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美杉和乾公子安然無恙地脫險,窺甲也逃之夭夭、了無蹤跡。可以說,王道和高遠驚險卻成功地化解了這次危機。如果有遺憾,那就是整件事的始作俑者博士先生不知所蹤。還有,就是周馥之居然“光榮負傷”。
大家將兩個人質解救出來的同時,在遠處“督戰”的市長大人遭到莫名的槍擊。萬幸的是,一個負責照顧市長的警員剛好湊到周馥之跟前,子彈穿過警員的上半身、擦著周馥之的胳膊、打進了市長的座駕里。周馥之只受了一點兒皮外傷,稍事消毒包扎即可。即使這樣,雷局長還是一邊擦著汗、一邊向市長先生鞠躬致歉:卑職該死!
那個替周馥之擋下致命一擊的警員被送往醫院。王道讓周馥之也前去治療,周馥之活動一下臂膀,表示無礙:“十三年前,槍林彈雨都過來了,這算啥!”他走上前慰問了一下高美杉,并向“無心插柳”、意外被警方同時解救的乾公子致意,讓他們先好生調養。“老雷,你把乾公子送到凱旋門,定一間總統套房,所有的服務都按最高級別來。”周市長吩咐雷局長,并表示自己改日將專程拜會乾公子。隨后,市長讓桑尼陪他去市政廳的醫務室處理傷口。桑尼領命,頗有不舍地看了一眼近旁的高美杉,載著市長離開。
此時,已近夜里11點。高遠正打算帶著美杉回家,卻接到研究所的電話,說是一個男人在等著他。“有事明天再說,”高遠疲憊地回道。對方告訴他,男子已經等了他十多個小時了,說是不見高遠就不走。
能是誰呢?高遠合計著。他讓王道先送妹妹回月牙灣,他去去就來。“用我跟你嗎?”王道問。高遠笑著擺擺手,坐進了自己的汽車。
到了研究所,高遠見一個精壯的男子在辦公室外的走廊里等著自己。他把來客讓進屋:“抱歉,我很累,有什么事請盡快說。”
對方自我介紹說,他是煙槍,想做個手術,就是那些霓虹廣告牌上說的手術。“只要去做,總不會晚。就是這個廣告。”煙槍對高遠道,“我知道太晚了,只是想預約一下,看看什么時候手術合適?”
為了妹妹的事,高遠幾天來忙得精疲力竭、差點兒就垮了,聽到“手術”二字卻又來了精神。他給煙槍倒了杯水,自己坐在對面的沙發里,興致盎然地把手術的原理跟這個來之不易的志愿者講解一遍:
……人的大腦的潛意識一共有16個分區,掌控著我們與生俱來的、或者說根深蒂固的思維形態。這個潛意識,我們平時感覺不到,但在日常行為習慣里,比如言辭、舉止、處理問題的方式上,會不由自主地體現出來,或者說‘帶’出來……這個手術,就是剔除控制著“惡”的潛意識區域,留下善的、正常的……
“你考慮考慮?”說完,高遠問坐在對面的煙槍。
心愛的女人沒了,還有那個沒見過面的孩子,自己最信任的博士也離他而去,還順手牽羊帶走了乾公子。昨天晚上,煙槍又得知利先生食言了,他下令:過兩天就將牙簽和阿古他們一道送往馬爾斯島!聽上去,利先生已經失去了對煙槍這個過氣的威山路堂主的信心。
一連串的打擊,讓煙槍曾想著去找阿妙作伴,卻又心有不甘。他想到了阿妙的母親,那個整天佝僂著腰、“刺啦刺啦”喘著粗氣、幾乎看不見東西的老人。兩個兒子生死未卜、唯一的女兒已赴黃泉,煙槍不知道老太太該如何活下去,或者能否活下去。
這一切,即使不是他直接造成的,煙槍也覺得自己應該擔負點兒什么。
今天,煙槍是在阿妙的墓前吃的午飯。他在那里呆坐了足有半個世紀。這半個世紀里,從往日的刀光劍影打打殺殺,到后來賭場里的烏煙瘴氣、賭客的家破人亡,再到近來阿妙的橫死、牙簽的厄運、博士的背叛……這一幕幕放電影一樣地在煙槍腦子里過了一遍又一遍。餐畢,煙槍向阿妙的墓碑鞠了一躬,然后循著廣告牌上的地址來找高遠,打算徹底根除自己心里的“惡”。
他想重新活一遍!
