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那仿佛是一場噩夢。
安迪看著馬車頂部，這樣想著。
她在拔刀做好準備的情況下，甚至連一個完整的戰技都沒有用出就直接被剝奪了行動能力。
“你還活著，運氣真好。”
她聽到有人這樣說，她歪了歪腦袋，看著安左拉。
這個孩子現在沒有戴著面具，漂亮的臉上掛著淚痕，白色的頭發順著脖子流下。
“是啊，運氣真好。”安迪這樣輕聲說，像要用手支撐著自己坐起來，但是沒有成功。
她的右臂被整個的切下，現在是用繃帶裹住了傷口。
“你被發現的再晚一點就沒了。”安左拉這樣說著，慢慢的縮成一團：“是我的錯，如果我能早一點發現你和豬型遭遇的，說不定你不用受到這樣的傷勢。”
“人還真是堅強的生物的呢，但是為什么又這么脆弱呢？”安迪沒有回應她的話，而是默默的說，然后看著天花板：“我哥他是個很強壯的人，但是死的時候可真是草率。僅僅是因為傷口太多，失血休克導致的死亡......那時候我想生命如此脆弱。”
她沉默了片刻，然后說道：“有時候還真是堅強的奇怪，有時候人都不像是人。或者說，那才是人嗎？”
安左拉愣了愣，她看著安迪，不知道她想說什么。
安迪也覺得自己說的話有點摸不著頭腦，于是沉默了片刻后，輕聲說：“我左手還能使用短刀，右邊的話我需要用一套替換甲。習慣一段時間應該還能戰斗。”
“是嗎。”安左拉意識到這個家伙冷靜下來了，于是她擦了擦自己臉上的眼淚。表情再次變得冷漠：“我們需要知道你的交戰細節，那個家伙在一天半之后會再次和我們接觸。我們必須在這里殺了那東西。”
“避不開嗎？”
“避不開，這東西它就是沖著我們來的。”安左拉輕聲說：“你最好快點讓自己恢復行動能力，我們需要能夠一擊斃命的用刀好手。”
......
“豬型有兩個腦子，替換著使用使得它們不會疲憊。順著長鼻子有六只眼睛，均可以獨自轉動。它的后腦的位置有一塊奇怪的組織，能夠感知到溫度。”德羅將自己知道的東西一邊說著一邊記在了本子上。交叉著使用速寫和概括的方式來快速的讓他們明白自己到底在和什么樣子的怪物敵對：“那家伙的視野和感知能力沒有盲區，任何偷襲都是沒有意義的。”
他頓了頓，然后繼續說：“他的身體當中是用腐化的力量強行使其流動的黃金，在被攻擊后那一塊的身體會瞬間硬化。想要斬切會變得非常困難，還容易卡住武器。另外的，傷口對于它沒有意義，黃金會瞬間堵住傷口。”
“他至少會使用兩套戰技，而且很冷靜。從行動方式來說更接近刺客而不是戰士。”多眼說：“我沒有和豬型戰斗過的經驗，我聽你的安排。”
“我也沒有，在賊豬的引路人還活著的時候，這些家伙不會是我們的敵人。”德羅輕聲說：“那個時候我想的最多的，大概就是這些家伙是我們的朋友真是太好了。”
“所以你們想要知道什么？你們兩個只是這樣交流的話沒必要把我帶著啊。”
妖精坐在桌子上，笑著看著這兩個家伙：“我說的很明白了，有問題問就好了，只要愿意支付價值我就是有問必答。”
“如果只是糾錯呢？”
“嚴重的常識性錯誤就算是你們不說我也會提醒的，看別人一本正經的說著瞎話對我來說也是煎熬。”妖精頓了頓：“不過你們說到這里，好像都是關于這家伙有多強這件事情。你們倒是說說這家伙咋對付啊。”
一片寂靜，兩個人就看著妖精，一言不發。
“啊這，不知道嗎？”妖精嘆了口氣：“免費送一個情報，你們只要能想辦法擊穿它的后頸就可以了，那是鏈接它身體的重要部件。只要能夠擊穿，對于它來說就是很嚴重的傷勢。“
“他在后頸穿了盔甲。”多眼輕聲說。
昨天的賊豬幾乎就沒有附帶護甲，唯獨在后頸的地方墊了金屬。
