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飽了飯的小孩砸吧了兩下嘴，仿佛在回味嘴里根本不存在的味道，崔涉聽了半晌，連那些個鬼差新近看上幾個女鬼都聽到了，卻也沒什么有用的消息。

“吃飽了？”崔涉回過頭看那個小孩平添了幾分溫情。

“嗯嗯，從沒這樣飽過！”小孩其實十分干瘦，幼兒臉上那一點肉才勉強撐得起他幾分可愛。

崔涉看了看小孩的身材也知道在凡間的時候想必也沒吃過幾餐飽飯，小孩兒不認生睜著大眼睛問：“哥哥你也沒有爹娘嗎？讓我來這兒的人說，我很快就能有爹娘了。”

原來連流落的孤兒也免不了這一劫，再投胎一次可不是快有爹娘了。

“有過。”只是后來，什么都沒有了。

崔涉沉思了一會兒答道，揉了揉這孩子的頭，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孩子的頭臟還是他手臟。

“哥哥你臉上為什么有那么長的疤啊？”

方才湊得近了那孩子將崔涉臉上的疤痕看了個清楚。

見那孩子并未被疤痕嚇到，反而饒有興趣的樣子崔涉抿嘴想了一陣：“胎記。”

“哥哥你好可憐啊，老乞丐說又窮長得又不好看的人是找不到媳婦的。”

……

這年頭乞丐不想著吃飽飯還有空教小孩子這些事？

雖然幾千年他對這樣的話已經見怪了，還記得第三世的時候，他是一戶賣爆竹的商戶兒子，因為疤痕被附近的孩子欺負了不少，什么”丑八怪“、”娶不到媳婦“這類的話也不知聽了多少。

后來崔涉拿著大人見了都要退避三舍的大爆竹一個勁兒地追那些孩子，害得一群人摔破了門牙這事才結束。

那孩子神秘緊張地身子前傾，整個身子都要撲到桌子上了靠近崔涉的耳朵：“哥哥得罪什么人了嗎？我覺得好像那邊有人在盯著你。”

從非相閣出來就跟在后頭了，崔涉不回頭也便知道這孩子所指便扯個謊答道：“他們怕我跑掉做不成生意。”

“帶著尾巴一點兒都不好玩，”小孩撅了噘嘴突然又咧開一個笑，“我們甩掉他們吧。”

“你有辦法？”崔涉來了興致。

“我從前甩掉包子鋪老板可在行了，”小孩頗有幾分得意，“就當賠你這頓飯了，咱們一塊走。”

不得不說站起身來崔涉才意識到這孩子是有多小，問及年齡的時候小孩也說記不清，但總該有個八九歲，只是這體格看上去倒是只有五六歲的樣子，與他的體型比起來實在差距頗大，走在陰陽市里都頗顯怪異。小孩子嘴巴不停，一直念叨著自己在甩掉人方面有多專長，說自己的名字叫二黑子，還要跟崔涉當個一日兄弟。

崔涉時刻注意著后頭跟著的人，只見那小孩七拐八彎，利用地形的本事確實不錯，一會兒快步一會兒慢悠悠的，拐了六條街之后果真甩掉了后頭的人。

如今人間已經進了白日，陰陽市便出現了一道奇景，半明半暗，分界明晰，街上連鬼都少了不少，即使走在鬼界這邊也難免覺得半邊陽氣灼人。

只是二黑子看起來倒是活潑，可能就算是鬼，小孩子也更有活力些。

陰陽市有一些閑置的房屋，畢竟這種生意也分淡季和旺季，之前他與逢荊、青水三人找到的地方就是一處，如今二黑子領著他拐來拐去又到了另外一處。

“走了那么久了，你也不必藏著掖著了。”崔涉輕輕松開二黑子拉著他的手淡淡道，面前的小孩還是一副天真的樣子，露出些許疑惑卻見崔涉無動于衷，隨即笑了一下，顯出了不符合他年齡的意味深長。