現在,煙槍坐在高遠對面,聽著這個G5最負盛名的神經醫學專家的講述,腦海中似乎出現了一個嶄新的自我、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新人類。雖然還沒做手術,煙槍心里也感覺舒坦了許多。
不過,按照慣例,研究所需要手術對象在咨詢之后,再過一周才能最終決定是否手術。
“這也是為了你好。你要想清楚,除惡揚善固然是好事,但人的性情也隨之大變。就是說,有點兒像換了一個人似的,很多事都身不由己,或者是做起來覺得有些‘違心’……”高遠提醒煙槍,同時想起了不久前死去的那個丹生,“一周以后,你再給我確切的答復。今天先到這里。我很累,抱歉。”
“我、我想馬上就做。當然,今天恐怕太晚了,您看……明天合不合適?我怕時間長了我會反悔。”煙槍有些迫不及待。
“這是必須的程序!”高遠厲聲道。
見對方確實盡顯疲態,且不容置辯,煙槍不再多言。他向高遠致謝后,走向門口。
“已經宵禁了。”高遠在背后提醒他。
“沒事!”煙槍“嘿嘿”一樂,鉆進了電梯。
第二天晚上,7點多的樣子,位于G5東海岸月牙灣的高見奇家里歡聲笑語、燈火輝煌,除了高見奇和他的三個孩子,兒媳周嵐、王道、袁道安及其助手金昭等全部在座。今晚都是“自家人”,因為談話可能會涉及到外人不便知曉的內容。
十來個人圍坐在底層客廳的餐桌四周,一道慶賀美杉小姐于昨天晚上成功脫險。
袁道安雖然也來了,但老人顯得心不在焉,不為別的,就是至今還沒有下落的艾敏怡。今天上午,袁道安又接到艾耕先生從美國的來電,詢問他女兒的情況。老人還是用之前的謊言敷衍過去,說是艾敏怡和袁子維兩人還在馬爾斯島上,那邊通訊不暢,不過他倆很快就會回來。
“再有幾天就新年了,我希望小艾下個禮拜能回家。”說完,那邊的艾先生掛了電話,這邊的袁先生心里卻愈加地七上八下。為了艾敏怡的事、以及如何向艾家交待,他已經連著幾個晚上徹夜失眠,精神頭兒明顯不如從前。今晚在高見奇家的晚宴上,袁道安簡直有點兒昏昏欲睡了。
高美杉呢,雖然逃離了虎口,但高家大小姐看上去卻不怎么開心。宴會上,身邊的人都眉飛色舞地有說有笑,美杉小姐只是自顧自地品著紅酒,這之前她已經喝了兩杯了。雖說是紅酒,但對于女孩子來講也絕對夠勁兒。小丫頭面色緋紅,眼睛也有點兒發直,胸脯起伏的頻率比往常快了至少一倍。
現在,晚宴已接近尾聲,很多人都滿面通紅、舌頭有些打結。客廳里比之開始時候更喧鬧了許多。高美杉依然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直愣愣地瞪著雙眼,擺弄著手里的那杯紅酒。這是她今晚的第五杯,除了這五杯酒,女孩什么東西都沒吃。
為什么這樣?女孩當然有自己的理由。
喝酒之余,美杉小姐時不時地看向坐在自己斜對面的高思,一會兒覺得這個人可親可敬,一會兒又覺得這個人卑鄙自私,一會兒覺得他神秘莫測,一會兒又覺得他幼稚無聊。總之,美杉的心里五味雜陳。最讓她倍感煎熬的“一味”,來自昨天夜里的那一幕:高思“無動于衷”地看著自己深陷危機,這個場景她始終無法從腦子里抹去。
“這不是我哥哥!這不是高思!這是個冷血麻木的傻子!”看著眼前的高思,當妹妹的心里不住地罵道。她已經徹底將高思排除出愛人甚至家人之列!如果此前高思對自己的冷淡,是因為不善言辭或者有袁子芊“從中作梗”,那么現在在高美杉看來,高思不僅完全對自己毫無興趣和感情,甚至連親人之間起碼的憐恤和關心都沒有!
