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相閣地下是一層牢房倒是讓崔涉三人沒想到，多嘴的鬼差說，一些鬼到了陰陽市又突然生了異心不肯好好簽契，就會被關在這兒直到簽契完成。

這下頭隔兩間牢房才點上一盞燈，時不時有哀嚎聲，三人被關在一處倒也不算害怕。

陰暗光線里總覺得青水在翻找著什么，單腿立著躺在角落靠著墻根的逢荊有些疑惑，盤坐在青水旁的崔涉本在閉目養神也被她弄出的聲響吸引了目光。

“你在做什么？”崔涉問，

“誒，我記得放在這兒的啊怎么不見了……”青水喃喃道，忽而語調上揚，“找到了！”

再過了一會兒后便見到青水施了個火訣，將這下他們倆都看清了。青水從自己的袋子里揪出了個花朵樣式的蠟燭，呈粉紅色，如今青水將蠟燭點燃方才照亮了整個牢房。

“你這乾坤袋里東西倒是不少。”雖然好像用處都不怎么大，逢荊笑道。

“我也沒想到我居然還真有用得上它的一天。”青水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將那蠟燭放在一個合適的地方能使整個牢房明亮些。

看著趴在蠟燭邊露出了些笑意的青水，崔涉一時間有些恍惚，這人怎么一會兒害怕得發抖，如今因為這點小事又能高興成這樣。

“那你當時裝它作甚？”逢荊問。

“因為好看。”青水聳聳肩。

好看……

果然眼光是真不行，崔涉看了看那個粉嫩顏色略顯粗糙的蠟燭心想道。

崔涉開始閉目養神，雙腿盤坐，青水抿了抿唇起身走到崔涉身邊輕聲道：“勞煩上神將手伸出來。”

崔涉雙唇緊閉，昏暗情狀下細看才能發現他嘴唇蒼白，青水雙眼澄清，看著崔涉露出來的手背，青色線條密布在上頭，顯得猙獰可怖。

方才在陽光下曬著那一陣，崔涉現下狀況并不好，全身的灼熱疼痛在散去片刻后仍舊在他體內肆虐。

只是他仍舊搖了搖頭，他知青水是想渡些靈力給他：“護好你自己。”

他將眼重新閉上，青水看著他緊握的雙手，內心有些泛苦也不再多言。

“誒，你們說那些鬼差究竟是怎么回事？”逢荊問。

崔涉搖了搖頭，繁密而長的睫毛在燭光中鋪上了一層金光，在空中扇動了兩下后轉過頭問青水：“敢問仙子平日與地府府君關系如何？”

“就，正常交流唄，畢竟大家共事嘛。”青水直白道。

“他對天界的態度又是如何？”

“如今鬼界天界關系如何，他的態度不就是很明顯的嘛？”青水苦笑了一聲后一下子坐了下來，“我任職三千年，頭兩千年的時候呢，他爹還在，其實他爹對天界就挺反感的，當年挑選通橫官的時候他是故意選了我。”

逢荊挑了挑眉：“因為術法弱？”

青水坦誠地點了點頭，被打擊慣了也不介意人家這么直接了。

“他爹沒死的時候，他就跟一個叛逆小孩似的，比他爹還反感天界。后頭他登位了，眼瞧著沒以前那般會惹事了，雖說態度仍舊是反感的，也相對和善了許多。”

“可是為何他們都反感天界？”崔涉皺眉問。

青水抿著唇雙腿盤起，一副放松的樣子道：“只說我看到的。六界各有其所在，因著自身力量的不足與輪回平衡的需要，加之天界創世緣由，鬼界與人界一直被天界統攝。天界神仙術法高強，而鬼魂本就脆弱，二者雖名為平等，實則早已有高下之分。一些個神仙呢也是仗勢欺人，鬼界對天界怨言頗多，總覺得自己被欺壓了，自然有所不滿。”

“所以……那些鬼差有可能就是他們制造出來的。”崔涉順勢想道。

“現下也還不確定就是鬼界的作為吧？”青水仔細思考了一陣，這番下定論是泉清元所為的確有些武斷，雖然不過是她一廂情愿這樣想。

“第一次見那種鬼差便是仙子想要逃脫鬼差監視，雖沒有確鑿證據，那些鬼差與地府府君都難逃干系。”崔涉這般說來，青水想了想也的確是這個道理。

逢荊嗤笑了一聲：“鬼界乃六界輪回往復，生生不息之關鍵所在，天界擔負著護衛鬼界與蒼生的職責，府君這些作為，難不成他們還覺得天界會滅了鬼界不成？竟要與之為敵才甘心。”

“我倒不覺得泉清元有這般野心，或許說，現在他應該是沒有的，”青水緩緩道，“若是推測的沒錯，他還是在想辦法求得一個偏安，那些鬼差或許只是用來護衛鬼界的。”

“可他制造這些有違天道的鬼差，想來是用了禁術，也是該受罰的。”崔涉腰背挺直說話也沒什么情面。

的確是，有違天道。

青水抿著唇并不說話，不知為何崔涉自進了牢房就顯得心事重重，還沒等她開口問便見到崔涉忽地起身走到牢房門前喚來了一個鬼差。

“我要去簽契，勞煩帶個信給府君，請府君行個方便。”

那鬼差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對待面前本為上神現下卻只是個鬼魂的崔涉，想著好歹他也是個上神，所有事情也得府君來決斷，也便立刻轉身去稟報了。

“想到辦法了？”逢荊問。

“沒有。”

“那你去簽契做什么？”

崔涉遲疑了一陣：“這是另外的事。”

他想起了那紅面龜鶴使白日里威脅他的話，腦海里閃過這一世歷劫時那妹妹的面容，眉頭皺著將這事說與二人聽。

“喲，這些天倒把你這茬給忘了，”逢荊突然明白過來，“那你確實得去一趟。”

青水聽完崔涉的話倒是靜默了半刻，崔涉見她神色沉了下去便問：“仙子以為呢？”

“小仙以為，”青水像是如夢初醒笑了笑道，“凡塵事畢，便不要牽連更多。那位姑娘的兄長已然去世了，若是不出意外上神本就該直接回到天界，凡間種種早就與您沒有干系了。”

燭火搖晃讓青水的面容忽明忽暗，逢荊本垂著眼，這會兒也抬起看著青水的背影。

女聲清亮卻帶著明顯的猶疑與悵然若失，崔涉皺了皺眉，青水被盯得有些不自在便為了緩解氣氛笑了笑，雙手抱著雙腿：“小仙也只是隨便說說。”

“可是，”崔涉緊接著她最后的尾音開口，“我尚且有力，且不違背天規，便不能看著他人因我得禍。”

所以，其實無關于情理緣分，只是一份兩不相欠。

青水微張著嘴小聲應著，便見到那鬼差領了另一個人走了過來，卻不是泉清元。

待到來人愈近，青水在黑暗中變得低弱的視力讓她不由得揉了揉眼才看清面前的人，這般熟悉的蒼白面容，她與崔涉眼神相對，一閃而過的震驚。

是張仲。

“小人乘幽，陰陽市主管。”來人卻這樣介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