳妝完畢，正要去母親那邊，卻見平兒和自家倆丫鬟一起進來。

她氣也過得差不多，于是只瞪了唯唯諾諾的鎖青一眼，對平兒道：“平姑娘是來看看我有沒有虧待你妹妹？”

平兒笑道：“姑娘再擠兌我，我可就不報喜了。”

“哦？”

黛玉轉頭看著紫鵑：“你早上看著的鵲兒，想是平兒扮的？”

紫鵑笑彎了眉眼，扯過平兒道：“你就快些說罷，我們姑娘整日茶不思飯不想的盼著她姐姐，好容易得了個喜信兒讓你傳，你還拿捏起來。”

黛玉聽到紫鵑這句話也就知道是什么事，也不等平兒再開口就問道：“可出行了？現到了哪里？什么時候來？”

平兒見黛玉急了忙說：“林大姑娘已經在鼓樓東街住下，早上剛打發人送信來，老太太正要派人去接呢！”

鼓樓大街，那就是近在咫尺了。

絳玉上京前沒法提前給黛玉去個信，信使還沒她自己走得快，因此黛玉早上得到的消息，人過晌就到了。

……

寧國府、榮國府，真是百聞不如一見。

絳玉獨坐在轎里，手持一面水鏡，未掀轎簾，榮寧兩府的全貌就都展現在她的眼中。

自東而西分別三扇獸頭大門，兩只石獅分列左右，門上有敕造字樣，為御賜金匾。先榮寧二公爵位已極，只閉門外看，也能見得富貴氣撲面而來，林家世代列侯，絳玉也在自家老宅住過，按理不算沒見過世面，但只論府邸氣象，她家的確多有不如。

不過絳玉深知其敗絮其中，倒沒什么可感嘆的，她已經將宏歸寺的文牒托人送去云竹府上，為今還是盡早與母妹相會，再用那顆得來的舍利為賈敏穩定心魂。

下轎后絳玉目不斜視，隨著仆婦過了穿堂，直入榮國府后院正房，與黛玉不同，她是真不認得路的，而且大觀園在修建中也改了不少地方，絳玉只能憑院落布置來大概猜測哪里是誰在住。

后又聽到身旁的小丫頭高聲喊“林大姑娘到了”，抬目才知道這里應該就是賈母的屋子。

丫鬟打起簾子，絳玉進時眼見滿目紅翠，太太小姐丫鬟們各居其位，先在老太太身邊看到自家妹妹，風采依舊，頰上透著一分紅暈，這氣色至少說明寢食沒出問題。

而后她方才放了心，打起精神應付這一屋子的外人。

黛玉邊上的老太太毫無疑問就是賈母，從坐次能看出誰是邢夫人王夫人薛姨媽，從形容能看出誰是王熙鳳薛寶釵并賈家三春，剩下的主子除李紈外也沒有別人，榮國府后院的女主人們竟悉數到了。

心知這算是給她體面，絳玉便投桃報李，作足禮數一一拜見，輕聲慢語笑不露齒，就連步幅都收了很多。

她本就與黛玉一般兒的容貌，來前又細作打扮，裝個大家閨秀手到擒來，看得黛玉心中直發笑，她在家可是從沒見過姐姐把手帕拿在手上的。

“琥珀，去叫寶玉來，外客到了，莫讓他老子再拘著他。”

與眾人相見后，絳玉坐了黛玉身邊，聽到賈母這話給妹妹一個眼神，見她眨眼只笑也不知其意，又聽賈母吩咐王夫人，讓王熙鳳給她收拾屋子，于是暫按下疑惑說道：“不必勞煩二嫂子，我跟妹妹一起就是。”

王熙鳳勸道：“那是個單人小院兒，姑媽和林妹妹在里邊就顯擠些，大妹妹再住進去可不越發擠了，咱家閑屋多，不礙的。”

聽了這話黛玉正想開口，卻被絳玉輕輕按住：“我來時看這邊正在動工程，收拾新屋子非但嫂子費心，下人們也費力。我姊妹從小一間屋，又是大半年沒見母妹，就先讓我們多說說話，實在覺得容身不下，到時我再來求嫂子如何？”

先說理再說情，這話有首有尾，賈母也聽得點頭，王熙鳳早見賈母臉色，況且絳玉的提議也為她減了負，于是笑道：“都是一家人，哪里住得不舒服或者缺什么，盡管打發個丫頭去我那里，哪說得上求不求的。”

見王熙鳳說著話看了一眼黛玉，黛玉也回笑著，絳玉知道姑嫂兩人應該處的很好，回禮時順便帶上王夫人：“多謝二舅母和嫂子了。”

王夫人經年禮佛，如今表情變化已經很少了，微笑著向絳玉點點頭，見其神色作派，活脫脫又是一個賈敏，不知心中作何感想。

絳玉不著痕跡地細看眾人，至少可以確定妹妹處境還不錯。外祖母依然疼愛，舅母們沒得罪，王熙鳳關照著，同輩姑娘們也親熱，連迎春惜春這種偏自閉性格都能跟黛玉談笑幾句，至于寶釵倒是神色淡淡，看不出什么。

于是絳玉瞅著個無人注意的空檔輕聲對黛玉說：“我還想著盡早過來照顧你，看來是白操心一場。”

黛玉隔著袖子輕捏了她一下道：“怎么就不能是我照顧你？”

她倆聲音極小，別說外人，就連身后的含翠都聽不見，只是看到姑娘們笑容難得直達心底，她便也跟著心情舒暢起來。

所謂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榮國府賈母屋子里暖意融融，姑娘太太媳婦們彼此說笑著，算是接到貴妃省親消息后難得輕松的時刻。

之后絳玉打算去拜見舅舅看望母親卻被賈母留住，讓跟寶玉見過再說，不差在這一時，然而下一刻發生的事情，卻讓滿屋子的人炸開了鍋。

“老祖宗！”

琥珀匆忙跑進來，釵環散亂，一進屋就朝著賈母跪下了。

“這么慌張作什么！起來說話。”

賈母如此說，琥珀卻依然不敢起身，跪著回道：“寶二爺，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