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尼在包間的門口問了一句:“詹寧斯先生?”里面沒搭話,只是咳嗽一聲。G5的市長首席助理推門進屋,轉身關上房門,并上了鎖,然后對坐在只開著一盞壁燈的昏暗的房間里、靠墻角沙發上的一個戴著金絲眼鏡的中年男子道:“詹寧斯先生,久等了。”
桑尼和“詹寧斯”先生打過招呼后,坐到了這個中年男子的對面,用流利的英語問:“詹寧斯先生此次前來,有何指教?”正說著,外面有侍應生敲門問是否有什么需要,桑尼回絕后,繼續專注地看著對面的來客。
詹寧斯,五十出頭,身量不高,體格不壯,頭發不多,眼神想必也不好,但閱歷豐富。他畢業于加拿大最負盛名的維多利亞大學的國際政治學院,幾年后成為加拿大駐美國大使館的二等秘書;又過了幾年,詹寧斯被召回加拿大,并加入寄寓在加拿大西北端的以色列的國籍。
詹寧斯成為擁有加拿大和以色列雙重國籍的公民,沒人知道他為什么這樣做。他對外說是想“換個活法”。但這個答復太籠統、太牽強,好在詹寧斯官階不高,很少有人對此留意。這之后,他長期在加拿大和以色列之間游走,并于五年前晉職為以色列國防部亞洲關系研究室,專門研究以色列以及歐美等國應對亞洲各國的政策等問題,成為這方面的行家里手,還帶起了幾位得意干將。桑尼就是其中之一。
桑尼是東陸國人,大學時代在美國度過,然后在某種因緣之下與詹寧斯有了交集。詹寧斯對桑尼的聰慧、機敏、干練以及臨危不亂、能夠很好地掩飾自己思想和情緒的能力很是賞識,兩人成了忘年交。其后,桑尼進入詹寧斯所在的研究室,培訓兩年后返回東陸國,并應聘成為G5市政廳的公務員。
再之后我們都知道了,他最終榮任市長周馥之的貼身秘書。
桑尼之所以前來G5而不是其他城市,是以色列國防部的意思。他們此前已經通過多個渠道、隱約獲悉袁道安有意進行馬爾斯島這個工程。雖然當時工程只是處于調研和籌措階段,遠未實施,且對外只說是海上生活區,但以色列方面對此置之一笑。他們憑借猶太人獨有的靈敏嗅覺預感到,所謂的馬爾斯島工程,與一種幾年前漏出風聲、尚未面世的新能源有關!
雖然這只是猜測,但這種事,務必要“寧信其有,不信其無”。于是,以色列讓桑尼無論如何也要進入到周馥之的身邊,隨時隨地探聽、匯報所有關于馬爾斯島工程的任何消息。之所以將桑尼安排在周馥之身邊、而不是袁道安那里,因為以色列通過種種跡象揣測到:袁家人在這項工程里十有八九只是個幌子,真正的幕后玩家非市長先生莫屬。
平日里,和桑尼“對接”的,就是現在這位他曾經的老師也是上司的詹寧斯。起先,因為G5市政廳規定:所有與馬爾斯島工程有關的人員、與外界的交流必須在G5市政安全網的監督下進行,桑尼和詹寧斯之間的聯系,一般都采用只有他倆知道某種代碼,為避免讓人生疑,他倆連視頻通話的機會都沒有。眼下,馬島工程已經開展一年有余,而桑尼也成了G5市長身邊最紅的人。為了更進一步地了解G5和馬爾斯島的情況,詹寧斯在前往英國的一次國際會議之后,以加國貿易觀察員的身份順道造訪東陸國。他想面對面地聽聽桑尼對馬爾斯島這件事的看法。
桑尼恭敬地遞給詹寧斯一支煙,被對方謝絕。“抱歉,我忘了老師不吸煙的。”桑尼說著、收起香煙。