它知道自己的弱點，于是倍加防范。
“啊這，你們連那種裝甲都打不穿嗎？”妖精捏了捏下巴然后說道：“那東西有點怕火。”
“有點是需要什么程度？”
“一千度以上吧，那東西會在高溫環境當中沒辦法讓流動的黃金固化。沒了天生護甲你們也好對付。”
“但是我們也沒法在一千度以上的環境當中戰斗。”
“人類真是脆弱啊。”妖精輕聲嘟囔：“我忽然覺得我還不如試試給個優惠讓你們續費算了，和那家伙取巧就只有這兩種辦法了。”
“我們只是想要找你問點情報。”
“現在我打算免費了，告不告訴你們區別不大，你們只是凡人罷了。”妖精打了個哈欠，托著腦袋說道：“說到底豬型也是賊豬的眷族，和被我所愛的精靈們是同一等的東西。不只是你們人類，它們在黑森林當中也是上流的。用你們人類的話說，算是貴族。”
“你對這個詞有誤解。”
“有誤解嗎？那是我的不對。但是說到底，你們不過都只是人而已。還特地區分開自己和別人的區別，真是有夠搞笑的。”妖精越說越說分，但是到了這里后，她點到為止，因為她捏了捏下巴說：“不過人和人之間是有區別，畢竟我們也是挑喜歡的人選為引路人的。”
“你們？”多眼抓住了這句話的一個漏洞：“你也有引路人嗎？”
雖然守護者都有引路人，但是妖精這里算是個還沒有被證明的引路人。
因為從來沒有人見過，妖精算是最好被找到的家伙了，完全沒有必要專門讓部分人類有接見的權利。
“你這話的，我有點火氣了。”妖精皺了皺眉頭：“你們見過不是嗎？我不是給了別人鈴鐺嗎？”
多眼被噎了一下，沒有再問問題。
的確從定義上來說，只要能找到守護者的人就是引路人。但是妖精鈴鐺發的太多的，讓人懷疑她到底有沒有引路人。
“如果要雇傭你幫我們擊殺豬型，需要多少價值？”德羅忽然輕聲問道。
“我看了你們的庫存，你們支付不起。我說過的吧？如果它沒有對我動手我就先把它擊殺，這就是宣戰的意思。”妖精說：“我可不想和賊豬敵對。”
氣氛因為這樣的宣言尷尬下來，坐在角落當中的布萊卡一直都不知道該說什么，于是只是坐在那里，完全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么。
他是被叫到這里來的，因為妖精說他是雇傭人，自己要是離開這家伙超過十五米就算是自己違背了協議。
而違背了協議會有什么后果沒人說，但是這里沒人敢讓妖精不利。
現在已經是過去了一天多，他們已經遠遠的離開了門牙。而距離下一個哨崗還有相當的距離。
它們被孤立在人類的世界之外，而又被惡魔盯上。
布萊卡看著坐在那里的兩個人，感覺稍微的有點滑稽。
他們甚至手中連一份像樣的地圖都沒有。
只是知道大概的方向而已，他們只能記錄下來自己去過的地方，做出來的地圖簡陋到引人發笑。
在黑森林當中前進幾乎完完全全是靠著引路人和妖精。
布萊卡了解到這些后，越來越覺得安東尼和安左拉這種人和自己越來越遠。
他們刻意隱藏著有關黑森林的情報，又在引導著人們在黑森林當中尋找守護者。
如此明顯的陷阱，就是一個老鼠夾上放了蛋糕。
但是這個蛋糕太大了，又太合胃口。人類從來都沒有資格去嘲笑被夾在老鼠夾里的老鼠，因為同樣的情況放在面前的時候，他們同樣是義無反顧。
忽然，布萊卡感覺這家伙在看著自己。他抬起頭，看著妖精。
妖精就這樣默默的看著他，這里安靜下來以后，她就在看著自己。
要是在森林外面布萊卡能遇到一個這么漂亮的女孩子在對著自己笑，或許布萊卡會至少有一天的好心情。
哦，形容不對，妖精沒在笑。
少見的，妖精不是在用戲弄的表情說話，而是用很認真的樣子看著他。
就像在思考什么。
