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物流港地塊回來后的這天下午，利先生將博士召進自己的辦公室、對他說：沃洛金此次前來，帶來了俄羅斯政府的秘密協議。如果簽了這個協議，一筆巨款將打入麗公館的賬號，搞定金昭后，利先生方面將和沃洛金代表的俄羅斯方面、一道開始對物流港地塊進行開發。

“我已經跟你說過了，那個地塊之所以被老毛子看上，不是為了什么貿易基地。他們的最終目標是馬爾斯島。所以，我不想讓沃洛金插手地塊，但又不好回絕。何況，那筆巨款我也想得到。你看看，這事怎么解決才能兩全其美？”利先生說完，透過那副金絲眼鏡望著博士，等著他的回答。

路易生沒了，現在利先生已然將博士當做他的主力參謀。從為數不多的接觸中，利先生覺得博士能夠擔此重任。地塊這件事就是考察他的最好機會。

博士沒有馬上答話。他避開利先生的目光，轉過身，在辦公室的地毯上繞了一圈，回到利先生面前，微微鞠了一躬，說：“我覺得，對于俄羅斯方面的好意，我們不應該拒絕。”博士頓了頓，繼續道：“既然就像您說的，這筆交易是俄羅斯和我們之間的秘密協議，他們當然也就不敢公開。所以，他們的錢，我們照收不誤，但決不允許他們插手地塊的建設。如果沃洛金們有什么不滿，就讓他們去國際法庭上交涉好了，只要他們敢把這件事捅出去。如果他們真地把這事鬧大，大不了咱們再把錢還給人家，一出一進也費不了多少事。至于我們拿到這筆錢、如何開發地塊，根據前次講的，地塊的終極目標是馬島。那么，我有一個大膽的假設，俄羅斯要從地塊出發、鋪設一條臨時的海底隧道、直達馬爾斯島。至于通過這條隧道去那邊、能夠得到什么，現在我還沒有明確的見解。這個問題，恐怕只能讓周市長解答了。”

行啊！這小子真行！利先生心里叫道。博士的看法基本上跟他的不謀而合。而且，海底隧道這一層他居然也想到了！博士是從哪兒得出的這個結論？看來，此人之前做足了功課。

嗯，博士真的不能小覷！

沒錯，當前海底隧道的技術已經相當成熟，特別是俄羅斯，因為他們有沃洛金！沃洛金的納米級石墨烯隧道技術，可以說獨步全球，讓很多國家都垂涎三尺。當前，鋪設一條直徑六米左右的海底隧道，如果沒有意外，通常每周前進70到100公里。但沃洛金的技術，從G5這邊通達馬爾斯，至多不過一個星期！

“隧道的出口設在馬島附近。然后嘛，就看那邊有什么發現，我們再做決定……”博士繼續著他的宏論。聽著博士的話，利先生愈加覺得收留這個人真乃明智之舉，他早已將博士擅自“偷走”乾公子的大逆不道拋諸腦后了。利先生示意博士上前兩步、站到自己跟前，問：“你說的有一定的道理。不過，我們拿了錢不辦事，如果沃洛金被惹急了，干出什么瘋狂的事，怎么辦？”

“我們拿了錢，可以讓沃洛金主持隧道的建設。畢竟隧道技術在人家那邊。但隧道之外的事就算了，這個沒的商量。沃洛金他們要是想玩硬的，咱就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博士幾乎是脫口而出，好像專候著利先生的這個問題。他接著說：“他們是在我們G5、在我們東陸國地盤上！您作為G5的頭面人物，沒必要為一個小毛子可能的威脅過度操心！”

利先生有些不悅。他聽出了博士的話外音：一個久經戰場的風云人物、居然忌憚一個異國來客。不過利先生并沒有介意。他站起身，走到博士跟前：“咱倆剛才聊的，只能咱倆知道。明白？”

“當然。”

“還有，明天上午馬克平他們就要來了。有消息說，這小子也想插手馬爾斯島。你怎么看？”

“那就更說明了一個問題，馬爾斯島不簡單！”

“廢話！”利先生說完，讓博士退下。他燃起一支雪茄，透過裊裊煙霧，思考著為什么馬爾斯島這么招人待見。

十幾個小時之后的早上8點多，G5的市民們剛草草地吃過早餐、百無聊賴地在附近街區的馬路上溜達著、或者漫天胡扯著。此時，一隊頗有氣勢的車隊從他們面前徐徐駛過。開道的是G5警局的十多輛銀光閃閃的大馬力摩托。摩托車發出震天的轟鳴，周圍的空氣都跟著瑟瑟發抖。摩托車后面，是幾輛黑色加長商務轎車。

坐在第二輛車后排的兩位，是G5市長周馥之、和初次來訪的A9市長馬克平。

A9與G5之間的破冰之旅終于開啟。

今天，馬克平履行了自己訪問G5的承諾。他早上7點從位于A9市中心的辦公樓里出來，驅車一個多小時來到A9和G5的邊界。周馥之率領G5市政府的幾名要員、以及高見奇、利先生、王道、雷局長、老羅等各界頭面人物等候在那里。雙方見面后，先是簡短的互致問候，隨即一道驅車前往G5市政大廈舉行非正式性的初次會晤。