女孩越想越失望、越想越憋屈,居然當著眾人的面“嚶嚶”地哭了起來。
周嵐走到美杉的背后,輕撫她的肩膀:“已經過去了。美杉,我送你上樓休息吧。”
“走開!”高美杉突然發飆,彈開周嵐的手。高見奇趕忙訓斥女兒,讓她不要撒野。高遠也走上來,不由分說地架起妹妹,連拖帶拽把她推上樓去,留下客廳里茫然失措的一眾賓客。
大家互相看看,不便說什么。高思木然地望著面前的一個冷盤,冷盤里五顏六色的蔬果也同時透過他的眼睛,傳遞給后面地下室里的生物人高思。
今晚,高思沒有將SIC導入自己的窺甲、讓這副機械軀干獨自出場,他怕再出什么岔子。昨天晚上,如果不是王道他們及時出現,高美杉定然被博士糟踐,后果將不堪設想。直到現在,高思也沒查出來窺甲的視界突然顛倒翻轉的原因是什么,他也沒有多少心思去想,因為這一整天的時間,他幾乎都在思考著夜叉到底是誰,她究竟是何方神圣,她那里藏著一個怎樣的謎?
或者,夜叉是不是給自己發郵件的那個人?
除了夜叉,高思更想到了如何向高美杉解釋。以他的笨嘴拙舌,恐怕永遠也解釋不清,何況現在也不是時候。
地下室里的高思正琢磨著夜叉和高美杉的時候,客廳里卻亂成了一鍋粥。
高美杉上樓不久,高見奇招呼客人繼續進餐。這時候,電視上正播放著G5的《晚間新聞》:昨日晚間,三個月前失蹤的A9乾氏投資集團掌門乾公子成功獲救。據悉,近期G5和A9高層將就乾公子遣返一事進行磋商……
這條新聞之后,是名為《勁爆Live》的現場直播欄目。屏幕上,一個裹著卡其色風衣的女記者站在一座碩大而豪華的庭院里,她的身后,站著幾名如臨大敵的警員,其中好像還有丁探長。女記者看了下手表、面向攝像機道:“……現在是晚上8點零5分。我所在的位置是G5東海岸月牙灣的一座豪華別墅。我們剛剛接到線報,警方在這棟別墅庭院的后面發現一具女尸……全身赤裸,輕微腐敗。從外觀來看不是本地人,甚至很可能不是本國人……據專案組的丁探長透露,這座別墅是本市建筑大亨袁道安袁先生的宅院……”
晚宴上一直心事重重、默不作聲的袁道安盯著電視屏幕,從頭至尾分毫不差地把新聞看完。老人的神情從開始的好奇、到后來的納罕、再到驚恐萬狀,及至最終的大勢已去的決絕。高見奇趕忙讓保姆關上電視。大家看著袁道安,不知該說什么。
老袁榆木疙瘩一樣呆呆地坐在椅子里,胸口時快時慢地波動著,似乎有些上不來氣。稍后,他把眾人看了一圈,想慢慢站起來。屁股剛離開椅子,袁道安突然死人一般地“噗通”一聲、直挺挺地仰倒在地。
剛才,電視屏幕上的女尸雖然打了馬賽克,但高遠還是瞪大了眼睛、在心底失聲驚叫道:艾敏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