詹寧斯煙酒不沾,只喝紅茶,而且必須是地道的英國樸茨茅斯的紅茶。桑尼自己點燃一支煙、大口地吸著,一邊將馬島工程截至目前的狀態跟詹寧斯說了一遍,并承認,雖然周馥之沒說什么,但馬爾斯島基本上可以肯定不是什么簡單的生活區。“至于袁道安,也和我們事先料想的一樣、就是個炮灰,一切都是市政廳、或者周馥之說了算。”桑尼說,“正像咱們此前估計的,這個工程應該跟某種能源有關系。但具體是什么,現在還不清楚。”桑尼補充道,抬手往老師的杯子里續了些紅茶,隨即想起什么:“對了,昨天晚上,我聽到周馥之跟馬爾斯島那邊談話,說是什么瓶子丟了……”
“什么瓶子?”詹寧斯一聽,馬上來了精神。他坐直了身子,盯著桑尼問。
桑尼說:當時周馥之雖然很生氣,但警惕性還是有的,他說話聲音并不大,“好像是和工程有關的一個樣品的瓶子。過程中,我隱約聽到一個數字,大概是1806148。嗯……對,就是1806148,后面好像還有幾個數字,我沒聽清。”桑尼回復老師,然后惋惜地錘了一下腦門。
詹寧斯捏著下巴,思索著學生的話和那串數字。兩分鐘后,詹寧斯說出了自己的想法:那個存有工程樣本的瓶子,里面很可能是周馥之他們在馬島的真實目的,也就是以色列方面猜測的某種新能源的樣本。他讓桑尼想辦法搞到那個瓶子、以及那串數字的具體含義。
“據周馥之說,瓶子丟了。”桑尼對老師道:“不過,我知道瓶子現在誰手上。只是這個人一時半會兒不容易找到。況且不光我們,周馥之也在找這個人、一個從馬島上逃回來的工人。”
“唔?”詹寧斯看著桑尼,抿了口紅茶,“有意思。”他叮囑學生繼續關注周馥之的動向,同時盡快找到那個工人。桑尼點頭稱是。詹寧斯又說,為了刺激周馥之加快馬島的進程,他們前段時間曾放出風聲、說是以色列方面找到了巨大的可燃冰資源。“我們希望,這個‘小道消息’能讓你們市長感到一些壓力、動作快點兒。”詹寧斯說,同時朝桑尼狡黠地擠了擠眼睛。
“可燃冰?這事我也聽說了,敢情是老師……”
“哈哈!這就叫……嗯,按照你們東陸國的說法,就是忽悠。可燃冰雖然早就有了,但大規模開采,火候還差很多,至少現階段不能指望它。放出這個消息,只是為了促使周馥之抓緊時間。”詹寧斯說完、看看手表,對桑尼道:“兩個小時后,我要乘船去趟澳大利亞,見一個老朋友,然后回去。你務必緊緊盯住周馥之的舉動,還有馬爾斯島的一切,隨時向我匯報。至于那個什么袁先生,就無所謂了。他知道的估計還沒有你多。我們的聯系方式,還是以前的套路,代碼不變。”詹寧斯一口喝干了杯里的茶,舌頭滿意地在雙唇四周畫了個圈,再次囑咐這個昔日的得意門生:“還有,你剛才說的,那個什么利先生似乎也在關注馬爾斯島。他的動向你也要留意。能源問題,是目前全世界最大的問題。我們既然已經介入,就不希望空手而歸,也不希望別人再插一杠子。”說完,詹寧斯想改變一下嚴肅的氣氛、換個話題。他看看桑尼,略帶關切地問對方的個人問題怎樣了:你也不小了吧?
桑尼抿了一下嘴,心里仿佛突然被什么東西觸動一下。他想到了剛才擦身而過的高美杉,但覺得沒必要對詹寧斯說這個,就含糊地答道:“讓老師費心了,正在考慮。”
該說的說差不多了。詹寧斯慢慢站起身,扭了扭腰肢,示意桑尼送自己到車站,然后乘車到G5的民用碼頭,再轉道去澳大利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