汽車里，馬克平與周馥之就乾公子的獲釋、減免G5戰爭賠款以及參股馬爾斯島工程的事，老話重提了一遍。然后，馬克平故作神秘地對周馥之說，他此次前來，除了這幾件事，還受中央政府的委托、特別是乾圖先生，他們要馬克平借訪問之機，詳細考察一下周馥之在G5的執政成效。再有半年多就要大選了，馬克平的匯報將是中央政府的重要參考。

周馥之立刻明白馬克平的話鋒所指。他對東陸國的市長選舉流程和內幕了如指掌，無非是中央政府里若干大員的勢力角逐。所謂的政績是無稽之談，你掛靠的那派勢力倘若如日中天，想辭官都難；反過來，你就是當代的海瑞或者包拯，市長的位子也跟你絕緣！

所以，周馥之并沒有把馬克平的話放在心上。他知道對方的話有可能是真的，畢竟馬克平與乾圖的關系非比尋常。但時至今日，連任市長對周馥之而言雖然很重要，更重要的卻是那個“小島”。

兩位市長在前往市政廳的路上，先轉道凱旋門飯店探望了還在這邊修養的乾公子。從獲釋到現在，乾公子已經在凱旋門待了足有一個月。公子哥的氣色看上去非常不錯，早已恢復了從前的白白嫩嫩、風流倜儻，神智也大體正常。馬克平和乾公子簡單交流了幾分鐘，轉達了乾圖先生的問候，并說過兩天帶他一起返回A9。

從凱旋門出來，一行人來到G5的市政廣場上。此時已是上午9點半。馬克平與周馥之站在市政大廈臺階上，面向G5以及同時前來的A9、中央政府的媒體和部分市民代表、致以了親切的問候。緊接著，周馥之代表G5向馬克平為首的A9訪問團表示歡迎，并向廣場上的人群簡單介紹了馬克平市長此次來訪的主要意圖、以及擇日邀請A9和G5的兩市代表、上次貨輪事故遇難者家屬等參觀馬爾斯島工程的想法。周馥之說完，馬克平又做了一番簡短的演說，無非什么本是同根生、減免賠款、共同發展等官話。

兩人絮絮叨叨半個小時后，步入市政廳的圓形會議室。

高見奇和王道作為G5商界的特邀嘉賓，陪同周馥之進入會議室。按說高見奇早就不在其位，但畢竟德高望重，對G5的經濟做出過相當貢獻，故此和王道一起獲邀前往。賓主就座后，兩個城市的當家人啰里啰嗦地東拉西扯一個小時，都是可以見光的話題。這之后，周馥之邀請馬克平去市政廳三樓的貴賓室短暫休息，兩人單獨在貴賓室又聊了幾分鐘后，周馥之起身告辭，“11點半，我將派專人來請閣下參加本市的歡迎午宴。”臨走，他對馬克平說。

周馥之離開貴賓室沒多久，一個中年男子來到門口，敲了兩下門。門閃開一條縫，男子看看四周無人，側身進屋。

馬克平正坐在沙發里，見王道進來，趕忙起身迎接。看上去，兩人此前已經約好。馬克平支開站在一旁的副手，將王道讓進沙發，并將一杯咖啡遞到王道面前：“恕晚生冒犯，咖啡代酒，敬下一屆的G5市長。”

王道一臉的愕然。他是在市政廣場上聆聽馬克平演講的時候、從一個自稱是馬克平特別助理的年輕人嘴里得到的消息、說馬市長一會兒要單獨接見他。王道從前只是在電視上見過馬克平，與他本人沒有任何來往。他猜不出馬克平點名見他意欲何為。

現在，他明白了、也驚住了，馬克平居然推舉他接任G5市長？！

“這不僅是中央政府的意思，也是其他很多大區、很多城市首腦的意思，包括我個人。畢竟周馥之年歲大了，有些事力不從心。而且他辦事有時候總跟大的形勢相悖，喜歡獨斷專行，思想也很老套。以王道先生的醫學成就、商業成就以及在G5的聲望，很多人覺得您是下屆市長的最佳人選……”馬克平把腦袋湊近王道的耳朵、低聲說著。

王道頓覺誠惶誠恐，連聲表示自己無意從政，“我就是一個學醫以后從商的人，對政治一竅不通。”

“政治這玩意，不用‘通’。您只需記住兩個字就行：平衡。”馬克平回道。他雖然比王道小很多，卻儼然以官場老手自居，話里帶出政客特有的自信和自負。

“而且，我也沒有興趣。”王道補充說。他不很喜歡馬克平這個人。

這句話，等于把馬克平的路堵死了。馬克平卻不以為意，輕啜了一口咖啡，微微一笑：“興趣可以培養。閣下比晚生年長很多，閱歷豐富，才識過人，您不做市長，簡直有違民意。”

王道還要婉拒，馬克平借口有事、讓王道回去考慮考慮再說，“不著急，競選要九月份才開始呢。王先生先琢磨琢磨，有什么疑問、或者需要我們幫忙的，隨時找我。”

王道干笑兩聲，起身告辭。他離開貴賓室后，幾米外的拐角處，一個身影也匆匆離開。不消說，剛才王道與馬克平的對話，此人都聽見了。

他是桑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