被這樣看著，布萊卡只是覺得自己心里發毛。
“你真的是第一次來黑森林嗎？”
布萊卡的腦子里響起來這樣的聲音，他愣了愣，意識到這里妖精在問自己。
自己是第一次來黑森林嗎？
這是當然的，他雖然就住在這里，但是從來沒有想過要進入這里。
十年內他非常清楚沒有踏進去過一步，而十年前，那時候只要進入后就會在第七天死去。
自己怎么可能會進去黑森林？
或者說，他有什么進去的必要嗎？
妖精完全不像是想要問出來答案的樣子，她打著哈欠移開了視線。
就像是在路邊看到了一個花紋還挺漂亮的小狗，停下來了看了一會而已。
但是布萊卡感覺到了違和感，有什么地方不對。
的確是有什么地方不對，他隱隱約約覺得自己經歷的事情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很奇怪，很詭異。又說不上來到底什么地方有問題。
這種違和感讓他不安。
“我先去外面透透氣，要是有事情的話讓布萊卡來叫我就好了。”妖精伸了個懶腰，或許是覺得在馬車里很悶的慌，所以想要出去透氣：“祝你們好運。”
她離開后，這里就只剩下德羅多眼還有布萊卡，兩個隊伍的領導者都在絞盡腦汁的思考對策，唯獨布萊卡腦子里亂糟糟的，毫無邏輯像樣的東西。
“布萊卡，你覺得應該怎么對付那家伙？”
忽然，多眼看著布萊卡問道：“直接說你的見解就好。”
“我不知道。”布萊卡老老實實的回答。
他是真的不知道，他對于豬型的了解加起來也就是今天剛剛聽到的東西。布萊卡只是覺得那家伙太強了，并非是人類能對抗的怪物。
“我仔細想了想在那個時候你做的事情。我們發現了這家伙后，你在沒有人告知的情況下選擇了趁著他受傷的這段時間攻擊后頸。”多眼說：“那是豬型的弱點，你為什么會知道這個？”
“我記得不是很清楚了，那個時候我只是覺得很害怕。”布萊卡輕聲說：“我只是想要用手中的斧頭砍他而已。但是我沒有成功，我甚至看不清那東西到底怎么反轉手腕才能讓刀劍以那樣的角度擋住我的攻擊。我感覺有自己是被石頭撞了一下。”
這是真心話，他被打飛的時候人都懵了。
無論是反應速度還是應對的威力都不是在預先想好的情況當中，如此的機會他都沒有抓住，更別說要強行對抗了。
要是自己和這家伙對抗，估計不消三招他就被切碎了。他的恢復能力再強，只要被削成數塊也沒有任何存活的可能。
“但是你擋住了它的一擊，而且無論你還是武器都沒有受損。”多眼說：“我們需要一個能夠攻擊后頸的辦法。不是你，就得是安迪。或者是其他的騎士和斥候。”
“我可以試試。”德羅忽然說：“但是我的攻擊太慢了，不一定有效果。”
“安迪？她已經斷了一條胳膊不是嗎？”布萊卡沒有想要搭理德羅，只是用不可置信的表情看著多眼說到：“她只有一把刀或者是左臂，難道別人做不到嗎？”
“做不到，安迪的腐化程度很高，她的力量你也直觀的感受過。”多眼說：“我們不光是要砍斷后頸，還有附帶在后面的護頸。而且必須要快，武器的選擇只能是銳器。我們這一行里，能有這能力的只有你，或者安迪。”多眼說到：“不管你信不信，安迪她的能力很強。那是一個在黑森林當中呆了數年的家伙。甚至比我來的還要早，她早就習慣于斬開堅硬之物。”
布萊卡沒再說話，只是沉默了片刻。
過了很久很久，他輕聲問道。
“那你為什么覺得我能做到？”
“不知道，但是我下意識的覺得你可以。”多眼輕聲說：“畢竟你也是個怪物啊。”
布萊卡感覺自己的心臟漏跳一拍，然后慢慢的冷了下去。
原來的確是沒人把自己當作是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