等到最后一個鬼把打得在地上都爬不起來的時候二黑子才終于又仔細地觀察起崔涉。

只見二黑子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向前走了幾步然后忽視已經躺在地上的他的手下道：“沒想到你還挺能打。”

崔涉轉了一圈剛從那些人手里搶來的棍子微微點了點頭，等著看這二黑子接下來的動作。

“那……”

只見那小孩笑得神秘莫測。

“告辭！”

“唰”得一下二黑子那是拔腿就跑，躺在地上的手下一瞬間有些錯愕，卻見又一道黑影閃過，二黑子還在不停地擺手的時候突然發現他已經離開地面了。

崔涉一手提著他的衣服面無表情地將他扔到墻邊，將棍子一端“嗒”得戳到二黑子身旁：“說吧，你們是做什么的？”

本來幾個人還挺有骨氣，憋著氣眼神不屑，不過被崔涉幾棍子打下去，所有人排排坐在那兒都乖巧起來，老老實實地交代出來。

這些鬼里頭，一部分本來就是陰陽市簽契的，結果被各樣的理由拖延了時間，最后耽誤了投胎的時辰徹底出不了鬼界。還有一些本就是投不了胎的鬼魂，機緣巧合進了陰陽市。至于他們在陰陽市靠什么過活，便是方才他們對崔涉所做的事了。

“好漢是怎么瞧出不對勁來的啊？”二黑子諂媚笑笑問道。

“你路太熟。”崔涉自以為也在這陰陽市轉悠了幾天了，對地形他也算在行，甩掉鬼差倒也不難。但小孩居然也能如此快速地甩掉對此地十分熟悉的鬼差，機敏靈活實在異常。

陰陽市里的鬼都是有固定的簽契對象的，凡間的龜鶴使走的是錢貨兩清的交易。但是不免有些人貪心不足，想著空手套白狼。于是這群投不了胎的鬼就和那些不守行規的龜鶴使勾搭在一起，半路上撬走一些本就有簽契對象的鬼魂，也就是倒賣。

“你們挑這樣的對象有什么規矩嗎？”崔涉倒是好奇他們是怎么盯上他的。

“這您有所不知，”二黑子現在倒是和和氣氣的笑道，“我們在那非相閣里那也是有人的，一般來說，便要那些老弱的，好操控啊。”

“我，”崔涉指了指自己，“老？弱？”他皺起了眉。

“嘿嘿，”二黑子尷尬笑了笑，不由得拿手護著自己的腦袋生怕崔涉生了氣，“傻的瘋的，我們也……也做。”

那這樣說還有幾分道理，因為崔涉進了非相閣就一直扮傻來著。

“倒是不挑。”

那二黑子雖不知道崔涉是什么來頭，但知道是惹不起的，便開始滿臉笑著勸崔涉同他們一起，以后便可以在陰陽市逍遙快活，極論他在非相閣里的線人大有來頭，可保他們平安。

戰神失蹤，鬼界也在派人暗查，他這樣的長相倒也好認，如若他們的線人連鬼界最近翻天覆地在找一個臉上有長疤的人都不知道，那想來不會是什么得力人。

“你做這樣的生意對自己有什么好處？”崔涉蹲下身子看著還跌坐在墻根的二黑子等人問道，那些人見著崔涉靠近不禁又在地上蹭了蹭想要往后頭再退些，只可惜靠上了硬邦邦的墻。

“這好處自然是多樣的，咱們這樣的人投不了胎，又沒那個資格做鬼差，這番生計不用四處飄蕩，好歹有個所在，再者，”二黑子笑了笑，“也有能為自己在凡間的后代謀點福利。”倒是跟那些與龜鶴使勾結的鬼差相似。

“你無父母，又這個歲數……何來后代？”崔涉問完又好像大悟了一般輕應了一聲，“哦，騙人的。”

“好漢說的是，只是有，倒不如沒有，”二黑子眼神黯了黯，“我能到這兒，就是父母所做。”

“我有個弟弟，他是長大了的。”二黑子“嘿嘿”笑了笑。

不知為何突然想起了他在凡間的那個妹妹，崔涉輕嘆了口氣站起身來。

“想投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