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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這個女人不簡單

  • 窺甲
  • 托馬斯劉
  • 3516字
  • 2020-12-22 15:58:40

赴馬島的貨輪失事的當天下午,月牙灣里顯得格外安靜,除了偶爾從市政廣場的方向傳來一陣陣男人的嘶吼以及某種金屬碰撞出來的巨響。這些響動是那些在市政大樓前示威的遇難者家屬和圍觀起哄的市民弄出來的。憤怒的人群在市政廣場那邊吵鬧、叫囂了幾個鐘頭,一直沒有得到周馥之的明確答復,只是等來桑尼這個“乳臭未干”的毛小子的口頭安慰,說是所有遇難者以及傷者的家屬、都將得到最高限額的賠付,事件將會妥善解決。桑尼讓大家先回去、等候市政廳的通知。廣場上的人對這種司空見慣的敷衍了事報以最“熱烈”的回擊:放狗屁!

下午三點多,這幫人見執政當局依然沒有任何動靜,知道一時半會兒等不來什么有價值的消息,于是離開廣場、沿著街道四處溜達、亂竄。雷局長為此請示了周馥之,問是否動用警力驅散他們。周馥之在電話里沉默、猶豫了片刻后,否定了雷局長的意見:示威游行是東陸國憲法允許的,何況這些人現在的心情可以理解,只要別搞出大亂子就成。

現在,游行的人從廣場四散而去,繞過幾個街區后,又從幾個方向漸漸匯集,往城市東邊進發。一路上,他們一邊走,一邊吵吵嚷嚷、罵罵咧咧著,順道把路邊的垃圾箱、環衛車乃至店鋪門口的柜臺作為發泄的對象,著實鬧出不小的亂子。示威者附近,兩輛警車在遠遠地盯著他們,以防不測。

外面亂哄哄的,位于月牙灣里高家斜對面的“思君”花店里卻幽靜安謐。午后,曼姨早早地關了店門,因為高思剛剛來到花店,說是拜訪一下。也許是出于對這個大男孩的好感以及對方平日里對自己生意的照顧,曼姨提前打了烊。

她在花店后面的一小塊鋪著紅土的空地上接待了高思。這是高思第二次正式“拜訪”曼姨,所以兩人之間的拘束感少了很多,交流起來似乎也更加隨意。曼姨在空地上的一支有點兒生銹的鐵藝小茶臺上擺了兩只杯子,里面是她剛煮好的紅茶。“不知道你是否喝得慣。如果不喜歡這個味道,我還有別的。”曼姨將一杯紅茶推到高思面前,低聲問。高思表示感謝女店主的盛情,自己對喝什么沒那么講究。

高思來找曼姨聊天,因為他覺得這個女店主干脆利落,說話言簡意賅,既不過分熱情也不冷淡得讓人無所適從。而且她為人很知性、也很溫和。這么說吧,曼姨這個人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似乎都非常地貼合高思的交流習慣;他想到什么,曼姨似乎馬上就能意識到、和他分享自己的看法。

“我不認為王道、或者說你哥哥高遠的做法是正確的。不過,似乎也說不上是錯誤的。”在高思問及曼姨對高遠開展手術、治療人性卑劣一面這種事的看法時,曼姨說,她的眼睛一直不離高思,“圣經上說:寬恕他們,他們做的他們不知道。有些事,在有些人看來,確實是天經地義的。你覺得不可饒恕,他們卻認為無可厚非,甚至非這么做不可。也就是有些人意識不到我們常說的‘錯’。又或許,有些人已經習慣了這種‘錯’,十多年甚至更長時間的浸淫其中,他們改不過來了。所以如果硬生生地機械地去除所謂的人性劣根,對于這些人來說是不公平的。畢竟,錯和對有時是相對的甚至能相互轉換的。而且,如果沒了‘錯’,‘對’又如何來體現?這個世界到處都是正大光明,這似乎很美好,但卻沒有了生機。我是這么認為的。你呢?”曼姨問高思。

高思把眼睛看向一旁。他有些不大習慣曼姨對自己毫無忌憚的直視,這種直視里面包含著關切、愛撫、同情,也可能還有別的,高思不敢往下想。因為美杉妹妹發現了窺甲一事,男孩心里本就很亂,曼姨的令人難以揣摩的目光,更讓他心慌意亂。

“我覺得,去掉,總比保留要好些。”他隨口答道:“心理狀態因人而異,但對大是大非的判斷,每個人應該差不多。我不是研究心理學的,對人的精神世界了解有限。總之,神經系統這東西太復雜,也很玄。”說到這兒,高思想到了這幾天一直糾結不清的SIC的一個難題。雖然通過那封匿名郵件,高思得以將SIC輸入窺甲、使窺甲能夠脫離幕后操作獨立活動、和它所“飾演”的生物人的行為舉止一模一樣,卻存在唯一的遺憾:習慣的偏差。打個比方:生物人不吃辣,窺甲對辣椒卻照單全收,對生物人的其他避諱也視若無睹。雖然此事看上去并沒什么大不了,卻容易在關鍵時刻掉鏈子。這個問題,高思考慮了很久,對照著那封郵件演算了很多次,也沒發現癥結所在。這看似不起眼的毛病不徹底解決,窺甲所扮演的角色就稱不上十全十美。另外,窺甲還可能出現突然的視覺顛倒,上次在營房區解救高美杉的時候就是這樣。

想到這兒,高思抬頭看向天空,從鼻孔里噴出一長串嘆息。

“有什么麻煩嗎?”曼姨把腦袋往前湊了湊,問高思。高思看看曼姨,搖搖頭。跟她說SIC?她聽得懂嗎?或許她連“編程”是什么都不知道。

“不管生活上的還是工作上的,或者學術上的,有什么問題,你不說,別人就沒法幫你。你說了,即使別人不懂或者幫不了你,但人家如果樂意,可以通過自己的人脈圈子幫你打探到一些有用的東西。”曼姨開導著高思,“你們年輕人,總是這樣的自負。自負,有時候就導致過度的自信,最終是自閉。”

高思看著曼姨,回味著對方這番話,想不到這個年近半百的女人還能說出如此富于哲理的話!那就死馬當活馬醫?男孩邊說邊比劃、把SIC輸入某種人工智能產品后存在的問題跟曼姨簡單說了一下。他盡量說得非常的通俗,通俗得連自己都臉紅。不過,高思始終沒有透露半點兒窺甲的信息。

“這個啊,不就是潘多拉語言嘛!”聽了高思的敘述,曼姨輕描淡寫地回復道,臉上露出不易察覺的傲氣。

曼姨居然知道潘多拉語言!高思有些震驚:應該重新審視這個“賣花大嫂”了。

“不過,我只是聽說過,我不懂這些,”曼姨接著說,“我有個朋友,就是搞計算機的,最近好像也在弄什么人工智能。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幫你問問他。”

“那……太謝謝您了!”高思把身子往前挺了挺,想跟曼姨握手,又覺得不妥,隨即道:“如果可以,我能直接向他請教嗎?”

曼姨說不用,等她確認對方能給高思提供幫助、到時候再請教也不遲。高思一想也對,連連點頭,對曼姨辦事的穩妥周全表示嘆服。接下來,年紀相差近三十歲的兩人又聊了些旁的瑣事。大多數時間里,高思的眉頭都是鎖成“川”字。曼姨關切地問他有什么心事,高思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搖搖頭。對方就不再多問。

高思今天不請自來,很大程度上確實是為了排遣心事。

其一,高家人畢竟不是他的血脈所系,逢到新春佳節,高思總是無限的傷感。嫂子的生日宴上,看著高家人團聚一堂,雖然他也姓“高”,也被諸多賓客圍繞著,但男孩卻感受不到絲毫的暖意和快樂。何況,彼時的他只是一具窺甲,獨自坐在地下室里的高思本人,孤零零地面對著眼前的AR裝置和身邊閃著亮光的電腦屏幕,如何體味到闔家歡聚的溫馨和喜悅?整個宴會里,高遠看著高思臉上僵硬又勉強的笑容,他明白弟弟的心思,卻也沒什么好辦法。

其二,就是因為高美杉。那天晚上,因為蛋糕的緣故、高美杉在樓上的盥洗室里發現了高思窺甲的秘密,當晚就離家出走了。為了避免賓客的猜疑,高遠對大家說妹妹只是最近在鬧脾氣。“她這個年齡就是這樣,最多一個鐘頭就回來。”高見奇也幫著兒子說。但結果呢,別說一個鐘頭,整整一個晚上、直到清晨,也沒見高美杉的影子。高遠已經從高思口中得到這個小妹離家的原因,他沒說什么,因為眼下多說也無益。他替高思向父親解釋:美杉只是跟二哥拌嘴,沒別的事。那天夜里,高家人打了無數個電話,高美杉都沒接。最終,是嫂子周嵐打通了美杉小姐、得知她跟一個非常要好的同學在一起,過幾天就回家。大家才暫時放下心來。

不過,直到今天美杉小姐還是沒有回家。“這孩子的脾氣就這樣,”高見奇讓高遠先別去找她,“你來硬的,只會把事情越鬧越糟。只要她安全就行,所有的事等她回來再說。”

高美杉雖然暫時安全,但高思的心這兩天來一直“不安全”:美杉已經知道了自己的秘密,今后將如何面對她、如何解釋、如何相處?這些問題,從家宴的晚上一直到曼姨這兒,高思都在苦苦思考著。他的腦子亂成了一鍋粥,真想拿出來放到太陽底下曬曬。

怎樣排遣心里的煩悶?高思想到了曼姨。

而且今天的收獲還挺大。雖然沒有解決窺甲對“本尊”習慣模擬的偏差問題,但至少有了希望。另外,高思還第一次意識到G5居然藏龍臥虎,居然有懂潘多拉語言的高人!通過這第二次近距離的接觸,高思越來越覺得曼姨這個人并不是普通的賣花大嫂。從談吐、從氣質、從思維來看,曼姨賣花簡直太屈才了。

再有,高思剛才隱約察覺到,曼姨對潘多拉的了解,似乎并不限于她嘴里的“只是聽說過”。

真是人不可貌相,高思心想。那么她為什么要在這里開店?圖什么?男孩剛想把這個困擾他很長時間的問題拋給女店主,不遠處的街道上突然傳來響徹天空的吵鬧聲和“叮叮當當”的打砸聲。緊接著,從更遠的地方傳來警車“嗚嗚”鳴笛聲。這些雜亂刺耳的大混響越來越近,仿佛是沖著“思君”這邊而來。

“怎么了?!”高思和曼姨心里一緊。兩人穿過后院、奔向花店門口,站在店門外的小路上,向混亂的源頭、月牙灣北邊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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